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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姓竊明》第二百九十二章 曲線誕生的剃發令
多鐸處在病篤亂投醫的狀態下,衝動想要拿下鎮江的金山寺、為自己打通補給後路做一次嘗試,也不能算是絕對的昏招。

 雖然清軍的水師實力相比明軍是真的爛,但金山寺這個地理位置,在江南岸的軍隊眼裡,並非太過遙不可及。

 這裡必須稍微提幾句明末清初時鎮江金山寺、乃至金山洲一帶的地形特征。

 後世遊客有去鎮江旅遊過的,一般都不會不知道金山寺——這座古刹在佛史上就很有名,很悠久,雖然大多數人是通過《白蛇傳》才知道其存在的。

 很多遊客到了那兒乍一看,也不理解《白蛇傳》裡該如何水漫金山。這其實是因為古代金山洲的地形,和現代截然不同。

 現代的金山洲已經因為長江航道泥沙衝積,跟江南岸的陸地連為一體了,都不再是一個沙洲島,自然沒法“水漫金山”。

 金山洲大約是19世紀才徹底跟江南陸地連成一片的,如今是17世紀中期,相差也不遠了。沙洲島與陸地之間,最淺的地方也就只能淹死郭馮之流,高個子踮踮腳踩踩水都能泅渡過去。

 偏偏鄭家人特別喜歡經營這個據點,其實早在崇禎死前,鄭家為了在南方經營海貿,弄過山海五路的商路,有行商有坐商,這金山洲和金山寺,就是他們在南京周邊的重要據點。

 歷史上後來鄭成功晚年(其實也就三十多歲,鄭成功死得早)聯手張煌言試圖反攻南京時,就把數萬大軍長期作戰所需的軍糧,提前用山海五路的商號籌集、偷偷藏在金山寺裡,這才確保了偷襲的突然性。

 此時此刻,這座鎮江城北的江邊沙洲,如骨鯁在喉,把多鐸跟江北的一切聯絡徹底卡斷,哪怕多鐸已經把鎮江府全境所有大陸上的地盤都佔領了,最後偏偏就是拿這個離岸邊不過幾十丈的地方沒辦法。

 鄭家的戰船也知道清軍陸戰很強,對於這段狹淺的江面一直往複巡邏,岸上也有大量士卒隨時準備半渡而擊,一旦清軍想發動登陸戰就趁其立足未穩把他們推下江去。

 多鐸也是被軍火補給斷絕逼得非得下血本,試圖再不計代價一次。

 他的想法也不能算錯,因為人力原本就是有可能導致地理環境變化加速的——同在明末,據說按後世地質學家考證,武昌的鸚鵡洲跟鎮江的金山洲,距離長江南岸的航道寬窄深淺應該是差不多的。

 但鸚鵡洲跟長江南岸連接的地質進程快得多,其中一個誘因,按地質學家考證,就是張獻忠跟左良玉作戰時,屠武昌數十萬人,填屍斷江,形成堤壩,鸚鵡洲周邊人膏厚數寸,經月不散,加速了江沙淤積。

 多鐸都不需要拿幾十萬人的屍體填壩,他已經決定狗急跳牆,奴役鎮江府的百姓全部出動,用刀子逼著他們幫清軍填江!至少在江南和金山寺之間弄個浮橋,要是能弄個堤壩就更好!

 如果純用人屍要一百萬人填個壩,那用人力堆土、並且在運土過程中被江心明軍射殺、屍體恰巧遺落加速堆砌,最多幾萬條人命就能強行連接金山洲與江南。

 反正這些百姓也不可能念清軍的好,被長期奴役了,多鐸何必再聽從多爾袞假仁假義邀買人心的建議呢?

 歷史上清軍演出來的暫時少殺掠,也是在進入江南後,就徹底放棄演技了,現在所差的,只是南京城還沒拿下,但多鐸也不肯白來一趟。

 ……

 多鐸軍的殘暴舉動,當然也是很快就被金山寺的鄭鴻逵發現了,他也是震驚不已,

 】

 但也不得不一邊趕緊讓人抵抗,把紅夷大炮都拉到金山上,居高臨下封鎖江面,轟擊清軍的施工陣地,驅趕被逼迫的百姓別助紂為虐。還派出了大量戰船頂著江南清軍火力,試圖衝散施工清軍。

 另一邊,鄭鴻逵也是與上遊的侄兒鄭成功聯絡,讓鄭成功請求朱樹人多派援軍來,幫助一起守好金山寺,保持住鎮江一帶的江面封鎖。

 金山寺這地方,雖然寺本身是在江心島的小山丘上,還算有點險要,但島嶼本身並沒有城牆環繞,要抗敵只能指望防登陸。一旦上島後,剩下的就只有守山頭了。

 也因為沒有城牆的掩護,鄭鴻逵部要拒敵於灘頭,就要承受跟清軍對射的風險。岸上只有些夯土矮牆和埋在夯土裡的尖樁木柵寨牆,擋擋箭失還行,面對清軍火炮隔岸轟擊,就完全沒用了。

 多鐸的幾十門大炮,不斷在明軍沿著金山洲邊緣修建的木柵上轟爛一個又一個缺口,逼得明軍站在空地上跟清軍隔數十丈的江面對射。

 要不是多鐸第一天進攻時,浮橋和堤壩才修了一部分,還沒能形成登陸,鄭鴻逵那點人馬,怕是光在對射中就要承受不小的傷亡。

 好在這種壓力也就隻保持了半天,當天傍晚,鄭成功就帶著他的部隊來增援叔父了,還帶來了朱樹人撥給的一些新裝備,光是武昌造的胸甲就給了上前副,也算是補強明軍拒敵於灘頭的對射戰力。

