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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禎追擊張獻忠殘部、左子雄親率主力最終攻破衡州城、抓獲尹先民何一德,這些事兒看似沒什麽好贅述的,但實際上也花了不少時間。
從七月中旬一直拖延到七月下旬,才算是初步搞定。
至於把在湘南追擊戰中得到的金銀財寶全部收攏歸檔、進一步對衡州等地進行安民撫慰、剿滅逃散的散兵遊勇……這些工作,整個七月末都做不完,或許會拖到八月份。
好在沉樹人已經提前對自己能得到多少金銀珠寶,心中大致有個數了,所以損益評估方面的工作,他倒是可以趁著攻破衡州後這幾天,立刻就開始核算起來。
沉樹人看似拿到了價值一千二百萬兩的財物,可是其中至少有兩三百萬兩,是比較難變現的,都是以藝術品、古董、字畫這種形態存在,可能需要半年甚至一兩年的時間去慢慢銷髒。否則一下子投入市面太多,肯定會價格崩盤貶值,可能連一半的估值都變現不了。
這也很符合常理,那些藩王也好,巨富也好,被抄家的時候,抄出來的怎麽可能只有金銀財寶?大部分貴族享樂趣味到了一定程度,肯定是要投資藝術品字畫的。
藩王的家產中,有兩成的藝術品,比例並不算高。
而他們被滅門之後,張獻忠也知道這些東西可能值錢,所以沒直接毀了燒了,好歹選擇了搶走。只可惜流賊沒文化,不會評估,最後意識到有需要突圍的風險時,也不會把這些東西優先帶在身邊,隻帶了金銀珠寶,這才留給了沉樹人。
所以,沉樹人能直接馬上用的硬通貨,也就九百多萬兩了。
這筆錢的構成,大約是兩成的黃金、三成的白銀、兩成的綢緞等紡織品和其他硬通的民用物資,兩成的銅錢,外加幾十萬石糧食。
而銅錢的折算,當然是按照明末的實際官價,大約750~770枚銅錢折抵一兩銀子。這次繳獲的兩百多萬貫銅錢,實際上才十五六億枚而已。
明末因為白銀的輸入,連銅錢都開始出現相對的緊俏短缺了,所以從萬歷初期開始,早就維持不住一千枚銅錢換一兩銀子的官方匯兌牌價了,萬歷朝後期已經跌破到八百多枚銅錢換一兩銀,天啟崇禎進一步跌到七百多換一兩。
而相比於沉樹人的收益,這幾個月的血戰,開支同樣巨大。
沉樹人麾下直接動用的部隊就達到了五六萬人,這些人打仗期間的軍餉、賞賜,肯定會比和平訓練時高好幾倍。
平時一個士兵每月二兩的開支,如今五兩都打不住。出現斬獲賞賜或者是受傷戰死撫恤,那就一下子十兩到幾十兩出去了。
火器兵因為彈藥的巨量消耗,更是每月能耗銀二十兩以上,畢竟一場戰鬥下來,幾斤重的鉛彈、火藥打出去,就能值不少錢了。
細算下來,兩個多月的血戰,五萬人累計花費軍餉、賞賜八十多萬兩。戰死四千余人,負傷者累計一萬多,撫恤一共達到了九十多萬,還有二十幾萬兩的醫療開支、二十多萬的營養費。
不考慮武器裝備和戰馬的損毀,直接軍事開支總額就達到了二百一十萬兩。
而沉樹人一共有八萬多部隊(算上黃得功和劉國能),留守後方的三萬人,這段時間任務也會加重,還要經常巡防,待遇也會相應提高一點,只是沒有一線部隊那麽明顯。兩三個月的軍餉軍糧後勤一切開支,也有三十萬兩。
跟前面作戰部隊的二百一十萬相加,沉樹人整個崇禎十五年秋季的軍費開支,達到了二百四十萬。
繳獲的九百多萬,
一下子就被用掉了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三才能算是毛利。而這部分毛利,也不可能是沉樹人獨吞,他既要拿出一部分來擴軍、繼續搞經濟、恢復生產、攀科技升級軍備……
也要拿出一小部分,打點各方關系,平息朝廷的看法,讓他在崇禎死前最後一年半的官場之路走得更順暢,不但不被人噴割據,還要追求更多的“進步”機會,把自己“大明忠良”的正義招牌,一直堅持打到崇禎死為之。
這些事情,都是需要巨量的銀子開道的。
……
沉樹人原本打算在衡州處理平定地方,一直到八月初。
然樹欲靜而風不止,外面的世界顯然不會放任他一直和張獻忠1v1的。
早在七月二十八這天,幾條意外的消息,就逼得沉樹人不得不移動辦公,先把一部分部隊北撤回去休整,並且處理一些其他方向上的意外情況。
第一個意外情況,就是劉文秀的部隊,在從常德府西撤、試圖跟孫可望合流、再找義父張獻忠會合的過程中。因為在施州衛南部、永順宣慰司大部分地區,跟當地苗人土人土司爆發了新的衝突。
導致一部分劉文秀部的士兵被打散,重新進入常德境內肆虐。同時有幾個被劉文秀孫可望打崩的苗人部族土司,也因為避敵流竄,進入了常德境內。
