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你們那時才認識了對方?”
“沒錯,這是今年九月中的事。”
我深呼一口氣,木納的說道:“和我想象有些差別__看你剛才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已經有多年的交情了。”
凌先隨著臉色慢慢下沉:“那樣也許會更好吧……不過,我在這個學期才轉進‘凰華中學’,並沒有這種機會。”
“本來以為,至少社團不會像班級裡的同學那樣冷淡,結果好像更糟了啊……”
她頗有些打算苦笑的樣子,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這樣做。
“聽起來很不容易。這個社團和你見到的那副景象有關聯嗎?”
“至少我看到的地面很像社團活動樓裡見過的樣子。而且……該怎麽說呢……如果學姐會出什麽事的話,總覺得和那裡脫不開關系。”凌先癟了癟嘴。
我目光微亮:“‘筆箐畫室’很有問題?”
“學姐雖然是所謂的社長,但是和其他人的關系似乎很微妙。”她眉頭微蹙:“大家對她總是客氣過頭,感覺陰陽怪氣的。”
“老師對這些事也沒有意見?社團評價變糟的話,對他或者她?應該也很不利才對。”
“比起沒有意見,更像沒有余力吧。大家都在頭疼怎麽準備下個學期的比賽,老師需要操心的事情只會更多。”
“比賽?”
我略微一愣__
“嗯,一個叫做‘育才杯’的藝術競賽。因為規格不一般,參賽的人壓力都很大。”
“我對現在的社團活動不太了解。參加這個比賽能獲得什麽,獎金嗎?”
“並沒有那種東西。”凌先搖搖頭。
“其實換做是我的話,‘育才杯’的確不是非要爭個名字不可的比賽……可能是我才加入畫社一個多月,而是他們已經在裡面待了三年的緣故吧。”
“榮譽感啊……”我略微發出一聲感慨。
凌先瞬間接過我的話語:“誰知道呢,每年二月‘凰華中學’在‘育才杯’上拿下名次,好像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總覺得……”我雙手揣在褲兜裡:“有點執拗。”
“我不是不能理解她們有多辛苦,但是因為這個,社團變得像個火藥桶一樣,總覺得不可能對大家有什麽好處。”
“所以才會覺得發生那種事也不奇怪嗎?”
“學姐和我一樣,除了社團之外就沒什麽個人活動的樣子。而且,以學姐的性格,很難想象她會主動和其他什麽人起爭執。”
“這些結論都是她‘確實’和人起過爭執__再怎麽說,你會對自己看到的東西如此篤定,本身就已經很超出常理。”
“我也很想它們當成普通的夢,但我實在是……騙不了自己。”凌先垂落下目光,嗚咽的說道。
“連我都開始好奇你究竟在裡面經歷過什麽了。”
“就像之前說的那樣,我在這些夢裡見到了許多景象。不過隻用‘看見’這個詞的話,也不太準確。”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隨之慢慢沉寂:“什麽都能看到,什麽都能聽見,什麽都能觸碰……就好像,就好像……”
“自己根本不存在似的……!”
“嗯?這樣嘛?在我看來,最後的結論似乎和前面沒什麽聯系。能不能解釋一下?”
凌先懦弱的回答道:“說明嗎?我,不是很擅長說明這種……”
“沒關系,和我說說你的第一感受吧。”我盡量把語氣放的溫柔些:“你在第一次進入這種狀態的時候,
腦子最先閃過的想法是什麽?” 她開始偏過頭開始回憶,不時想要張口說話,最後卻又縮了回去。
她就這樣折騰了快要一分鍾。
“嗯……我想,是‘飛行’吧。”
“飛行?你感覺自己在飛嗎?”我有些詫異,夾煙的時候也有些顫抖。
“不,應該說,在‘飛’,但沒有‘自己’。”
“我能觀察到夢的全貌,就好像在天上俯瞰一樣。”
“但我的視角肯定不在‘天上’。只是向您描述它的時候,我才‘需要’選擇一個位置,重新說明一遍自己感受到的東西。”
“上一次,嗯……我見到了這個城市有名的觀景海灘。”
我從她的眼神中浮影,看到了古樸纏滿爬山虎的鍾樓,慌亂逃竄的人群,迷霧的天氣與凌先眼中一直隱藏很久的悲傷……
“十幾個成年人從北邊跑向看台上的人群,還推倒了好幾個路人。如果不是附近的保安吹哨子,他們可能就會這樣一頭直接栽進人堆裡面,引起大騷亂了吧。”
“這些人的表情就像是見了鬼,還在不停大喊大叫。不過和塞滿整片地方的人群比起來,‘他們簡直就像不存在一樣’!”
“不知哪裡正在播放著‘《旭日》’,平台另一側的遊客依然有說有笑。他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很遠,但根本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件事。”
凌先眼鏡片被即將落下來的太陽光反射,使渾濁的屋子裡顯得有些神秘:“在這個瞬間,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兩邊截然不同的心情__果然還是有點可怕啊。那麽多的人就在身邊,反而連一點安全感都找不到。”
“之後,我特意自己去了一次那個地方。”
“周邊的街道和建築就像是從夢裡蹦出來一樣眼熟,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就連招牌上的字與質樸的花紋都沒有區別。”
我立即搖搖頭,心中泛起一絲無奈:“……不行,果然不親自體驗一次的話,就連想象都做不到。”
“雖然都是一些離奇古怪的場景,不過,在看到學姐的事故之前,我一直都沒有去評價這些內容的念頭。”
“很多時候,等到我意識到‘自己’正在看著這些東西,已經過去了很久。”
凌先深咽一口吐沫,“沒有‘我’的概念,沒有叫‘凌先’的人,甚至沒有‘人’的存在。我不確定那種感覺是不是一個人能產生的。”
也許是我的錯覺,凌先在說這段話時格外流暢,甚至是要露出解脫的笑容__盡管她並沒有真的這樣做。
不過,如果動了這個念頭,那麽這種狀態也沒辦法持續多久了。
我再次提出疑問:“就像真的做夢一樣?”
“等到你開始確定自己究竟是不是自己,你的腳就已經被祂纏住,回到清醒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唔,難怪你會找到我這裡。”
退一萬步來說,能經得起如此推敲的夢境,本身就很離奇。
“就算我想找人幫忙,他們多半也不會相信這些吧……我對這些東西實在是沒有概念,它們就像是不可描述之物,如恐懼一樣纏著我。李店長您能聽我說完這些,我已經很感激了。”
她深深的低下頭,語氣卻開始輕松起來。
傾訴確實是很重要的一種需求。
“你這麽期待……真希望我能擔當得起啊。”
“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想要知道自己看到的景象究竟意味著什麽。畢竟……如果學姐真的……希望自己能幫到她。”
“這種想法會不會太天真了?想要確認夢境真假什麽的……店長您會笑我嗎?”
“當然不會。”我輕輕挑起眉頭,“倒不如說,你這麽冷靜,已經是預料之外的好局面了。”
隨後我撲哧一笑:“比起這個,我們還是先休息一下吧__需要再來一杯咖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