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閃爍的黑光在一瞬之間消失,黑色的燈籠瞬間變成了一開始的模樣。
柳璃秀眉緊鎖在一起,神色中滿是震驚與疑惑。
“破封?不,不對!”
“如果是破封的話,怎麽也會有其他異常才是……”
“這直接從黃泉路引中消失是怎麽回事?”
連了解黑燈籠的柳璃此時都摸不著頭腦,就更別提剛剛成為黑燈不久的易錚了。
之前對於女鬼從黑燈籠中消失的情況,易錚覺得有兩種可能。
一是封印失敗,二是那女鬼破封逃了。
然而結合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兩種可能明顯都不成立!
之前封印女鬼後易錚二人都沒有去仔細觀察,但是這一次他們卻全程目睹了整個過程。
那喜服男鬼方才第一時間的的確確成功被黑燈籠封印,這是易錚和柳璃都親眼所見的事實。
整個流程都十分順利,完全沒有任何封印失敗的跡象!
此外,易錚和柳璃是親眼見證了那黑光熄滅的,在這樣一個過程裡,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那喜服鬼不像是從黑燈籠裡逃跑,更像是消失了。
是的。
就是消失!
沉默半晌後,易錚理智分析道:“之前那女鬼想必也是這種情況……”
“看起來不像是破封,也不像是封印失敗,而是什麽其他情況。”
“方才那隻喜服鬼更像是直接消失一樣。”
“柳姑娘,你對黃泉路引更為了解,你覺得在什麽情況之下,會出現這種現象?”
柳璃微微一愣,隨即仔細在腦海中翻找著一切與黑燈籠有關的記憶。
可想來想去,她也沒能找到能夠解釋現狀的記憶。
柳璃頹唐地搖了搖頭:“只要黃泉路引對厲鬼的封印成功,那便不存在脫逃可能,而且,黃泉路引對任何厲鬼均有效。也正是因為有黃泉路引這樣的東西存在,我們黃泉司才能維持平衡,不至於讓大衍被厲鬼覆滅。”
看著柳璃的神情,易錚能夠確定,對方也是並不知道眼下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關於兩隻鬼離奇消失的事情。
易錚並沒能想出一個能夠解釋的原因。
而此時的他,雖然還沒有得到被苟盷派出村的那些人的回答。
但他也已經提前想到了結果。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想一樣。
小半個時辰過去後,苟盷派出村裡的人已經回村。
就像是之前女鬼被封之後村中人仍然無法出村一樣,這一次,依舊如此。
在得到苟盷對結果的通知後,易錚冥思苦想起來。
“到底有什麽被遺漏的細節或是線索?”
一開始他就覺得有什麽東西是被他和柳璃忽略掉的。
或者是什麽規律,又或者是什麽沒有發掘出來的線索。
想了半天,易錚仍是沒有想出所以然。
而這會兒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按照規律,現在已是新一輪的殺戮時間。
和上次女鬼被封後的試驗一樣,易錚已經提前將換上女裝的村民綁起來。
然而時間到了之後,那喜服男鬼卻沒有出現,一切都很此前嫁衣女鬼的情況一致。
因為實在想不起究竟是什麽細節或是線索被遺漏。
又因為還有一個不知道在何處的鬼爪虎視眈眈,不想耽誤太多時間的易錚乾脆決定不把心神花費在這些地方。
“既然這喜服男鬼可以明顯確定它不是之前的那女鬼,但它也絕對不會是憑空冒出來的!”
“它生前是誰?為什麽會穿著那任明軒的喜服?”
心中想到這裡後,易錚直接讓苟盷通知了所有村民在村裡集合。
等到村民到齊後,他便直接問起了村人之前任明軒的喜服是如何處置的。
看著易錚的神情不是太好的模樣,知情的村民連忙將所知一切盡數告知。
當時任明軒身死,後來得知村裡有鬼村民們都是慌不擇路逃跑,一直都沒有人去管那任明軒的屍體和新房裡的東西。
但後來確定無法出村後,有村人為了把晦氣移走,就像是將那老槐樹上的屍體全部轉移一樣,也將之前的死者的一切東西全部轉移了。
其中就包括第一個死者任明軒。
“他那些東西太晦氣……但是咱們也出不了村,丟也沒地方丟,我們商量了一下,便跟其他東西一塊兒丟到村裡宗祠後邊的墳地去了。”
得知這一切之後。
易錚下意識認為宗祠後邊的墳地有文章。
就在他準備叫上柳璃一同前往查看時。
方才人群齊聚時便在例行計數的苟盷叫住了他。
“易兄。”
“少了一人。”
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失蹤可並不是什麽好事。
難道鬼爪也出手了?