沉樹人考慮到常德府雖然已經被屠戮禍害得不成樣子了,但遲遲不徹底收復、平定,也有損朝廷的體面。
既然南邊衡州、永州、寶慶都安定了,也是時候回師把常德徹底肅清一下。
於是沉樹人就帶了一萬五千人的部隊,第一批從衡州班師北上,在八月初五回到長沙,初九抵達常德,然後花了幾天把劉文秀被打散的散兵遊勇激戰,又滅了幾個流竄的苗人土司,大約中秋節之前,把常德的秩序恢復了。
光複常德之後,沉樹人才第一次切實了解了常德的情況有多慘。
這兒今年秋收都未必能收上太多糧食,因為整個六七兩個月,當地人都沒法生產,光顧著逃亡了。雖然夏糧收割之後,秋糧倒是播種了下去,但基本上也就隻做了一個播種的動作。後續除草施肥灌既基本上沒人忙活,完全是擺爛自然生長,灌既全靠天下雨。
好在崇禎十五年洞庭湖周邊倒是沒有旱災,反而是有些地方有洪澇,雨水很多。這種情況下,對於自然生長的莊稼,倒是一個好消息,最後估計勉強每畝地能收回來幾十斤糧食吧,一百斤肯定是別指望了。
而當地人口已經被張獻忠屠殺得非常慘烈,這點糧食也足夠本地幸存下來的人吃了,好歹不用從其他府調運糧食。沉樹人立刻吩咐調集手下民政官勸農恢復生產,爭取在秋收前的最後一個多月,搶時間該施肥施肥、該除草除草,盡量多挽救一點收成。
因為戰時身邊沒隨軍帶內政型文官,第一時間這些內政事務沉樹人也隻好交給幕僚顧炎武去辦。
顧炎武民政水平不太高,不過日常統計梳理工作還是能勝任的,稍微幹了兩天后,就把常德府尤其是武陵周邊數縣的情況統計回來了。
沉樹人看了顧炎武拿來的情況,也是大吃一驚:“今年常德府居然預估糧食完全能自給自足?還有得多余?
這都減產成這樣了還能多余這麽多?那這常德府的屠城得慘到什麽程度?這怕不是比長沙府殺得還慘吧。這又不是什麽富庶之地,張獻忠居然下如此毒手?”
顧炎武回來時,也是一臉悲憤。看東翁不信,他也是歎息著解釋:
“誰說不是呢,學生初見時,也是覺得慘不忍睹。一來這常德府是張獻忠當初復出後第一個攻破的府城,抓了不少青壯,殺了不少老弱。
二來麽,這常德府乃是楊閣老老家,張獻忠平生深恨楊閣老,可以說是他最仇恨的朝中督撫了。張獻忠破武陵縣後,下令闔府各縣,凡是有姓楊的,全部誅絕滅門,雞犬不留。
楊本來就是大姓之一,哪怕是別的府縣,姓楊的人也少不了,到了這常德,既然是出了閣老的,楊閣老家自然是當地望族,十幾個人裡就有一個姓楊的。
張獻忠還要連姻親子女奴仆一起殺,幾千號姓楊的人,最後足足殺了四萬百姓。他麾下的流賊士卒還趁機擴大劫掠,因此全府一半以上人口都被殺了。”
沉樹人聽完後,在最初的震驚之余,也意識到這一切確實不是在黑張獻忠,因為原本的《明史》上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原本的歷史上, 張獻忠後來打到常德時,楊嗣昌本人已經死了,張獻忠還憤恨沒能在楊嗣昌活著的時候就殺光他的宗族、老家親戚,沒能讓楊嗣昌親耳聽到這一切絕望,把他活活氣死。
但張獻忠確實是把常德府全府所有抓得到的姓楊的及其家人,屠族滅種殺了個乾淨,歷史上他真就這麽乾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後世有些讀《明史》時,非要說“張獻忠偷襲襄陽殺襄王是為了陷害楊嗣昌,這種動機不可信,是士大夫在黑張獻忠”的言辭,實在是不怎麽站得住腳。
張獻忠內心的動機或許確實難以找出鐵證,但就憑他進了常德府,屠盡全府姓楊的,還不夠證明他對楊嗣昌的仇恨之深麽?
沉樹人適應了這個噩耗之後,也不免聯想到一點,對顧炎武歎道:“去年襄陽被破、襄王被殺之後,楊閣老就一度惴惴不安,如今病體已幾乎不能理事。
此次吉王、榮王、桂王在湖廣先後被殺,他作為六省督師,自然也有一定的罪責。哪怕可以把尹先民何一德送去問罪,依然無法徹底避免。
現在再聽說自己故鄉宗族被屠族滅種,我怕他定然是撐不過這個打擊,不日就要……唉。”
沉樹人已經意識到,楊嗣昌怕是真的命不久矣了,或許這就是歷史的慣性吧。沉樹人靠自己的蝴蝶效應,拉了楊嗣昌一把,讓他延命了一年半,估計這也是極限了,肯定延不到兩年。
好在楊嗣昌也會感激他,但願臨死之前能再發揮最後的余熱,再推沉樹人高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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