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階玉陛,夜涼如水。
微風將桃花吹的紛紛飄散,屋後的竹林也是沙沙作響。
蘇秀坐在石桌前愣神發呆。
杯裡有一葉桃花漂浮其上,驚起片片漣漪。
“師弟,行李已經收拾好了,還有需要的到山下再買吧。”
隨著竹屋內傳來師姐的聲音,蘇秀也從天外回神。
明天他就要下山了,上山十八年來,雖說不是沒有出去過。
但是每次也就是跟著師父一起采買過一些必需品,從沒有離開山上超過三天。
看了看自己這住了十八年的狗窩,也怪舍不得的。
他白雲門師徒四人,師娘早年因故去世,師父膝下也無子女。
蘇秀早年便是孤兒,被師父撿回山上。
師姐李幽蘭是師父一老友之女,那位老友在失蹤前便將自己女兒托付給他。
至於師妹的來歷,師父沒有多說,隻記得是在六七年前師父帶上山的,好像是被山下一大家族裡趕出來了。
也正因沒什麽山下的牽掛,師徒四人一直相依為命,相比真正的家人也不遑多讓。
下山什麽的,他本就沒什麽想法,山上看看書、練練劍、調戲調戲師妹,就是他蘇秀一生的願望。
不想了,師父那老頭子決定的事,別說八頭,就是八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睡覺睡覺,今天偷懶了一天,還怪困的。
“秀兒,先等一下。”
周行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住了準備回房休息的蘇秀。
“師父,還有什麽事?”
大半夜的師父不睡覺叫我幹嘛,蘇秀露出不解的神色。
周行疆從夜色裡走出,看向自己二徒弟,用嚴肅的語氣說道:“你明日便要下山了,山下與我們白雲山不同,人心難測,遇到人切不可一昧偏信。”
對此,蘇秀無奈聳了聳肩。
“知道了啦,師父,你怎麽也變得婆婆媽媽的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哼,你小子要是少偷些懶,我才懶得管你呢,現在倒嫌我婆媽了。”
“打住打住,老頭子,放心吧,我就是再懶也不至於弱得誰都能欺負我的。”
看著周行疆說著說著就要上頭的趨勢,蘇秀趕忙打斷。
想了想自己徒弟的實力,周行疆也就沒再糾結這個話題。
“你小子,下山少給我惹禍。”
“知道了知道了。”
周行疆看著自己徒弟一臉敷衍的表情就是一陣蛋疼,當年到底是造了什麽孽,才撿到這麽個倒霉玩意兒,看看別人家的徒弟,一個個恭恭敬敬,哪像......造孽呀。
蘇秀看著自家師父這滿臉家門不幸的表情,也是不敢再刺激這老頭子了。
正考慮要不要溜的時候,周行疆開口了。
“拿著,這把劍雖然不是什麽名劍,但是也比一般的廢鐵強多了。我周行疆的徒弟,出門在外怎麽也不能被人看低了。”
蘇秀接過拋來的長劍,隨即便拔劍出鞘,抖出兩朵劍花。
白霧般的劍氣自劍柄傳到劍鋒,環繞其上。
蘇秀雙目忽有星芒閃過,劍尖斜指於地,劍上白霧消融。
空氣陡然一靜。
下一刻,一股強烈的劍意自蘇秀體內發散而出。
桃花、竹葉、月光,皆在此刻飄飛不已。
好劍。
歸鞘前,蘇秀瞥了眼劍身上的銘文——星痕。
隻此一眼,蘇秀便知道,
這柄劍不出意外將陪伴自己一生。 嗯......比老婆都長的那種。
只要自己活著一日,這柄劍就得跟自己一日。
劍在人在,劍亡......咳咳咳,不至於不至於。
不過嘛,這柄劍,現在姓蘇了。
周行疆看著蘇秀愛不釋手的模樣,也是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就是,笑得稍微有些勉強,肉疼的那種。
“臭小子,要玩拿回去再玩,我還沒說完呢。”
周行疆看著自己徒弟眼裡全是星痕劍,笑罵一聲。
剛從自己師父那兒拿到寶貝,不好再把他曬到一邊,還是聽聽自己親愛的師父還要說什麽吧。
蘇秀緊了緊手裡的星痕,師父這老頭子也還是親切的嘛。
就姑且再聽聽吧。
這臭小子,周行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拍死蘇秀重新練個徒弟的念頭。
一開始讓蘇秀下山還有點舍不得,現在嘛,趕緊給老夫滾下山去,天天看著心煩,說不定得被氣得少活幾十壽歲。
不想還好,現在周行疆越想越氣,這個小兔崽子。
憋了半響,愣是什麽也沒說出來,隻得氣哼一聲。
幾十年的止水心境都差點沒平複下來。
周行疆乾咳了兩聲,平複了一下心態,才緩緩開口道:“我白雲門傳承近萬年,現在雖然稍顯落魄,但是在以往我們也是天下有數的大宗,所習道法和人皇同脈同源,如今修道一脈已然沒落,覺醒一道蒸蒸日上,而你身為白雲門嫡傳,在外切記不可辱沒了這一身傳承。”
蘇秀看著自己師父突然嚴肅了起來,也是收斂了玩笑,重重的點頭道:“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周行疆看著認真起來的徒弟,欣慰一笑,繼續說道:“你如今的境界我不太擔心,修道一脈中,同輩裡能勝你的也是屈指可數,但切不可驕傲自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說覺醒者能力千奇百怪,防不勝防,東西南北大華國境之外,還有數之不盡的各類修行傳承,世界之大,妖孽何其之多,不缺你一人。”
