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超脫於世外被一瞬間發射到一個超級遙遠的地方,卻又好像一動不動還是停留在原地,好像縱身一躍入海面潛遊於深洋,卻又不止皮膚與呼吸器官,每個細胞都沉溺於窒息的迷失感中。
睜開眼,是一片什麽也沒有的虛空,我從兜中掏出現世抓來的蟬,讓他作為夏天的使者靜靜漂浮於虛無零界的空中,可是它一振翅便遠離了,隻留下不會飛行的我留在原地。
“這裡沒有陸地?”
我的背後傳來末止不太輕松的聲音。
緩緩的劃動四肢,像個倒置的烏龜一樣艱難翻身,無處著力的失重感始終包裹著身體,像個被困在大房子裡老到發不了脾氣的老人一樣行動遲緩又毫無辦法,心急是沒有用的,只能慢慢扭動腰肢才能轉身……
幸好末止有翅膀,他未變身為魔神,依舊是那副九尺褐膚的模樣,只不過身後生出一對灰色羽翼,他輕松的遊曳於低重力的虛空,兩隻手一把便抓住了我和小匣。
“那邊大概有陸地,這裡沒有星球,只有漂浮的島嶼……”
我伸手指向看不出距離多遠的暗沉虛空中漂浮著的灰塵般的碎屑。
“那我們怎麽出去?”
末止一手抓著我,一手抓著小匣,不緊不慢地地閃動翅膀,忽快忽慢一上一下地悠哉前行。
“別急嘛,我也好久沒來過虛無零界了,別急著走。”
巨手拎著我的衣領,我只能像個懦弱的縮頭烏龜,將脖子縮在衣領裡被吊在半空。
“你還來過虛無零界?”
末止直直的望著前方,像個閑聊的出租車司機,看也不看我便和我搭話。
“活太久了,當然要到處找找樂子。”
…………
旅行固然是很不錯,但是無端耗費於路途上的時光總是那麽難熬,就算是飛行,一直飛也會厭倦。
在經過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漫長飛行後,我們終於從虛無零界那荒蕪的邊緣逃離,視線中出現了久違的陸地。
…………
這座小島是藍的,連海都是藍的。
你可能會問,海不本來就是藍的嗎?
你要記住這裡沒有太陽,也沒有大氣層與藍天,沒有東西給海洋吸收反射散射,所以海是藍色的這件事本來就很奇怪,在沒有光源的此處能夠看到藍色這件事本來也很奇怪。
碧藍色的椰樹林樹影婆娑,青藍色的草坪一望無際,深藍色的海洋碧波蕩漾……一切都是藍色的,無窮的藍色在黑暗的虛空背景下格外顯眼,仿佛有用不盡的顏料將這座小島塗滿。
“這不會被任何色彩遮蔽的藍色,恐怕到了那個家夥的領地。”
我蹲下來摸了一把如寶石般藍得過分耀眼的草叢,這裡的一切都十分不真實,沒有光影,沒有層次,沒有遠近,只有藍色的深淺之分。
“好久不見,和我一樣沒有名字的永生者。”
一個悠揚而爽朗的聲音響起。
“果然是你,你怎麽被困在這種邊緣小島了?”
我從藍草地上站起,望向那個毫無立體感像個剪影一樣的天藍色人形輪廓。
“我被藝術家之都趕出來了,他們說我的藍色玷汙了他們的藝術品,所以把我驅逐至此,他們連同整個虛無零界通緝我,只要發現我的行蹤就立馬強製遣返這座島。”
那道天藍色的人影語氣依舊是那副悠揚而爽朗,好像什麽都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他舉起他那藍色的手打了個響指,
一個藍色的巨大音響憑空出現在他背後,放送出動感而強勁的迪斯科舞曲,色澤不同的藍色音符十分戲劇化的具現,歡快的從音響旁躍動而出,他毫不在乎我們的存在自由自在地舞動了起來,灑脫地搖擺起他那藍色的身軀。 “我猜你肯定不只是玷汙藝術品,絕對是把整個藝術家之都都染成了藍色。”
我聽著那躁動而狂熱的迪斯科情不自禁地隨之起舞,眯著眼睛享受這無拘無束的一刻。
“哈哈,被你猜中了!”