易錚剛剛生出這樣的想法,便立即讓村民們互相查看到底少的是誰。
很快,失蹤者的身份便被得出。
失蹤的人是一個叫做任二的人。
對這任二,易錚有些印象。
一方面是因為根據村民所說,此人是那父母早亡的任岩唯一的直系親屬,而那任岩則是玉蟬的心上人。
另一方面,這任二從村子一開始鬧鬼到現在,不管是做什麽,他都是最後一個。
村民們恐慌逃竄時,他跑在最後一個。
村民們四下躲藏時,他也是最後一個。
甚至連易錚規定每天的放糧時間,他也總是最後一個到。
此人給易錚的感覺,是他雖然有求生的欲望,但卻少了些求生的勇氣。
而這缺少的勇氣,雖然一部分是由恐懼帶來,可更多的,易錚覺得是愧疚。
這任二對那任岩有愧,對玉蟬也有愧。
“此人之前住在何處?可有人知曉?”
聽到易錚語氣嚴肅的問話聲,知情的村民立馬回答了他的問題。
比起任家村宗祠墳地可能存在的線索,易錚認為任二的情況更為重要。畢竟眼下無論是那嫁衣女鬼還是喜服男鬼都沒有什麽威脅,而宗祠墳地的線索卻是和喜服男鬼有關的。
比起這二鬼,藏了十天沒有任何動作的鬼爪更加具有威脅。
眼下易錚必須得確定失蹤的任二是死是活,如果死了,是否是鬼爪開始動手。
立即讓知情的村民帶路,易錚柳璃等人匆匆忙忙朝任二的住處尋去。
一處土屋之內。
不久前的慘叫聲。
任二聽得很清楚。
可他卻已經不似之前那般害怕了,哪怕,他知道那慘叫聲代表著安穩了許久的村子,又在開始死人了。
稍早時候。
任二看著自己的侄兒踉蹌著去了玉蟬的家,而後又是狼狽地走向了村子後邊方向。
他並不知道任岩是怎麽進的村。
他也並沒有在任岩離開他之後,想著跟上去看。
任二心裡太苦太愧了。
他覺得自己沒有臉見侄兒,更沒有臉見玉蟬。
他甚至認為自己活著,都是一種罪孽。
於是,在許久的沉默之後,任二找了根繩索。
他想要解脫。
但將這繩索懸在梁上後,他卻遲遲未動。
方才有人在通知村民集合的聲音,他也聽到了,可卻沒有像以往那般,跟著村民一起行動。
外界的一切在此時的任二看來,都不重要了。
哪怕他自己的性命,他覺得也已經不重要了。
此時的他,心裡僅僅只是在琢磨著一些問題。
盡管他知道他的問題可能是琢磨不出答案,但他也覺得在臨死之前,還是得盡量去想一想。
“我老實本分了半輩子,沒有做過什麽壞事……”
“然而就算我已經努力過,可那玉蟬終究還是遇害了。”
“我這是做了壞事吧?”
“為什麽要讓我對不起玉蟬,對不起石頭?”
“為什麽要讓我做壞事呢?”
“為什麽玉蟬這麽好的姑娘,為什麽石頭這麽好的小夥……”
“他們卻會是這般結局呢?”
“為什麽村裡那些人,都不肯去幫幫這倆孩子呢?”
“不想了……”
“不想了……”
“我對不起你們。”
“我也不配再活著。”
任二想著想著,眼淚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打濕了面龐。
他站起了身,找了處凳子站上去,正要將那懸在梁上的繩索往脖子上一套時。
屋外近前處傳來了匆匆腳步,似乎是奔著這間屋子來的。
死意已決的任二直接將繩索套在了脖上,而後一腳蹬開了凳子。
無法呼吸的他開始因為本能在半空之中蹬腿掙扎。
眼瞅著蹬腿的力度越來越小,他原本漲紅著的臉愈發蒼白。
屋子的門,被易錚一腳踹開。
看到正在懸梁仍有動靜的任二,易錚並未去想這是怎麽回事,直接拔刀擲出。
瞬間那繩索便被他擲出的刀劈斷。
“嗚嗚嗚……”
摔落在地上的任二不住地發出嗚咽聲。
似乎是呼吸困難,又似乎僅僅是求死不能的悲戚。
易錚立馬讓人將任二扶起。
“你為何想要自縊?”
看清眼前之人,求死失敗的任二神情恍惚。
“易……易相公。”
若說這村裡他對誰還有好感,怕也只有這位秀才公了。
那些害玉蟬死去的人,不是被鬼殺了,便是死在了這位秀才公的刀下。
任二下意識想要朝易錚行禮,肩膀卻被易錚抓住:“你不說,我大抵也能猜到。”
“你覺得你對不起玉蟬,對不起任岩?”
