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一般的屍體堆積在天門關城牆下。
雲梯已經不需要,沒有一塊足以落腳的平地供其放置。士兵們都是踩著屍體向上攀爬,每個人雙目赤紅,如同喪屍一般可怖。
李勝天在後方注視著戰況,目不轉睛。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道理他早就明白,作為一名將領,他很清楚這種戰爭打的就是一個決心。
雙方誰更能忍受住這份殘酷,誰就能獲得勝利。
在他嚴厲軍令下,討北軍的確不敢後撤,但他卻挑錯了對手。
蘇元的召喚士兵根本不知何為恐懼,何為殘酷,他們是最高效率的士兵,除了殺敵外不會有任何多余動作。
白熱化的戰爭持續了兩三個時辰,雙方的石頭都已投完,箭矢也射得差不多,已開始白刃戰。
城牆下方堆積的屍體已超過萬人,其他士兵們踩著用他們身體墊成的“階梯”不斷向上爬,一些已經能接近城牆頂部邊緣。
負責臨戰指揮的趙雲,也果斷采用了排槍戰術。
他讓士兵們組成長槍軍陣,只要有一個冒頭的討北士兵,就立刻用槍排把人捅下去。記住網址
數名討北士兵好不容易爬到城牆頂部,結果還沒來得及喜悅,迎接他的便是數根鋒利的槍尖。
但這阻止不了已經看到了些許希望的士兵,他們還是悍不畏死地向上爬。
蘇元面對眼下情形,心中十分凝重。
討北軍死傷人數已超過萬人,而他的召喚士兵在投石和箭矢之下所造成的傷亡也將近千人。
雖然這種傷亡比來看,蘇元很佔優,但他卻不想再這麽打下去。
這種純粹的以命換命,在他看來是最下乘的戰爭方式,也是最殘酷的。
“倒火油下去!”
蘇元下了命令。
他要用火焰來把敵人那些麻木士兵內心的恐懼感喚醒。
很快,有人抬來準備好的火油,從城牆上潑灑下去,隨後用火箭點燃。
“轟!”
火焰瞬間升騰而起。
城牆下的屍體脂肪本身就是易燃物,催化之下讓火焰跳起三四丈高,把一群正在往上攀爬的討北士兵盡數吞噬。
“啊!!!!!”
極其激烈的慘叫聲爆發,一個個人形火球從空中墜落,將漆黑的夜空點燃成一團滿是血腥的橘紅。
這一幕太過驚悚,不要說那些麻木的討北士兵,哪怕是蘇元,都有些心驚膽戰。
不過他並不後悔,因為他知道再白刃戰下去,死得人只會更多數倍!
數十上百的火人從空中墜落,其他討北士兵的恐懼情緒都被喚醒,尖叫著往後退,連負責督戰的監察兵這會兒都怕了,顧不上督戰,自己直往後縮。
李勝天也沒料到這一幕,他看著城牆下燃燒的屍山,心中也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受。
他常年駐守海邊,對於火攻其實有些陌生,這劈裡啪啦的聲音,再加上那股氣味……讓他很不適應。
“……撤退!”
不得已,李勝天做出決定。
連他這個主帥都陷入了遲疑中,何況手底下那些士兵。
再打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士兵們再害怕軍法,也不會硬著頭皮往“火焰山”裡衝。
李勝天率軍慌忙撤退。
他們離開後,召喚士兵們也紛紛取水滅火。
趙雲看著面帶疲憊之色從城樓中走出的蘇元,說道:“主公還是先去休息吧,末將會處理好。”
“不用。”
蘇元搖搖頭,他來到城牆邊,火雖然大概滅了,但余溫還在。
低頭看去,下面從屍身到城牆都是焦黑一片。
尤其那個刺鼻的味道,
簡直讓他差點吐了出來。他強忍著不適後退幾步,深深吸了口氣。
趙雲關切問道:“主公您沒事吧?”
“沒事。子龍,如果你是討北軍主將,你會讓士兵們這麽衝嗎?”
“或許會做一個嘗試,但發現行不通會立刻撤退。”趙雲道,“對面的將領,似乎有些過於偏執了。”
“沒錯。”
蘇元也能從這一戰看出,對面帶軍的統帥,那個叫李勝天的家夥很偏執。
換做其他將領,恐怕不會打到這種程度再撤退。
盡管沒有清點,但從李勝天大軍離開時的軍陣觀察,這一次攻城,討北軍至少死亡了一萬多人。
蘇元這邊傷亡大概也有千人,不過這其中不少只是受了傷,處理一下還可以繼續作戰。
這時天已蒙蒙亮,蘇元沒空再多想,趕緊組織人處理城牆下的屍體。
處理方式,自然是拉到城牆外火化。
這是沒辦法的事,上萬人要挖坑掩埋,實在不太現實,時間上不允許,且還可能會受到李勝天突襲。
要是放著不管更不行,眼下天氣漸漸炎熱,這麽多屍體只需一兩日就會滋生大量微生物,到時候極有可能產生瘟疫。
大火熊熊燃燒了幾個時辰,一直到中午還燃燒著。
討北軍士兵們自然能看到這邊的火化,他們遙遙望著,臉上不知該作何神情。
昨晚幸存下來的攻城士兵,看到那高高的火焰,仿佛昨晚消失的恐懼在此刻全部回歸,大多人都忍不住掩面而泣。
哭聲很快在軍營內蔓延開來,帳內的李勝天和將領們也聽到了。
“一群孬種!哭個球!”