“然後,再是你的劍道,以你如今的劍道進境,再留在白雲山閉門造車已經意義不大了,你若想在進一步,走一走,看一看,若是有一天你能夠一劍破萬法,那時候你再歸來白雲山,眼裡的劍一定會不一樣的。”
“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周行疆轉身,負手再次走入夜色當中。
天空中寒星數點,星光攜著風聲再次陷入寂靜。
蘇秀腦海中回蕩著師父的話語。
問劍——
蘇秀很懶,愛好也不多,細數也就在清風下看書,樹蔭裡睡覺,花開時酌酒,夜色裡練劍,還有捉弄一下小師妹等等。
反正不多啦。
山上沒有劍道高手一直是他的遺憾,畢竟師父太強了,師姐擅長的是刀不是劍。
至於師妹木靈漪,太弱,沒意思。
下山是為了問劍,這樣想想下山其實也不賴,至於爭強好勝,說實話,他沒那個興趣。
一天天的,多睡會兒不舒服嗎,幹嘛一覺醒來就要打打打打的。
回過神來,周行疆已經走遠,蘇秀看著自己師父的背影也是有些不舍,師父,也是有了白發了呢。
師娘走了,師姐也要外出歷練,他也要下山問劍,小師妹也不小了,用不了多久,這半山的竹屋又要只剩下周行疆一個人了。
看著師父漸行漸遠的背影,蘇秀緩緩跪下,向著周行疆離去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蘇秀就已經準備好了行李。
他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和誰告別,畢竟這樣的離別場景他一點也應付不來。
蘇秀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帶上了手機。
這手機還是一年前師姐回山時送他的,山上信號不好,他也沒怎麽用過,不過基本的操作他還是會啦。
畢竟在他們白雲山家庭群裡,就算是師父那個老家夥也是會偶爾冒個泡的,,不過,主要還是師姐和師妹的聊天更多。
掛在床頭的星痕劍被蘇秀背在背上。
這柄劍據說是用寒心隕鐵鐵精鍛造,長度寬度都不過普通劍大小,重量確是一般長劍的數倍,當然對他來說,這點質量跟沒有差不了多少,影響不到他。
蘇秀將劍從鞘中抽出一截,光是看著劍身上那幽冷的寒芒,就已經讓蘇秀忍不住完全拔出舞劍一番。
畢竟今天是下山的日子,乘著天色還早,趕緊下山去,路上再慢慢把玩。
蘇秀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離去前,回望了一眼自己住了十余年的小窩,還是有些不舍的。
閉上房門,看著院子裡那快被他薅禿的桃花樹,石桌棋盤,四座小小竹屋,蘇秀眼底流露出一絲絲留戀。
不過,沒時間給他留戀了,他得趕緊乘著師父他們沒醒趕緊離去。
別了,我的家。
“好慢啊,師兄。”
蘇秀隱約間好像聽到了小師妹的聲音。
“奇怪,最近睡得挺好啊,怎麽出現幻聽了。”
正當蘇秀在院子裡小聲嘀咕的時候。
一個不大的腦袋從院門口伸了出來。
“完了,還出現幻覺了。”
蘇秀拍了拍自己的臉,自己是不是應該回去再睡會兒啊。
“師兄,幹嘛呢,還不出來,我和師姐都等了你這麽久了,真的是,笨蛋師兄。”
哈,蘇秀長籲一口氣,自己最不想遇見的事還是出現了。
不過,有人送自己的感覺還不賴。
“師姐,靈漪,起的真早啊,啊哈哈。”
李幽蘭沒有理會自己師弟,說道:“真不要師姐送你一起去嗎,師父他就是這樣小題大做。”
“沒事沒事,師姐你還不相信你師弟我嗎,論打架有幾個人能打過我的。”
看著自己師姐不太放心的眼神,蘇秀撓了撓腦袋,繼續說道:“放心吧,師姐,我不會主動惹禍的,而且手機我也會用,我一下山就直奔學府,保證不惹事,再說過幾天開學後,師姐你也會回學校的嘛,沒事的,放心放心。”
李幽蘭看著自己師弟,也沒再說什麽。
反倒是旁邊的木靈漪嘟著個小嘴,臭師兄,人家也來送你,也不說點什麽。
看著師妹吃醋的眼神,蘇秀也隻好和木靈漪叮囑了一番。
這丫頭雖然嘴上硬得不得了,但是蘇秀真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這麽乖巧的師妹,已經好久沒見過了。
下山路途中,蘇秀再三回望那幾座山間木屋,雖然沒有看到,但是蘇秀知道,師父就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不過不好意思出來罷了。
看著眼前的山路,蘇秀眼裡也流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山下——我蘇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