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場上,剛才槍聲四起,現在已經人聲鼎沸。
阿譯的訓練還是有用的,新兵們即使發餉也是排隊領取。一袋子國幣,陳余也不知道有什麽用,拿去禪達吃一碗米粉就沒了,現在估計禪達也沒有米粉吃了。
虞師主力們比我們發餉更早,士兵們估計早就把禪達城裡物美價廉的食物掃蕩一空,軍官們早就摟著禪達中的土娼妓女睡覺,川軍團連毛都摸不上。
禪達賺錢禪達花,一分別想帶回家,這也是促進當地經濟發展,更促進當地貨幣的通貨膨脹。禪達攤販們早上米粉還賣一塊錢一碗,晚上估計得一塊五毛錢一碗。
陳余抱著一袋子家書準備躲進指揮所裡,還沒走幾步就被一群人圍住。這些都是從緬甸回來時找陳余寄家書的人,死啦死啦不知從什麽時候冒出來,奪走陳余手中的袋子。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萬金家書在這裡,要那一塊兩塊的國幣擦屁股嗎?你們是要萬金家書還是要國幣?”
陳余見袋子被死啦死啦搶走,抬腿就追:“給我,王八蛋你發什麽瘋,裡面有你的份嗎?”
死啦死啦高舉袋子爬上木屋屋頂:“裡面也沒有你的份,煩啦跟我說過,死魚你自打出弗蘭就沒跟家裡人寫過一封信,抱著一袋子家書你想幹什麽?”
“給我,人命關天。”
“屁的人命關天,把發的軍餉借我,老子晚上要去打牌。”
陳余答應:“借借借,你先把袋子給我。”
“晚上跟我一起去,三姨太正想你,這麽久沒看見你心裡癢癢。”
“癢她的去,老子又沒碰過她,就打了一次牌,她還想讓我帶她私奔是吧?”
死啦死啦得意洋洋:“晚上跟我一起去,不許編借口,今晚煩啦負責值守祭旗坡。光讓老子賣身,死魚你細皮嫩肉的也得買,人家三姨太看上你了,說你要是晚上去打牌,明天她就讓副縣長給我們賣糧食,市面一半價。”
“鬼信你!”
“去不去?”死啦死啦站在木屋頂上揮舞袋子。
陳余在下面急的團團轉:“我去!我去還不行,大不了賣身賺錢,我去陪三姨太睡覺。”
“你玩不過我的!”
說罷!死啦死啦伸手從口袋裡拿出大把信封拋灑,漫天書信落在空地上,在屋下翹首以盼的士兵哄搶屬於自己的萬金家書。陳余癡癡地站在人群中,而死啦死啦卻笑呵呵,看著地下拾撿家書的士兵開始鬼叫。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站在木屋頂上的死啦死啦大聲朗誦詩詞,陳余已經在攀爬梯子,今天死啦死啦必須挨一頓打,害死人!爬上簡易木梯子,在人群中拾撿書信的獸醫站起身,手裡拿著一封信。
“死魚,有你的信。”獸醫抬起頭說。
爬上屋頂的陳余一愣,翻了個白眼。家中老父曾言,他已經打好兩口棺材做了衣冠塚,也賣掉家中為數不多的幾畝田地,換上一把鳥銃。若是日軍攻佔老家便提槍上陣,最好能打死一個日本人,這樣也無愧於家國故鄉。
若是陳余有幸,家祭莫忘告乃翁。勞作一生,也沒什麽能留下的,唯有一子也送去前線,此生無愧於國,隻愧歷代先祖,怕是要斷了清明時節一遝黃紙。
煩啦瘸著腿走過去,拿過獸醫手中的書信:“魚爺,
真有你的信。” “沒人給我寫信。”陳余話雖如此,但身子已經爬下木梯。
“真是你的。”
急匆匆的陳余推開擋路的人,小跑到煩啦身邊拿過書信,上面封皮又髒又皺,只能看見‘川軍團陳余收’。
撕開卷角,陳余急不可耐的閱讀書信上的文字。看了兩行後已是泣不成聲,一個人失魂落魄的靠在木屋牆腳,屋頂的死啦死啦瞧見屋下煩啦和獸醫表情不對勁,於是也溜下木梯。
拿過陳余手中的書信,死啦死啦看了幾眼,獸醫和煩啦走來。
“上面寫什麽?”煩啦問。
死啦死啦不知所措的說:“是當初在緬甸機場的米西米西寄來的信,上面說之前和我們一起打仗的何連長戰死了,為了掩護英國佬撤退,帶人斷後被日軍打死。”
“該死的英國佬。”煩啦自顧自說了句。
獸醫不解的問:“那個何連長是死魚的?”
“一起長大的發小。”
煩啦低聲解釋道:“他們十幾個同學一起參軍,死的就剩下他們兩個,好不容易在緬甸遇見了,沒成想也是最後一面。造化弄人,也許當初不聽軍部命令,讓米西米西他們跟我們一起回國,說不定就沒這檔子事了。”
死啦死啦叉腰感慨:“又多了一個不得不打回緬甸的理由,那小子不錯,我記得蠻仗義的,還給我們送吃的。米西米西也不錯,他們那些人都挺好的。”
“人家當初可沒像虞嘯卿那樣看我們,衣服、吃的都緊著咱們。”
“都走!都走!”
獸醫伸手趕死啦死啦和煩啦離開, 讓外面的一群人都離開,而他自己卻留在原地。獸醫眯起眼抬頭看向天空,咧起嘴笑了笑,步履蹣跚走到陳余身旁,蹲下身輕輕拍打他的肩膀。
從未如此失態,陳余從未如此失態過。他呆滯的目光透過樹頂傘蓋,似乎越過南天門,看見倒在緬甸的何慎之,屍體已經腐爛,骨架正在被飛蟲蒼蠅啃食。周圍散落一地的屍體,都是曾經在機場戰鬥過的同袍。
獸醫歎了口氣:“都是好孩子,你們這些孩子都爭氣。都說讀書人金貴,可老漢莫在你們身上看到一絲絲金貴,跟我們這些泥腿子一起打仗,煩啦求學花的錢能養三十個豆餅,這還是讀書花的錢。
你們在國內打仗,又去國外、去緬甸。說到底還是老漢這一輩人的錯,莫給你們弄一個好世道,多好的娃娃被日本人打死。給老漢說說,你們在大學堂學個啥,我可莫去過大學堂,連看都莫看見過。”
陳余低聲道:“文科。”
“那是幹啥的?”
“讀中外文章,學現代文化,啟迪後輩,教化民眾。”
“噢。”
獸醫似懂非懂,眼眶紅潤從兜裡摸出一封信撫摸:“你們都是好娃娃,要不是這個世道,你們都是個頂個的人才,能進大學堂的人都了不起。你和煩啦能跟英國佬說話,可老漢連官話都說不順溜,救人也莫救活一個。
可惜你們這些個好娃娃,多好的娃娃,能讓咱們老百姓過好日子的孩子,爹媽辛辛苦苦養大,送去大學堂讀書,到頭來躺在緬甸山溝溝裡莫人問、莫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