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看似沒有盡頭的黑暗階梯,陳九野沒有著急往下走,而是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朱眠!”
狂暴的聲浪席卷了整個空間,裹挾著陳老板勢不可擋的強大意志,硬生生是把眼前的景象撕開了一個裂口,幽深的階梯一瞬間伴隨著裂縫的擴大,片片碎裂,顯露出了原來的樣貌。
暗道的原貌是和“繭”入口類似的平整的銀色牆壁和與之前類似的階梯,但是這次的階梯很短,一眼就能望到盡頭處一扇貼滿各色符紙並刻畫了強力陣式的黑色窄門。
黑色窄門忽然打開,從裡面擠出了一個巨大的“肉團”。真的是極具張力的場面,只看他的半個身子出來,簡直看不出人形,比魊者看起來變異程度還高。
“不是我說,你這個門確實該擴建一下了。”陳九野看到眼前做人胃口的畫面,哭笑不得的打趣道。
“唉,我也想啊,九哥兒,這個門又不是我造的,肯定是天匠工坊那些老頭故意惡心我,給我造這麽窄!”還沒擠出來的頭從門內傳出來憤憤的聲音。
他似乎已經很努力的在往外面擠,但是即便是卡在門口的皮膚都已經蹭出了深深的紅印,也於事無補,龐大的身軀根本不允許他從這扇門走出。
“算了,你別出來了。”說著,健步向前,一拳將“肉團”把他暴露在門外的半個身子也打回了門內。
伴隨著陳九野走進了窄門內,“肉團”的真面目才終於完全顯露出來。
這是一個極其巨大的胖子,在一般人面前顯得高大的陳九野在他面前,甚至身高還不到他的肩膀。他的皮膚呈現一種病態的白色,這是當人長時間沒有接觸陽光長期處在密閉環境才會形成的畸形膚色。
根本沒有辦法形容他的長相,因為他的五官已經深深淹沒在了野蠻生長的臉部贅肉之中,只能看看分辨出他的雙眼和嘴巴。
剛剛的活動似乎消耗了他很多的能量,嘴巴一張一合間呼出了大片的白色氤氳。
“朱眠,你這可真是越來越胖了。”只見,剛剛朱眠身上被陳九野一拳留下的凹陷,正一點點脂肪重新填滿,恢復如初。
“九哥啊,我的九哥,你可別在取笑我了,這次你又帶來了什麽好貨,快給我看看。”朱眠朝著陳九野露出來不加掩飾的諂媚表情。
“這次的魊者和往常的不一樣,你要小心點,好像是獅家的私生子,因為沒有繼承三絕卦,被遺棄在長晝地帶。”提到“獅家”一詞,原來雙方嬉笑的表情立刻收斂,嚴肅了起來。
“獅家麽,講道理以獅家的靈值水平,在低融合度的長晝地帶,即便是私生子,閥值沒有嫡系那麽高,異化概率應該也很低才對,應該是有人用陰之術式進行催化了,是麽,九哥。”
“確實如此,我從這個魊者的記憶水平裡面,發現了根教的世界樹之詩。”
“是那群在昏日地帶天叫囂著人類和魘類是同一物種,號召人類停止魘類滅絕計劃的那群瘋子,沒想到他們的手都伸到長晝地帶來了。太有意思了,很久沒遇到這麽有意思的貨了,九哥,快把牙刀給我吧,我都要等不及研究這麽有意思的魘類了!”
“可以”說著,陳九野張開嘴,從滿口黑火中取出了一把血氣纏繞的牙刀,赫然是殺死並吞噬了杜偉的那一把。看都沒看一眼,隨手扔向了朱眠。
本來氣喘籲籲的朱眠一見到牙刀,就像枯木逢春,久旱甘霖一般,重新煥發了活力,
仿佛眼前的不是一把森冷的武器而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讓他垂涎欲滴。迅速的接住,生怕它掉在地上有一絲一毫的損傷。朱眠顫顫巍巍的捧著牙刀,狂喜之情溢於言表,甚至用他那張滿是肥肉的臉蹭了蹭牙刀。 “具體情況你自己看吧,盡快把尊物交到我手上,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和你在天台市耗著,我要走了。”陳九野轉身就準備離開。
“行,九哥兒,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我已經等不及要去好好試試我的寶貝兒了”說著,朱眠忍不住親了一口牙刀。
陳九野剛走沒兩步,忽然停下,轉身朝著朱眠厲聲警告道:“我們認識那麽多年了,我還是要和你說一句,你可以試驗,我也會幫你,但是有一條底線不容踐踏,永遠不要用活人試驗!不要讓我們經歷過的事情,再重演在別人身上。”
銳利的殺意劃過了朱眠蒼白的皮膚,直刺入他的心中,此時的陳九野就像從阿鼻地獄脫困的惡鬼,無形的臂膀扼住了他肥胖到難以被找到的脖子。
朱眠很清楚,就算相識已經十年,但是如果自己違抗了陳九野的要求,他絕對會無視道樞的法律,格殺自己。
回到曉聰那邊,起初,她和柳情舒在一個房間,但是柳情舒沒有主動找她說話,她也不想自找沒趣,招惹這條美女蛇,因為光光在她身旁承受那若有若無的靈壓都已經夠自己受的了。
所幸沒多久,美女蛇似乎覺得呆在這沒什麽意義,就一個人走出去了。
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曉聰這才有時間去整理一下今天驚險刺激又讓她感謝頗多的經歷,正在經歷危險時,時刻都要緊繃著神經,沒辦法思考太多的事情,但是一旦空閑下來,那些事還是會一股腦的湧進思想之中。