“不,你錯了。”
“這村裡沒有人比你更對得起他們。”
“錯的不是你,而是那任員外一家,是那麻木不仁的任禾溯。”
任二幾乎是瞬間被易錚這兩句話給衝破了心理防線,情緒刹那間激動了起來。
“我不想的啊!我當時已經去阻止了啊!”
“可是他們人太多了!不光是他們人多,這村裡人……他們也打我啊!”
“我被打得哆嗦發抖,我實在過去不了啊!”
“石頭之前碰到我,我也想跟他說這些的,可是……”
“可是我覺得我沒辦法去說啊!”
“我是他叔叔啊,親叔叔啊!”
“他未過門的媳婦慘遭這般劫難,我這個當叔叔的什麽也沒能幫上忙,我不配去跟他解釋的呀……”
來到任二家中後,確定對方並非被鬼爪襲擊,僅僅是自己求死後,易錚完全是下意識想要安慰開解一下這個可憐人。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任二接下來這番話,卻讓他得到了此前不曾知曉的信息。
“任二,你說什麽?石頭?這是那任岩的小名對吧?你之前碰到他?是在什麽時候?”
“這件事很關鍵!甚至可能是出村的關鍵!任二,請你把你所知的一切全部告訴我!”
任二迷瞪著眼,隨後歎了口氣,將幾個時辰前的一切全盤托出。
而聽完任二所講的一切。
無論是易錚還是柳璃,都是心下震驚不已。
按照任二的描述。
那任岩分明是從村外趕回村的!
這意味著,村子現下實際上的情況是不能出村,但可以入村!
除此之外!
喜服被那些村民扔到了村後墳地。
而按照任二所講,任岩最後去的地方,也是那村後墳地……
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之前封印的那喜服男鬼,就是任岩……”
“並且。”
“他是在回村之後不久變成鬼的。”
“而他最後前往的位置。”
“是村後墳地!”
易錚和柳璃幾乎是同時想通了這一點。
他們獲得了這些日子以來最為關鍵,甚至是足以破局的線索!
真相已經近在咫尺。
收起心中的一切想法,易錚默默地拍了拍任二的肩膀。
“好人不應該總是承受苦難……”
“做壞事要付出的代價,也理應比做好事付出的代價更多。”
“這才算是順應天理。”
說完這話後,易錚立刻吩咐苟盷去辦了一件事,同時讓苟府家仆過來安慰任二,看著他不要讓他再求死。
完成這一切後,易錚和柳璃才快步朝村後墳地走去。
越過村後的宗祠,他們已經能遠遠看到比起之前要顯得亂糟糟的墳地。
老槐樹上的十余具屍體,連同村裡因為其他方式死去的人,被村民們一股腦扔在了墳地。
因為墳地在村人們心中過於陰森邪門,以至於他們連挖個大坑一起埋下這些屍體的膽子都沒有。
這些被隨意扔在墳地的屍體,多半都已經腐爛發臭。
剛剛走近一些,柳璃便是下意識用袖口掩住了口鼻。
與此同時,她伸手遠遠指向了墳地裡的一處尚未填埋的大坑。
“在那。”
易錚加快速度,走在了柳璃前邊,三兩步便到了這大坑的近前處。
坑裡,正是許多天前進入任家村接親的那頂紅轎。
橫著擺放是轎子,豎起來放,則是一口棺材。
看著打開的棺材板已經和此前位置不一樣,易錚心中原本的猜測已經證實大半。
不過他也沒有立刻下定結論,而是觀察著棺材已經周遭的一切細節。
片刻功夫後,他才站起身來,看向了一旁的柳璃。
“無論是旁邊的腳印還是這棺材板的挪動痕跡,都可以證實在那玉蟬之後,的確有人進去。”
“如果沒有意外,那麽……”
“這口棺材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柳璃聞言,沉默一瞬後,出聲道:“現下想來,的確如此。”
“玉蟬起初就是被放到這棺材裡在還未填埋的時候消失的。”
“而後她成了隻知殺人的鬼。”
“聽那任二所說,那任岩幾個時辰前先是去了玉蟬家,而後則是來了這墳地,他大致是想在玉蟬最後呆過的地方陪陪玉蟬吧……”
“所以……”
“他躺進了這口棺材。
“你看,這棺材邊上還有未徹底乾掉的淚痕。”
雖然推測到這些的易錚二人,心裡都是有些莫名酸楚,可他們也清楚,他們心中的那點酸楚,怕是比不上當時任岩所承受絕望與悲戚的萬分之一。
一個人得絕望到什麽程度,才會深更半夜跑到棺材裡邊哭呢?
