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漠之上,散布著諸多帳篷,帳篷周圍則用石頭壘砌圍牆,以便於抵擋大漠風沙。
偶有響徹著駝鈴的商隊經過,發出一長串清脆的聲音,引得這裡的北戎人抬頭查看,眼生豔羨。
北戎人很羨慕商隊,他們很清楚,若是想出人頭地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加入商隊,另外一條便是從軍。
第一條不是他們能選擇的,第二條,他們有時不願選,卻也不得不選。
尤其是這兩天萬勝營寨被鎮北軍大破的消息傳來後,整個北戎都是一片人心惶惶。
之前全國上下,都認為萬勝營寨在三王子古裡烈的帶領下,能攻入大周邊境,攻城掠地。
不少人都已經做好了要搬到大周去住的準備。
結果這個消息的傳來,讓這些美夢徹底破碎。
連北戎大王也勃然大怒,據說當日便用鞭子抽死了七八個奴隸。
現在每個北戎人都在擔憂,擔憂大周會打過來,連古裡烈王子都不是敵手,那北戎還有誰能擋得住呢?
大王年輕時的確很英勇,可他已經老了,已經快六十歲。在北戎,男子一超過五十,便像是榨幹了的漿果一般,毫無用處。
若大王不是大王,只是普通一名北戎人,恐怕此時也會像所有普通北戎人一樣,被家庭呼來喝去,各種看不慣。
這時,張騫來了。
隨他而來的還有百名鎮北軍。
這些雄赳赳的士兵一出現,便令不少北戎人色變。
瞧著他們那健壯的身軀,個個都足以媲美族內的勇士,若是那鎮北軍都是由這樣的士卒組成,那也怪不得古裡烈王子會敗。
張騫入城後,第一時間就受到了北戎大王的接見。
他來到一間石頭壘砌的圓頂宮殿內,坐在石座上的便是北戎大王,其左右兩邊是他的妻子們。
而在下首,還有一些將領,與幾名衣著光鮮、容貌與北戎大王相仿的年輕人,應該是他的子嗣。
張騫用北戎話不卑不亢地開口道:“鎮北軍使者張騫,見過北戎大王。”
北戎大王滿臉胡須,高鼻深目,看起來頗有些凶惡。
他一雙眼睛盯著張騫,忽然大喝:“我兒古裡烈呢!把人交來,否則我活烤了你!”
喝聲如雷,北戎大王話音落下,幾名北戎勇士便從外衝進來,看似要將張騫拿下。
張騫面對這情形,卻淡定如常:“大王若要殺我便殺,只是在下身死,大王的三王子恐怕也命不久矣。”
“你敢威脅我!”
北戎大王怒道,張騫平靜不語。
片刻後。
“哈哈哈哈!不錯,有膽量!”
北戎大王忽然臉色一轉,哈哈大笑起來。
他揮手退去幾名勇士,走下石座,來到張騫面前,拍著其肩膀。
“你若是怕了,求饒,那我真要烤了你不可!我最厭煩的便是膽小鼠輩!”
張騫道:“身為使者,在下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很好!”北戎大王回到石座坐下,“使者一路上可曾遇到沙匪襲擊?”
“沙匪倒是出現過,但都被我的護衛擊退。”
“哈哈,你的護衛我也看了,的確是個頂個的勇士!”
北戎大王說著,忽然問道:
“我剛才聽你說,你是鎮北軍使者?這麽說,你們鎮北軍,真的反了大周?”
“是的。”
“哈哈,好,好!”北戎大王大笑幾聲,
“十幾年前,我就跟蘇屠峰說過,讓他來我北戎!大周皇帝給他多少,我給五倍,十倍!” “大周皇帝讓他鎮守北疆這荒涼之地,一待就是十幾年,虧他受得了!你知道我曾怎麽對他說?我曾許諾過他,他若歸順我北戎,將來打下大周江山,我分他一半!和他蘇屠峰共享萬裡山河!”
北戎大王激動間似乎又有些傷心憤懣。
“結果你猜那蘇屠峰說什麽?他說‘他的忠心就像石頭一樣不可轉移,像蒲葦一樣堅韌結實’!”
張騫默默聽著。
這時,一名男兒插話道:“大王,那蘇屠峰不識抬舉,最後還不是死在我北戎大軍之下。”
“你給我閉嘴!”北戎大王瞪了一眼插話的男兒,“蘇屠峰戰死是你三弟的功勞,關你什麽事!廢物!”
那男兒當著張騫面被如此呵斥,臉色難堪至極,暗暗咬牙。
呵斥完大兒子,北戎大王扭頭對張騫道:“現在執掌鎮北軍的是蘇屠峰的兒子,他和他爹一樣厲害,我很佩服!”
“尤其他不再效忠什麽大周皇帝,這一點我更喜歡!哈哈,怎麽樣,使者,回去和那小子說說,他若是願歸順我北戎,我會給他如同當年給蘇屠峰一樣的承諾。打下大周江山後,分他一半!”
張騫淡淡道:“大王之話,在下回去後會轉告主公。但在下此行之意,與主公在萬勝營寨抓的那些北戎俘虜有關。”
“哼!”
提起此事,北戎大王又變了臉。
“這有什麽好說的!成王敗寇,那些俘虜,你們殺了就是, 還來問什麽!”
“大王——”
北戎大王話音落下,張騫還未說什麽,其左手邊的婦人卻是號泣起來。
“大王,烈兒還在他們手上,您怎麽能這麽說啊!烈兒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嗚嗚……”
“哭什麽!丟人的東西!”北戎大王怒道,然而他自己眼中也閃過一絲擔憂。
張騫盯著北戎大王的臉,他知道,這大王看似不把俘虜當回事,實際上心裡卻很重視。
之所以如此表現,不過是在偽裝。
偽裝對俘虜不關心,不在意,這樣才能在談判中佔據主動,才能盡量以較小的代價把俘虜贖回。
可惜,張騫早已看穿這份偽裝,自然也知道,北戎大王對其妃子的呵斥,也不過是在演戲。
果然,呵斥完,北戎大王便對張騫道:“算了,雖然我覺得戰敗的北戎人還是死了好,但你們若是想談,也可以談。”
張騫淡淡道:“那我們便來談談吧,大王。”
北風城門。
甲五瞧著進出城的百姓,他們也在被鎮北軍例行檢查,但讓他奇怪的是,沒有一個百姓拿銀子出來。
輪到他時,他將背上的包裹打開,裡面是一對峨眉刺。
“進去吧。”
“……不收入城稅?”
“這裡沒有那東西。”
“……”
甲五默默收好包袱,進入城內。
在他踏進城門的那一刻,鎮北王府小院裡的真緲緩緩睜開雙眼。
“先天八重。”她輕聲道,“恐怕不是來遊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