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宮幕府。
襲擊京城渡口小隊全滅的消息傳回來後,幕府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原本正在大名府和大名談話的上宮信玄,更是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幕府,把武士們都聚集起來,詢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會全滅!”
“……”
面對盛怒的上宮信玄,沒有任何人能給出答案。
他們同樣不清楚緣故,要知道以往這種襲擾行動,幾乎都是十拿九穩,很多時候只會傷亡個位數的人。結果這次卻栽了前所未有的大跟頭,四百多人全滅,一個回來的都沒有。
小野那三名武士,算是上宮信玄的心腹,否則也不會派他們去。結果三人全部死掉,連同甲賀忍一流的五名忍者,也沒一個活著回來。
這讓每個人都不敢相信。
但事實擺在面前,蘇元更是通過第三方,即撒克遜國的使者從中間傳話,說是東倭有本事就再派人去,去一個死一個。
撒克遜國同北安軍和東倭都有貿易關系,北安軍和東倭宣戰後,雙方就斷絕通信,只能靠撒克遜國使者作為中轉。
上宮信玄此刻內心狂怒,但表面上還在強作鎮定。
“卑鄙!一定是卑鄙的蘇元提前就知道我們要襲擊渡口,因此設置了埋伏!”
“甚至,有可能你們當中,有人做叛徒,背叛了我!”
上宮信玄不相信蘇元能未卜先知,大周的使者曾經告訴他,那蘇元會一些妖術。但他完全不相信。
就像他認為東倭的巫女一族是裝神弄鬼一樣,那蘇元在他看來也是同樣貨色。
那麽這種情況下,有可能是內部出現問題,有人走露消息,才會讓蘇元提前做好準備,布置埋伏。
面對上宮信玄的質問,一眾武士們全都挺起胸膛,目不轉睛。
他們不敢顯露出疑似心虛的模樣,因為那樣可能會讓他們被疑心是叛徒。
上宮信玄自從獲取權力後,對於叛徒出賣之事就異常敏感,一旦被他懷疑,那不管是不是叛徒,都不會有好下場。
一番掃視過後,上宮信玄沒有發現誰有疑點,但他先入為主後,就難免會一直懷疑下去。
甚至,這一瞬間他還想起被他折斷的那根木簽。
腦海中浮現出那深紅色的“災”字……莫非真的有關聯?
不可能!
下一刻,他便否認了自己的想法,認為這個想法十分荒唐。
他對眾人沉聲道:“恥辱!這絕對是我們東倭的恥辱!”
“將軍!”有武士自告奮勇,“請讓我帶兵前去,一定會為小野等前輩報仇!”
“報仇是必須的,但現在要先查探清楚!到底為什麽,我們的人會全部覆滅!”
上宮信玄憤怒歸憤怒,卻不是一個莽夫。
他真要是再派一隊人過去,估計下場比先前那一隊也好不到哪兒去。
待武士們離去,他當即去找到甲賀忍一流的上忍“森”,向他詢問,是否知曉此事。
兩人在一處樹林中見面,森倒掛在一根樹枝上,他似乎很喜歡這種姿勢。
“我五名部下盡死,只能代表,敵人至少準備了‘先天’級別的高手。”
“先天?”上宮信玄皺起眉頭,他對中原武林等級概念並不太了解。
森道:“實力大約等同於我們甲賀忍一流裡的‘中忍’。”
這樣一解釋,上宮信玄便明白了。
他對於忍者組織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其中最低等級的是“忍徒”,這種級別的只是剛入門,作為學徒存在,基本上不會派出去執行任務。 再往上依次是“下忍”、“中忍”、“上忍”。
其中“上忍”便是最高實力層級,他面前倒掛在樹枝上的森,便是一名上忍。
而一個忍者組織的領袖,則被稱為“忍宗”。
忍宗通常都是上忍,盡管可能不是流派內最強的上忍,但能號令其他人,就證明其是最有威望的上忍。
森,便是甲賀忍一流領袖忍宗的左右手。
上宮信玄聞言不滿道:“這麽說,你派去的都是下忍?你為什麽不派一些中忍過去!”