 另外還撥了一批輕型佛郎機,可以裝在小船上用的,讓鄭成功作為機動力量,隨時出擊截殺試圖搶渡的清兵,減輕灘頭對射的壓力。

 第二天開始,清軍的進展就愈發緩慢了,多鐸才脫離第一個泥潭,似乎就有陷入第二個泥潭的趨勢。

 ……

 多鐸那邊,這幾天也是著實寢食難安,正面戰場上的頓挫、拖延、損失,已經讓他極為焦躁,但他還有更多的麻煩事兒需要煩心。

 因為清軍喪失了邀買民心的耐心,終於在南京都還沒攻下之前,就露出獠牙竭澤而漁,自然也激起了常鎮二府百姓的反抗之心。

 不少原本覺得“來個不是姓朱的當皇帝,其實也無所謂,只要民生有保障,誰當不是當”的窮人,也被這種殺戮逼迫和征糧劫掠,搞得苦不堪言。一些原本懷著期待、沒跟隨明軍一起撤走的人,也都後悔無比。

 清軍終究不可能徹底管控住常鎮各縣的所有人,於是就有新一輪的百姓開始抽空逃亡,能帶走一點私產存糧就盡量帶走。這種趨勢的蔓延速度還非常快,短短幾天內就可以讓多鐸看到搶劫和強征百姓的難度在明顯提高。

 偏偏百姓也還有用,填河築壩擔土破壞城牆,未來還有很多場合需要,多鐸也不好直接大面積屠城把所有糧食物資統統搶光。他也知道,一旦大范圍屠城的消息傳開,也會激勵到明軍後續的抵抗意志的,或許其他縣的普通人也會跟著軍隊一起抵抗。

 就在這個進退維谷的節骨眼上,清軍當中倒是有能人,一個張存仁麾下的隨軍文官,投其所好幫他出了一個點子,也算是歷史的慣性吧。

 這文官名叫孫之獬,山東淄川人,天啟二年進士,崇禎年間因被劃為閹黨丟官,對大明深恨不已。

 今年三月份的時候,清軍剛把李自成驅逐出河北,他就投了清,還第一時間剃了頭髮。以至於被其他同樣投降的漢官都不齒,不想跟他同列。而滿人官員,雖然看到他剃了發,卻也不接納他上朝時跟滿官站一隊,認為他非我族類。

 這孫之獬拍馬屁拍得自己很尷尬,在朝中處境艱難,此番兩路親王率領大軍南下,都需要文官隨軍,阿濟格那路有龔鼎孳、顧溶等原明兵科給事、禦史隨行,多鐸這一路也需要一些人,孫之獬就自請出京了,算是跟原本的歷史履歷稍有蝴蝶效應出入。

 但只能說是金子到了哪裡都會發光,是答辯到了哪裡都會發臭。孫之獬的履歷雖然稍有變化,他幫助滿人主子剃發易服的決心卻沒有變。

 這次看到機緣巧合,加上形勢需要,他便趁機向多鐸進諫:

 “王爺,奴才以為,若是無差別不加限制地屠城殺戮劫掠,恐會激得百姓都幫助逆明守城。

 闖賊、西賊當年哄騙百姓破城時,尚且威逼利誘,言無血開城者不屠不掠,闖賊來了不納糧,抗拒堅守者,才每多抗拒一日、破城時多屠兩三成人口。

 闖賊之法雖然齷齪,但我大清也可去蕪存菁、裒多益寡,擇其長者稍加修飾以為我用,既解決了強拉民壯的問題,還能補給軍資。”

 多鐸對這個孫之獬沒什麽好印象,聽到這勸諫,一開始還挺不耐煩:“你讓本王效法李自成這等螻蟻不成?李自成胡作非為,這才死於朱樹人之手,有什麽好學的!”

 孫之獬舔著臉解釋:“王爺誤會了,奴才是想到一個變招:不如王爺對外宣揚,我大清依然善待百姓,是來解救萬民的,所以對於真心歸附大清的百姓,絕不會施加殺戮劫掠,只會殺掠那些不誠心的詐降者。

 而要區分百姓是不是詐降者, 只要逼迫他們剃發蓄辮即可。如果肯剃發,便是跟漢人那些虛偽儒狗劃清界限!從此信奉我大清!王爺承諾不殺不搶那些剃了發的,專殺專搶不剃發的,也就不用擔心人人自危了,好歹有個標準。

 而且實際上,真要是有常鎮乃至將來蘇州的富戶,朝廷也可以殺了先把錢財搶來,再說他們沒剃發就是了,只要有個借口安定民心,百姓哪裡會真去求證?

 江南之地,被儒風禍害最久,有錢的人往往也是讀書人,而越是讀書人就越不願意剃發,大王宣布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剛好殺最少的人,搜集最多的錢糧軍資,豈不兩全其美?

 奴才還聽說,大王在攻打南京退走後,史可法曾在南京令逆明士卒打掃戰場,凡是看到剃發留鞭的傷兵、都補刀殺死,視為我大清的滿兵。既如此,大王只要下令剃發,還可以把那些剃了發的人逼到我們一邊

 一旦逆明再反攻回來,這些人就要擔心被當成我大清的鐵杆死忠遭到逆明殺害,所以只要剃了發,他們就得一條道走到黑,一直跟著我大清了。大王雖暫時無法跟江北取得聯絡,但有了剃發令在手,還能繼續擴軍裹挾,必能終定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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