藍色的人影肆無忌憚的語氣讓我不禁感覺這座小島恐怕困不了他太久,他搞不好過幾天就要帶著他的藍色去征服浩瀚無垠的虛無零界。
“你還真是一點沒變。”
我不禁感歎道。
在虛無零界,永生並不是什麽稀奇事,這裡大部分居民的壽命幾乎都是無限的,比如眼前的藍色人影,但這麽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個樣子——藍藍的樣子。
“不,我變了!”
藍色人影突然停止了舞動,一把摟住我的脖子將我拉了過去,湊在我耳邊義正言辭地說道。
“怎麽說。”
他清涼的藍色身軀緊緊地貼在我身上,散發出一種清新而爽快的味道,怎麽說呢,藍色味道?
“你以前見過我會這招嗎?”
說罷,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氣,高高地挺起膨脹的胸膛,呼之而出。
一團藍色的雲霧從他口中噴薄而出,又飄揚著揮散在空中。
“我靠,你想……”
我又驚又奇,欲言又止。
“將整個虛無零界的空氣染成藍色!這樣他們就算把我囚禁在這我也能將世界塗抹為藍色!”
他快活地笑著松開了我,身姿瀟灑地旋轉一圈,繼續忘我地舞動起來。
“對了,你怎麽又來虛無零界了,是不是現世又變得無聊了。”
他放浪形骸地搖晃著問道,聲音夾雜在吵鬧的音樂中。
“我們打算來虛無零界打一轉再出去。”
我答道。
“你們?”他停下舞姿,這時才發現我身後還有兩人,“你又交了新朋友?”
“末止。”
“宿命之匣。”
在藍色人影終於注意到兩人時,他們才有機會自我介紹。
“我現在有名字了,我叫卡洛斯。”
我緊接著自我介紹道。
“我沒有名字,我是藍色的,你們就叫我無名之藍吧!”
為了迎接客人,他雖然為了以示尊重沒有再舞動,但肩膀依舊在隨著節拍輕輕搖晃。
“你們有誰喜歡藍色嗎?”
他迫不及待地向我身後的二人問道,正如第一次見面時他向我的發問。
“我喜歡粉色。”
“黑色。”
無名之藍失落地搖了搖頭,又歡喜地抬起眼望向我。
“你還是那樣嗎?喜歡一切顏色,又討厭一切顏色。”
“對。”
“你還好說,你的兩位朋友怎麽離開虛無零界?”
無名之藍掃視一眼我身後的二人問道。
“總有辦法的。”
我答道。
“哈哈,總有辦法的!真像你的風格!”
無名之藍大笑著說道。
“這裡是虛無零界的哪個位置?”
我向他這位虛無零界老住戶打聽道。
“往前走是日暮時城。”
他帶領著我們走到這座藍色小島的盡頭,指著遠處橫貫天際的巨大島嶼說道。
“日暮時城……我懂了,你要和我們一起出去嗎?”
我在腦海裡搜尋了一下那關於虛無零界的遙遠記憶,又向他發出邀請。
“出去?出虛無零界?等我征服了這裡再說吧!等下次你來我就一定能夠成功,那時你也應該找到方法了,我就跟你去現世。”
無名之藍又再次沉浸入狂熱的舞曲中,控制不住地舞動起身體來了。
“那我們就先走了!”
我回頭示意末止,準備起飛。
“我送你們一程吧!”
無名之藍在原地打著轉,搖頭晃腦地舞蹈,隨手打了個響指,身旁出現了一道藍色的門。
“多謝!”
我拉開門,走入。
末止與小匣緊隨其後。
穿過這扇藍色的門,另一頭就是剛才還在千裡之外的日暮時城,我們漂浮在島嶼之外,眺望著城內光怪陸離的雄偉建築。
“他總是這麽快樂嗎?”
末止無法理解地問道。
“沒錯,他看見藍色就會快樂,而他自己就是藍色的。”
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