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祭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站在一片破舊的婚房中。在他入目能看得到的地方，有一個紅衣……額……紅衣姑娘，背對著他坐在梳妝台前，悠哉悠哉地梳著一頭長到能垂到地上的頭髮。

　　頭髮濕漉漉的，還滴著水呢，那姑娘也不擦上一下。

　　梳妝台上有一面黃銅鏡，黃銅鏡模模糊糊的，讓李祭看不清那姑娘的容貌。

　　“三郎，幫奴家梳個頭吧。”溫柔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李祭:“???”

　　他本欲以男女授受不親為由拒絕，卻不想腳步不聽使喚，自個兒起身走過去，從姑娘手中拿過一把木梳，替她一下一下地梳起來。

　　當感受到姑娘冰涼的不似活人溫度的手時，李祭睜圓了眼睛。

　　這個溫度……好像死人……

　　“三郎，你幾時才能將奴家從水中抱出來，奴家好冷……”隨著李祭梳到發尾，姑娘的聲音越發溫柔。

　　從水中抱出來?

　　李祭一愣，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了。

　　他只能這麽看著這紅衣姑娘自顧自地繼續說話——

　　“水裡泡著一個，又一個砌白牆哩。”

　　“紅門開，陰燈燃，陰差娶親哩。”

　　“今夜出嫁，五行之道，玄妙眾生……”

　　姑娘說著，自己將頭髮盤了起來，盤成發髻，從櫃子中拿出幾件漂亮的首飾戴上，隨後戴上鳳冠。

　　當姑娘盤起發髻的那一刹，李祭清楚地看到她後脖頸有一條青紫交加的痕跡——那痕跡好像是麻繩所致，勒得很深，已經滲出了血，可姑娘恍若未聞。

　　她歡歡喜喜地哼著曲子，任憑發梢滴答著水。

　　戴上發冠，披上蓋頭，姑娘起身推門而出。

　　李祭跟著她的移動而側頭。

　　他看到姑娘進了一座豎起來的棺材中。

　　棺材被橫著抬走，伴隨著張羅打鼓的聲音，慢慢消失門外的濃霧之中。

　　李祭心頭一驚，張口想要說話，卻在這一刻驚醒了過來。

　　他睜眼的那一刹，對上老人渾濁的眼睛，心頭猛地一縮。

　　李祭倉皇坐起來，與老人拉開距離，哆哆嗦嗦道:“老伯，你怎麽可以隨意闖進客人的屋子?”

　　“是老朽不懂規矩，還請李小郎君見諒。”老人淡淡開口，“天色已亮，小郎君可以離開了。”

　　李祭知道文兆下了逐客令，他又找不出留下的理由，隻得離開。

　　踏出文府大門時，李祭驀地看到地上有一片水漬。

　　他愣了愣。

　　昨天晚上沒有下雨吧。

　　李祭回頭看了一眼老人。

　　朱紅大門已經關上，詭異的紅色看得李祭眼皮子突突地跳。

　　他回頭看著這片水漬，咬咬牙決定跟上去看看。

　　……

　　另一邊，顧渝帶著數萬將士，在系統的帶領下，一路穿過大漠，來到最深處。

　　看到這天地黃沙覆蓋，顧渝深深懷疑，系統是在坑他。

　　(系統，這就是你說的大雍皇城?)

　　(你別告訴我，他們住在沙子裡。)

　　【額，宿主稍安勿躁，他們不住在沙子裡，但是皇城在沙子裡。】

　　顧渝挑眉。

　　(什麽意思?)

　　【皇城在被入侵的那一刹啟動了墨家機關，整片城市都埋在了沙漠之下。】

　　【等一個有滿月的天，墨家機關就會出現。宿主你找人打開就行了。】

　　顧渝:“……”

　　他回頭看著將士，

出口問:“墨澄來了嗎?”　　“回都督，墨小郎君來了。可需傳他過來?”顧山河作揖。

　　“傳。”

　　顧渝松了口氣。

　　還好有先見之明，帶了墨澄過來。

　　考慮到大雍皇陵裡面有機關，顧渝便猜測失落的大雍皇城應該也是有機關的。

　　而墨澄祖上是墨家機關後人，他也精通機關之術，帶出來總歸是有備無患。

　　看看，現在不便用到了麽。

　　隨著顧山河傳令，很快，一個一身戎裝的小夥子便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朝著顧渝作揖——

　　“都……都督尋屬下何事?”

　　“等到滿月出現機關，你來打開。”顧渝淡淡開口。

　　“啊?”墨澄一愣。

　　“墨家機關，滿月出現。你是墨家後人，應該能開的吧。”顧渝嘴角一抽。

　　“哦哦哦，自然是可以的。”墨澄緩過勁兒來，挺直胸脯打包票，“都督隻管相信屬下便好。”

　　“嗯。”

　　眾人原地休息。

　　等到夜間明月高懸，顧渝抬頭看了看。

　　是滿月。

　　那麽墨家機關……應該就要出現了。

　　他四下環顧，除卻風沙，便再不見任何物件。

　　風沙……

　　顧渝緩緩閉起眼睛，將聽覺擴大到了極致。

　　他聽到了在空中摩擦碰撞的砂礫，聽到了沙丘上被風卷起來的細沙。

　　還有……

　　遠處某個方向， 一片細微的喀嚓聲。

　　顧渝緩緩睜開眼睛，指著一個方向，對旁邊的墨澄開口:“去那邊看看，可有機關出現?”

　　墨澄起身作揖，舉著火把朝那邊過去。

　　他環顧一圈，很快便在一片石頭之中看到了不尋常的地方。

　　墨澄搗鼓了一番，聽到哢嚓一聲，那豎起來的小石頭往下凹去，剛好卡在槽中。

　　隨後，整片大地開始顫抖。

　　墨澄心頭咯噔一聲。

　　他不會找錯了吧。

　　在眾人十裡之外的地方，一片皇城抖開黃沙，慢慢朝上升起。

　　明月高懸，眾人清楚地看到那片憑空出現的城市，不免感到驚奇。

　　顧渝不做猶豫，立刻策馬上前。

　　眾將士迅速跟上。

　　火光之中，這片沉睡了十六年，乃至更久的皇城，終於在月光中重現於世。

　　古老的青石城牆上懸掛著穿著北陳將士服侍的屍首，城門口更是憑空吊著一口棺材。

　　“聽說，大雍末代皇帝自知死期將至，便選擇與皇城同存亡。”墨澄和顧渝一起昂首，看著那口飛龍棺材，輕聲道，

　　“大雍皇帝於城門口自盡，摔在棺中，啟動了墨家機關，毀滅了皇城，帶著皇城中的財寶一起沒入地下。”

　　“把他放下來。”顧渝盯著棺材，緩緩開口。

　　隨著眾人登上城樓，那口棺材在繩子的作用下緩緩往下降去。

　　很快落到地上。

　　棺材沒有蓋，顧渝上前，透過沙子看到了沉睡在棺材中的那位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