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使?
黑燈?
借助鬼的力量去對付鬼?
承受代價,活不久?
盡管丁厲這番話寥寥幾句,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卻是讓易錚瞬間進入了思索狀態。
比起那些他大致能想清楚的信息,讓他無法理解的,是丁厲的最後兩句話。
“他如此,我也如此?”
易錚並不認為這是丁厲在拐著彎罵他不是人。
“難道是吳氏身上那鑽入我身體的黑氣?”
心中剛剛想到這裡。
丁厲的聲音已經再度響起。
他的語氣,滿是無所謂,甚至還夾雜了一抹玩味。
“我們通過鬼,獲得超凡的力量。”
“我們的結局,只能是早早死去。”
“但真的是這樣嗎?”
丁厲笑了起來。
“不是的。”
“或許是機緣巧合,或許是陰差陽錯,又或者有意為之,我們成為了黑燈,成為了黃泉。”
“這已經代表著,我們是凌駕於普通人以上的超凡層次,就像我說的,我們不是人,也不是鬼。”
“如果這樣下去,我們會死,可如果我們從非人非鬼的狀態,徹底進入另一種狀態呢?修鬼道,成就鬼身,從非人非鬼,變成真正的鬼。”
“讓自己身體裡的鬼變得更多更強,將它們的力量完全融合。”
“如此一來,我們不僅不會死,反而可獲長生,可獲超凡之力,可不死不滅。”
易錚眉頭一皺:“成為鬼?”
丁厲笑道:“當然不是變成你所遭遇的這些東西。”
“這世間無盡怨靈都為厲鬼,它們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殺戮。它們是沒有靈智的,更像是一種天地法則般的存在。”
“但我們不一樣,我們如若成為鬼,將會是仍舊擁有為人的思維。”
“你完全可以將這樣的狀態,理解為這世間的仙、神。”
“一旦功成,我們便是仙,我們便是神,我們無所不能。”
丁厲一開始講的那些,聽著還算正常。
可越往後說,易錚聽得越刺耳。
對方的思維,都已經脫離傳銷組織的范疇了。
更傾向於牙阝教組織的模式。
好在丁厲接下來並沒有繼續順著他那些話繼續發揮,而是語氣隨意地談起了吳氏。
“那吳氏,是兩年多以前本使途經寧豐時,意外發現的一隻水鬼。”
“但那時的它,還是太弱了,每殺一人,便要休眠許久。”
“融合這樣一隻鬼,並不能讓我獲得什麽好處,反而會有風險。”
“它必須變得更加強大。”
“要讓一隻鬼變得強大,方法很簡單。”
“殺人。”
“不斷地殺人,不斷地讓其凶戾之氣增長。”
“這兩年來,它的確一直都在成長。”
“本來一切都應順順利利,本來我應該近期就能將其融合,本來我距離功成將會越來越近。可好巧不巧的是,你的名字被王悠山添到了名單之上。”
“後來的事情,便不用我再贅述。”
“你把我的計劃搞砸了。”
丁厲語氣中的笑,愈發濃鬱:“但我不怪你。”
“那水鬼現在的狀態甚至都比不上起初我發現它的時候,究其原因,是因為她的一部分,已經被你融合。”
“就眼下的結果而言,這反而是一件好事。”
“你的身體裡有它,
如果要讓它變得更強,都不需要它親手去殺人了。” “我需要做的,便是屠了這寧豐縣的活人,讓他們成為你與它的養料。”
“最後,待我將你與它一齊融合,你我一起,共同成仙成神,達成不死不滅全知全能之境界,豈不妙哉?”
丁厲說到這裡。
易錚內心的憤怒,已經到了快要無法平息的程度。
比起吳氏。
比起那些剝皮鬼。
丁厲似乎才是真正的惡鬼。
哪怕他現在仍算是半個人。
可人心比鬼毒。
按照易錚原先的計劃,他的上上策,是想辦法通過寧豐縣衙聯系到黃泉司,讓黃泉司派遣黃泉使來解決此事。
可眼下的情形,很明顯,他已經沒有進行這一計劃的機會。
丁厲口中所說要與他一同成仙成神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用某種方式將他融合吞噬,讓他成為丁厲的一部分。
易錚並不知道一切真的如丁厲所說一樣發展,他究竟能不能成仙成神。
但易錚很清楚的是。
這個手上沾滿人血的惡鬼,不會讓他活!
易錚現在想來,這丁厲刻意拖延到達寧豐縣的目的,除了讓吳氏繼續殺人之外,恐怕還有為了試探他的目的。
他第一次撞鬼,是剛好被王悠山選中,但卻沒有身死。
第二次易錚雖然是主動去撞鬼,可對此知情的王悠山,卻並沒有阻止,擺明就是為了試探他。
而現在。
丁厲既然敢站在這裡跟他聊這些,很明顯。
對方有著拿下他的必然把握。
目前的局面下。
他必須暫避。
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鄰縣,將寧豐的情況傳遞給黃泉司。
盡量將心中的憤怒壓製,仍未轉身朝後看過哪怕一眼的易錚,默默地伸出手,朝後方比出了一個中指。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下一瞬。
易錚直接衝向左側的窗戶。
一息時間,他便從這間馴養遊隼的屋子逃離。
然而,眼睜睜看著易錚逃走的丁厲,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有任何動作。
他笑著搖了搖頭。
“讓你與本使一同成仙成神。”
“你還不領情。”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隨後。
他緩緩踏出了一步,朝著易錚離去的位置走去。
與此同時。
院子的陰影處,一具又一具白骨出現。
它們朝著地上那些屍體走去,它們剝下了那些殘破人皮,它們拿起了那些碎肉,往身體裡塞著。
縣衙裡。
不知何時,已經到處都是白骨。
這些白骨,正在不停就近奪取屍體的皮囊,奪取周遭活人的皮囊。
一張張易錚熟悉的面孔出現。
有朱縣丞, 有魏典獄,有王主簿,有那些衙吏,那些捕快……
寧豐縣的一些街巷之中。
一個又一個面無表情的人影走出。
男男女女,盡皆目光呆滯地向同一個方向走去。
縣裡各處,一具又一具白骨,正在不斷剝奪活人的皮囊。
人們的慘叫聲,嘶吼聲,呼救聲,充斥著這個黑夜。
寧豐縣縣衙東南方位。
逃遁至此的易錚,在馬廄中選了一匹馬,直接騎了上去。
一路快馬行至烏江岸邊,易錚正欲朝出城方向繼續離去。
但他的耳邊,卻已經開始傳來或近或遠,一陣又一陣的慘嚎聲。
易錚知道。
這必然是丁厲正在進行的殺戮。
稍微遲疑的時候。
突然有無數個聲音,正在喚著他的名字。
“易錚。”
“易錚。”
“易錚。”
此前在縣衙被剝皮鬼圍住的遭遇,與眼下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不知何時。
那街角巷口中,已經出來了密密麻麻的無盡人影。
超過百余的人影,正不斷靠近著易錚。
他們表情麻木呆滯,刻板地叫著易錚的名字。
月光之下,人山人海,甚至比市集還要更為熱鬧。
但這聲勢浩蕩的熱鬧之下,卻只有一種聲音。
“易錚。”
看著前方已經被徹底堵死的路。
看著源源不斷從各處朝自己圍攏的人影。
易錚翻身下馬。
拔出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