“中忍的調動需要忍宗大人首可。”森淡淡道。
“可惡……如果先前派了中忍過去,說不定還會敗得那麽慘!甚至,如果派一名像你這般的上忍過去,這次行動說不定就能成功!”
上宮信玄滿臉不甘。
森卻冷冷道:“上忍?每個上忍都是流派內的寶藏,極其稀少,不得輕易顯露行跡。”
上宮信玄有些憋悶,卻也不願意說重話,與森交惡。
目前在東倭,甲賀忍一流是最大的忍者流派,中忍有十幾人之多,上忍雖然不知,但忍宗加上森,便是二人。
兩名上忍,已經可匹敵數千足輕,絕對不容小覷。
上宮信玄盡管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些蒙面的家夥,但因為還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暫時還不願撕破臉。
他冷哼一聲:“吃了這麽大的虧,我可咽不下這口氣!必須想辦法報復回來。”
“我勸將軍還是暫時忍耐。先將小津島弄到手再說。”森道。
“嗯……”
提起小津島,上宮信玄微微點頭。
的確,先將這寶島弄到手,才是實實在在的大利益。
至於這次在蘇元這裡的栽了跟頭,他以後一定要找回來。
……
海州。
作為大周十二州之一,海州的地理位置可謂是得天獨厚。
它沿海而建,擁有成片成片的灘塗,每天被海浪衝上岸的魚蝦都不知凡幾,住在附近的百姓每天出來撿撿,都能保證自己吃喝。
且海州建有多個渡口,海運發達,好幾個州都要從它這裡經過、走商,只靠過路費和船運費就能收得盆滿缽滿。
正因如此,海州是很富裕的一州,在十二州裡能排進前三,老百姓們的日子相對來說也比較安逸。
再加上施家一族世代經營,各代家主都是性情比較溫和之人,對待百姓不橫征暴斂,這才讓海州發展得如此之好。
但隨著蘇元起事,盡管戰事一直發生在江北,但對於江南的影響也在慢慢擴大。
尤其是在蘇元攻打京城時,海州可以說是最早響應慶襄皇帝勤王號召的,第一時間就派出數艘大船,搭載數萬士兵,前往京城救急。
當初大皇子周丞所率領支援李貴的士兵,便是從海州去的援兵。
結果……
去支援京城的海州兵,和本地京軍一樣,死傷慘重,甚至還帶崩了本地京軍。
海州兵大多沒經歷過戰事,多是“少爺兵”,到京城後見到那麽慘烈的戰場、那麽凶悍的北安軍,也是有些被嚇傻了,因此才會出現一觸即潰的慘敗。
這一戰可以說是給海州留下了巨大陰影。
若說江南八州裡,哪一州的百姓最害怕、也最恨蘇元,那一定是海州。
因為那些海州兵也都有親戚朋友,他們死在京城,親戚朋友自然會憤怒,會憎恨蘇元。但他們也會恐懼,害怕蘇元有一天會打過秦江,打到海州來。
至於其他江南七州,當初派去勤王的兵團還沒到,京城就陷落了。因此那些兵團都又回去,從始至終就沒和北安軍交戰,也就談不上太多的恐懼和憎恨。
這也是當周丞說海州州牧施明私通蘇元時,百官震驚的原因之一。
因為在江南官員們看來,海州是最恨蘇元的州,怎麽會去和蘇元私通呢?純粹是胡說八道。
現在,原本十分富裕安寧的海州,最近也變得風聲鶴唳。不管是普通老百姓,還是士子官員,都在嚴密關注著北安軍的一舉一動,簡直比南周朝廷還要更在意蘇元。
施明這個州牧,更是接連不斷派密探過江,潛入京城,試圖打探情報。
這日,他正在府上處理公務,下人前來匯報,說是雲州州牧尤圖來了。
施明大感意外,連忙出府迎接。
來到府外,他看到尤圖正從轎子裡出來,走上前去拱手道:“尤兄。”
“施兄!”