此刻,曉聰的心中不禁浮現出來兩張面孔,兩張在短短一天裡面給她印象最深也是最讓她產生思考的,一張是第二次遇到青蛙男時他面如死灰、一心求死的面孔,另一張是老板在獵殺魊者時那張冷酷無情、殺心濃重的面孔。
但是還沒等曉聰細想,老板就回來了,曉聰能注意到老板在看見她獨自呆在這個房間之後,老板摸了摸鼻子,臉上浮現了明顯的不悅。
但是,當老板轉頭看向曉聰的時候,眼神逐漸軟化,輕輕朝著曉聰揮了揮手,“我們走吧”
“好的,好的。”曉聰的思想還停留在剛剛他腦海裡那個冷酷無情,虐殺魊者的老板,現實中老板的輕聲細語,反而讓她一愣,但是在短暫的愣神後,還是裡面跳了起來,強裝出元氣滿滿的樣子,屁顛顛的跟在了老板的身後。
出去的一路上,兩個人都沒說話,都沒有提前開口,盡管兩個人互相之間有很多問題想問,有很多話想說,但是似乎達成了某種約定俗成的默契,兩個人都不願意去率先開口,或者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曉聰,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還是老板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笑容多少有些苦澀。
“嗯,我有很多事想問,但是,我還沒想好該怎麽問,該從什麽開始問。”曉聰低著頭,輕聲回答道。
“沒事,你慢慢想,如果我能回答你的,我一定會告訴你。”老板,笑著摸了摸曉聰的頭。
“我可沒有騙你,這裡真的是精神病院,只是不是給一般人住的。”老板環視了一圈這片“世外桃源”,最後停留在了正在和這邊的幾位女住戶喝著下午茶。
不知是否是感受到了老板的目光,美女蛇打了一個寒顫,但是她並沒有還以顏色,只是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繼續著她的茶話會。
“之前不是和你提到過精神汙染卻還沒有到身體異化程度的人,這邊居住的就是這樣的人,他們的精神大多都在崩潰的邊緣,為了避免他們最終異化成魊者,所以才需要“繭”,這樣一個相對穩定的環境來使他們幫助他們恢復正常的理智。”
“哦哦”
“之前,你和他們對視過,你應該都有感覺到過他們強大的靈壓,能夠住到“繭”中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擁有極高天賦預期的掛牌道者。他們不是不想去控制隱藏自己的靈壓,只是現在的他們做不到罷了,控制靈性力量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很危險。”
“原來是這樣啊。”老板的回答確實解答了曉聰內心的一部分疑惑,但回答的其實是最無關緊要的那一部分,那些讓曉聰難以開口的問題還是縈繞在曉聰的心頭,依舊不能釋懷。
曉聰放慢了腳步,不再和老板並排走,而是就那麽默默的,悄無聲息的,跟在他的身後。看著老板的背影,曉聰還是決定把這些問題放在心裡,等待一個真正合適的契機,再問老板好了。
在回程的車上,獨自坐在後座的曉聰,難免又感慨萬千,對這個充滿著魔幻和恐怖的一天產生了無限的揣測和幻想。
作為江南道樞直屬大學的一年級新生,在曉聰的第一節常識課上,他們的校長就告訴過他們,魘類,是雖然不被大部分人所認知,不存在在歷史教科書中的人類最大的威脅。
所謂的魘類就是人類惡念的結晶,魊者是因為無法控制自己的惡念和欲望,導致自身的靈性力量不斷畸形膨脹,超過自身肉體所能承受的限度,最終導致身體異化。
並且魊者為了承載自身的惡念和欲望不得不通過吞食人類肉體的形式來增強自己肉身,這是魊者最本能的“食欲”,是他們根本沒有辦法用理智來抗衡的。
校長在那節課上,強調了“天敵”這個詞,自然界中專門捕食捕食另一種生物的生物。在現在自然界裡面,人類唯一的天敵就是魘類。魘類不光吞食人類的肉體,它們一旦還會用自己的惡念去感染其他人類,低靈值的人類很容易因為沉淪,異化成魊者,並且這是個不可逆的過程,是一種種族同化。
在座的同學裡幾乎絕大部分都是和曉聰一樣,經歷過魘禍,並擁有有望成為道者的天賦者,所以大家對於校長的話都格外有共鳴。
畢竟在座各位都見識過,在異化成魊者後,不管之前對方是你情如手足的兄弟、無話不說的閨蜜,還是和藹可親的母親、如膠似漆的戀人,只要被“食欲”所支配,都會毫不猶豫朝自己痛下殺手。就像那時一樣,就像菁菁,就像自己第一次遇到老板一樣。
不同於似乎都是出於仇恨而學習術式的同學,我還帶著對“魘類”這個未知物種的好奇。她發現大部分的老師都會把魘類簡單的解釋為魊者,但顯然魊者只是魘類之下的一個分支,她詢問過不少老師,都沒有獲得答案。逐漸她發現一個問題,江道大的各位,來這裡幾乎都是為了學習強大的術式去對付魊者。即便是老師,對於“魘類”和“魊者”這兩者的很多概念都是模糊的,甚至有很多顯而易見的矛盾點。
直到有一天,我在圖書館再次見到了老板,他是來還書的,雖然老板急著離開,自己沒有搭上話,但是我還是被他還的那本書深深吸引。那本書的名字叫《科技時代的亡魂》,作者叫唐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