冷子興看到賈雨村表情,知道其難處。碰了碰賈雨村的胳膊,發出了笑聲。
“兄?”賈雨村露出疑惑。
“剛才還笑我當局者迷,你自己豈不是也犯了?怎麽不去求林老爺呢。”
“林公雖然權重,但是遠離朝廷,怕走不動這個關系。”
“你呀,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冷子興讓賈雨村去央求林如海,托林如海寫信給賈府二老爺賈政,賈雨村帶著信件去京城,拜入賈府門下。
介時別提官複原職,更甚至升一品都不是問題。
賈雨村恍然大悟,告別冷子興回到林府,尋到邸報看確認無疑,次日面見林如海,央求幫助。他自革職以來,在林府求了個西席,教林府獨女五歲的林黛玉讀書,已經一年有余。
林如海欣然同意,接著告知。
“因為賤荊去世,嶽父母掛念小女,遣了男女船隻接。已擇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京,尊兄可同路而去,豈不兩便?”
賈雨村拜謝。
……
金陵碼頭。
唐清安終於見到了劉承敏,松了一口氣,笑道,“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家裡隻幾十畝田,弟弟們也要長大了,怎麽夠分?索性隨你去胡鬧罷了。”
碼頭上千帆聳動,人來人往。
在賈府的船上,唐清安和弟弟們告別,劉承敏告別自己的家人,船隻緩緩駛離碼頭進入江心。
唐清安內心豪情萬丈,劉承敏念念不舍的看著金陵。
碼頭裡,一名年輕人悄悄抹著眼淚。
他早就知道大哥二哥要走了,他不像大哥做什麽事都仿佛胸有成竹,身懷大氣。
更不像二哥練得一手好武藝,手能裂石。
自己只是薛家一名普通的夥計,大哥二哥從來不嫌棄自己,大哥說自己很精細,二哥說自己能來事。
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最是無用。
就算如此,他還是想要跟著大哥二哥。
但是,他不能走。
“嗚嗚嗚~”
一別千裡,說不定以後再也見不到大哥二哥了,情難自禁的後生,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賈船駛入長江,滾滾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從長江進入漕河有三處地方,一處是安徽的白塔河,一處揚州的瓜洲和儀真。
由於漕河的水位高於長江水位,所以這三處入口用石頭修建,形狀為斜坡。
為了進入漕河,船只需要用絞盤先提起來,拖過斜坡。
如果是運貨的船,則還需要岸上的苦力先卸下貨物,將貨物順著漕河運到岸上。
碼頭上排隊等候的有上百條船,為此等候十天半個月都不足奇。
太上皇少年登基那幾年,當朝輔政大臣還算政治清明,在此處修了幾處閘門水道,可以控制水位讓船通行。
水道兩邊高一丈,底部寬五十丈,總長則二百二十丈。
閘門由九塊鋼精厚板鑄成,銜接厚板的是十八跟油麻粗繩,有拳頭粗細,兩班合計七十名苦役操縱。
在汛期的時候,此處常有上千艘裝滿漕糧的漕船等候水閘開門,一日一夜,可通行多則百余艘,少則數十艘船隻。
如今到了十月,水位漸低,官員不願生事擔責,所以早就關閉了閘門。
所以要用舊法,像賈府這等船,需要苦役兩三百人來拉。
隨船來接林府小姐的,是二房王夫人的陪房,也是冷子興的嶽丈,
二房管家周瑞。 周瑞去找到水道衙門的主官,遞上賈府的牌子,官員很客氣,告知明日就讓人安排賈府的船過去。
但是想要開閘門水道卻是不行,他做不得這個主。
周瑞無法,連忙使人去甄家急借轎子。
林家的小姐在船上的艙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喝都有丫鬟們伺候,外面還有幾名婆子守著。
領頭的是史老太君親自派來的嬤嬤,連周瑞都不敢得罪。
碼頭上人多眼雜,到處都是船,黑壓壓的苦力們在岸上等著活計,不時有人為了搶活打起來。
周瑞知道唐清安和自己女婿關系不錯,又是烏莊頭的侄子,算得上自己人,所以也叫上了他們。
“你們守著這裡。”周瑞指使著諸人。
連同隨船而來的下人們,十余男丁守在船外,還有未成年的小廝,則護衛著船裡頭。
幾層的防護下來,連蒼蠅都甭想飛進去,盡心護衛林家小姐的周全,避免被不醒事的粗漢打擾。
真要是驚擾了林家小姐,就算事後把那人大卸八塊也無濟於事,所以周瑞小心又小心。
至於同船的賈雨村,據說林家老爺送了五千兩銀子給他,讓其作為在京城複職的打點費用。
光有賈府的情面,卻也不能壞了吏部的規矩。
賈雨村知道這等地方各色歹人都有,什麽離奇的事情都能發生,所以守著自己的銀子不出門。
到了第二日。
公差上來指揮其余的船隻讓開航路,小廝們從船上下來,高舉著布幔把岸上圍了起來,婆子丫鬟團團護著林家小姐下船。
哪怕有布幔也不放心,生怕露了一角讓外人看見。
甄家連夜送來了轎子,送入幔中等林家姑娘坐上去,由未成年的小廝們抬起來。
唐清安等人在周瑞的指揮下,在岸上擋開一條通道,讓一行人順利走到另一頭。
連河道兵丁都被派來了,提著長槍惡狠狠的盯著人群。
此處南北要道,達官貴人家的小姐不是沒有見過,卻沒有見過這等氣派,岸上數千人被震懾的鴉雀無聲。
賈府的船隻被絞盤拖上頂端,三百名苦力緊握著繩索,慢慢順著斜坡滑入水面,濺起一陣浪花,等風平浪靜後。
又是一番忙碌,等林家小姐上了船,眾人才松了口氣,連苦哈哈們也都咽了口口水。
巴不得這行人趕緊離去,太耽誤事了。
賈船駛開。
賈雨村才來到甲板上,看著身後的閘道感慨片刻。
“先生可終於出來了。”
周瑞上前打趣。
賈雨村面不改色,笑道,“這時日不好,要是六七八月的汛期,可由水閘放行,那就簡單多了。”
周瑞知道賈雨村做過知府,見識不淺。
“我們來時正是八月,那時候閘門就是開的,暢通無阻,哪裡像此番,花了好大人情。其實這閘門多開兩月也不會引起後果,只不過衙門怕事。”
聽到周瑞的埋怨,賈雨村笑了,並沒有多言此事,官員的心態,白丁如何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