尤圖見到施明很高興,從轎子下來後十分親昵地摟了摟施明肩膀。
施明身材高大,樣貌儒雅,尤圖則身材矮小。為了配合,施明不得不微微矮下身體,才能讓尤圖攬住他肩膀,場面不免有些尷尬。
好在二人都不在意,拉著手臂進入府邸。
到會客室坐下,下人端來茶水。
兩人淺酌一口,施明道:“多日未見,尤兄還是那麽灑脫。”
“哈哈,施兄就別挖苦我了,每次見到施兄,我都自慚形穢。和施兄一比,我這模樣實在令人汗顏啊。”
“呵呵,尤兄這是哪裡話。容貌乃是天定,但尤兄忠君愛國卻是無人能比。聖上南來後,還是尤兄極力迎接,反觀我等,就有些怠慢了。”
“唉,做臣子的,總要為聖上盡心盡力不是!”
“尤兄所言極是。”
二人喝了會兒茶,施明見尤圖不主動說明來意,自己便率先詢問。
“尤兄……不知尤兄此來海州,有何要事?”
尤圖聞言微笑不語。
施明心中了然,讓下人們都退下。
房間內只剩二人時,尤圖才慢慢道:“施兄才智過人,莫非猜測不出?”
施明輕輕一歎:“是了。看來尤兄是為在下抗拒聖旨之事而來吧。”
尤圖默認。
施明又是一歎,這次十分沉重:“尤兄,我為何違抗聖旨,已經在奏折中寫得清清楚楚。聖上看了,難道就沒半點意動?小津島若給予東倭,則海州危矣。海州危,則江南八州皆危!”
“這個理,我自然是懂的。”
尤圖能理解施明,且後者的話十分有道理。
如果海州出事,那整個南周都要動蕩起來。海州這麽富饒的一州,倘若真讓東倭得去便宜,那本來就不斷擴充兵力的東倭,實力必定會更加壯大。
到那時,想要再遏製,說不定就為時已晚。
“可是聖上不懂啊。”尤圖說,“聖上現在一心就想奪回江北,消滅北安軍。為此才一心要爭取東倭的幫助。”
“東倭的幫助?”
施明冷笑一聲。
“尤兄莫不是還不知道,最新戰報,東倭派五十快舟,四百余人,突襲京城渡口。結果連舟帶人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什麽!?”
尤圖一驚,站起身來。
“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尤圖這幾日一直在趕路,消息不流通,並不知曉這一情報。
此刻聽聞,他的臉色也變得極為複雜。
須臾,他慢慢坐下後道:“若是東倭也在蘇元那兒吃了憋,那情形可是大為不同了。”
“蘇元用兵狠辣,不擇手段,想從他那兒討便宜,又如何輕松?”施明冷哼一聲,“尤其現在連漠州江湖也效忠於他,他實力大增之下,東倭彈丸小國,人口不過二三百萬, 又如何能降服於他。聖上……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慎言!”尤圖低喝一聲。
施明面色微變,但也沒說什麽。
尤圖沉默片刻,還是道:“即便如此,施兄,我建議你還是遵從聖命,將小津島讓出。”
“這是為何?!”
“施兄!現如今南周風雨飄搖,若是你執意抗命,聖上龍顏大怒之下,要調動雲州兵來進攻海州,那時你我兄弟又當如何自處?”
“這……”
“那蘇元在江北虎視眈眈,若是江南八州再生內亂,大周……就真要亡國了啊!難道你我要做這大周的千古罪人?!”
尤圖言語真摯,眼眶發紅,顯然是動了真情。
施明本來一心堅持,但他一想尤圖之話,的確,那新皇帝周丞性情衝動,好要面子,一旦大怒之下發雲州兵來攻……場面定會變得難以收拾。
要知道,當初海州兵去勤王,可是幾乎將所有兵力都派去了!留下的只是用來維持治安的少數士兵。
現在整個海州的兵力,不過區區萬人。若是雲州興兵來攻,絕對是守不住。
可問題是……一旦將小津島給予東倭,那東倭一旦趁機來攻,海州這點兵又如何防守?
施明猶豫了許久,最後一咬牙道:“內亂的確是亡國之禍,我施明不願做這千古罪人!但若要我交出小津島,那聖上必須要派足額兵員過來,鎮守海岸線,防止東倭得島後存蓄兵力,進犯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