盡管心裡聯想到了這些,但眼下很明顯並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易錚再次確定一切細節無誤後,作出總結:“任家村的鬼,根本不是玉蟬或者任岩!”
“就是這口棺材!”
“這口棺材才是鬼!它能夠讓進入的人,無論死活,通通變成鬼!”
“另外,結合之前黃泉路引封印的情況來看!被它變成的鬼,並不是完完全全的鬼!”
“而是一種像是鬼奴一樣的存在!它們會被消滅,並不是真正厲鬼那般不死不滅!”
“所以!它們之前並不是從黃泉路引逃走,也不是封印失敗,而是直接被滅殺在了那黑燈之中!”
“只有這樣,它們才會以那般情況突然消失!”
對於被棺材變成的鬼,易錚完全是下意識聯想到了自己能夠製造的剝皮奴。
剝皮可以製造剝皮奴……這棺材,則是可以製造鬼奴!
而比起剝皮奴,如玉蟬、任岩這樣的鬼奴,部分地方甚至要更加強大!
除了它們本質上不是鬼,不能被黃泉路引封印、而是直接消滅之外,它們擁有鬼的一切特質與能力!
如果不是提前發現規律的話,這會兒包括易錚在內的所有男人,都已經徹底從任家村死絕。而屆時任岩回來,再被棺材變成鬼奴,極短的時間裡,這任家村的所有女人也會死絕。
任家村,將會真正成為一處死村!
對於易錚的總結,想著這些日子所經歷的一切,柳璃語氣有些發顫地開口道:“起先我以為是女鬼有了域,所以我們出不去,不久前我又以為男鬼也有域……”
“現在看來。”
“那域是這棺材產生的。”
“它這域,會讓第一次進入一定范圍的人走不出去……”
易錚聞言,立刻問道:“柳姑娘,可否將這鬼棺以黃泉路引封印?”
本以為會得到肯定答覆的易錚,卻愣愣地看著柳璃搖著頭。
“盡管域無時無刻存在,但這鬼棺現在看上去似乎僅僅只是普通棺材。”
“我從這鬼棺上感受不到任何關於鬼物的氣息……”
“我……我試試。”
“但我總覺得怕是沒那麽容易……”
柳璃直接拿出黑燈籠,在上邊撥弄了幾下,隨即黑色燈罩脫落,她便直接將黑燈籠接觸棺材。
並未出現任何穿透的情況,黑色的燈籠就是這麽靠在棺材邊上,等了半晌,也仍舊毫無反應。
二人都是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原本易錚都覺得整件事應該都可以就此結束了,只要將這鬼棺一封,域就會跟著消失,他們便可以不用去管那鬼爪,而後直接逃離任家村,屆時再將這裡的事件上報給黃泉司……
然而現在發生的情況,卻在告訴他,他的計劃是行不通的。
這邪門的鬼棺!
不能用黑燈籠封印!
“不!”
“不對!”
易錚皺眉看向柳璃:“柳姑娘,黃泉路引既然對一切厲鬼有效,就不可能單單對這鬼棺無效!”
“我懷疑!”
“這鬼棺八成是平時都是普通棺材!只有在它動用能力製造鬼奴的時候,它才是完全的鬼!”
“我們完全可以將一個人丟進去,然後在它動用能力的時候將其封印!”
柳璃聽完易錚的話,仔細思索了幾息,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提出了一些不同看法。
“我認同你所說,既然是厲鬼,那就不可能不被黃泉路引封印。”
“但是!”
“根據我以前聽馮司使所講的東西,那些能夠生成‘奴’的強大鬼物,往往動用這方面能力的用時極短,幾乎是在一瞬間便完成的。”
“這麽一點時間對於黃泉路引來說是完全不夠的!”
柳璃的話,讓易錚陷入了沉思。
剝皮製造剝皮奴耗時雖然長一點,但那是因為有一個剝去皮和穿上皮的過程。
而鬼棺的能力如果和他們所推測的一樣,怕是在人進去棺材的瞬間,便會直接被變成鬼奴。
畢竟易錚只在棺材邊上看到了一些未乾的淚痕,並沒有看到打開的部分棺材之中,有什麽任岩留下的淚滴。
很有可能鬼棺動用能力是在一瞬之間。
然而黃泉路引封印厲鬼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就算再快, 也是需要時間的!
如此一來。
鬼棺幾乎無解!
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易錚腦子瞬間“嗡”了一下。
無解!
真正意義上的無解!
黃泉路引是黑燈黃泉對抗厲鬼的底牌性質手段!是能夠封印厲鬼的逆天存在!
然而鬼棺的特殊機制!
卻完全免疫黃泉路引的封印機制!
絕望的情緒。
陡然從易錚與柳璃的心中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