一名將領吼完,對李勝天道:“將軍,要不要讓人把那些哭嚎的士兵抓起來?”
“不用!”
李勝天沒有的製止念頭,反而,他覺得士兵們哭泣一下也好,能用來發泄一下情緒。
不管怎麽說,哭泣總比發瘋要好。
這不能怪士兵們心理承受能力差,昨晚那情形,就連他這個將軍見了都有些觸目心驚。
“目前來看,強攻很困難。”李勝天對其他將領道,“敵人的士氣和決心,比我們想象得要更強大。”
昨晚北安軍表現出來的死守決心,真正讓李勝天明白,蘇元手下這支部隊有多麽恐怖。
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麽蘇元能迅速崛起,打敗各個敵人,佔據漠州。
有這樣一支鐵血士兵,在漠州這種地方,自然是所向披靡。
“那將軍,我們該怎麽辦?”一名來自京城的將領抓了抓自己一頭亂發詢問,看起來有些焦慮。
“出發之前,聖上可是說了,希望將軍半年之內平亂!”
“我知道。”
李勝天點頭。
從京城出發前,他在慶襄皇帝面前也立下了軍令狀,半年之內一定會奪回漠州,平定蘇元叛亂。
現在看來……
李勝天緊緊抿著嘴角,昨晚那一次硬戰打完,他已經知道蘇元不是容易對付的小角色。
半年內能否將其拿下,還真不好說。
但無論如何,他只有半年時間。
不只因為軍令狀,更因為他自己計算過,如此大軍所需求的糧草每日都是個巨數。如果供應時間超過半年,朝廷也會受不了,且不知多少百姓要被突增的稅捐逼死。
為此,這一仗半年內必須打完。
李勝天相信蘇元那邊也會如此想,因為他這邊有糧草問題,蘇元那邊同樣會有。
這時,一名傳令兵的聲音從帳外傳進。
“稟報將軍,青州的運糧官押運糧車來了!”
“哦?”
說糧草糧草到,李勝天聞言立刻出帳去進行接收。
一共數百輛糧車從西方而來,有的車是用驢馬拉動,有的則是幾個民工推拉著,浩浩蕩蕩數千人,看起來十分疲憊。
李勝天讓士兵前去接應,把糧袋從車上卸下,運到營寨內建設的糧倉內。
不光士兵乾活,李勝天自己也親力親為。
他來到一輛輛車前,從車上一手抓兩個大糧袋,兩手共提起四個往糧倉走。但他剛走了幾步,就皺起眉頭。
重量不對!
他從軍這麽多年,對於一大袋糧食有多重,早就心中有數。
不要說他,一些經驗豐富的老兵,只需要拿手一掂,就能大致判斷出糧袋裡有多少斤糧食。
李勝天此刻明顯感覺出四個糧袋都很輕,他放出內力,“刺啦”一聲,兩手提著的糧袋迸裂開來。
嘩啦……
四袋裡的麩糠全都抖落出來。
士兵們瞧到都愣住了,李勝天也是一怔,隨即勃然大怒。
“哪個畜生乾的!”
他暴怒不已,將運糧官找來,運糧官見李勝天手握利劍,殺氣騰騰,頓時噗通一聲跪下求饒。
“不關我們的事啊將軍!”
“這糧食我們都沒動過,一運來就是這樣的!”
“是啊,從京城運來後,我們根本沒打開過啊!”
李勝天眼中寒光一閃,心中已經有數。
但他卻沒有放過運糧官,道:“來人,推出去斬了!”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將軍!!!”
兩個運糧官連連求饒,但沒有用,士兵們都仇恨地看著他們。
很快兩人便被砍下腦袋,李勝天讓人扔在地上,當眾道:“眾將士放心!我李勝天一定保證將士們能吃得飽飯!”
說完,他讓士兵們對所有糧袋一一檢查。
結果差點讓他把牙都咬碎了。
幾百輛糧車,數千袋糧食,竟然有三成裝的都是麩糠!
這讓李勝天怒不可遏,衝進營帳內大發雷霆。
“該死的貪官汙吏!連如此重要的軍糧都貪!”
“將軍……”
將領們面面相覷,許多人都是老油條了,對於軍糧的貓膩心中都有數。
從上到下,過哪一塊都得先讓人揩一道,等送到前線,可想而知還能剩下多少。
且不光是軍糧。軍餉、賞賜、撫恤等銀錢,都是要層層過手的。
這一點他們不相信李勝天不知道。
實際上,李勝天的確知道。
只是他沒想到,這麽重要的一戰,那些人居然還敢貪。
這可不是那種打番邦的戰爭,而是平定謀反之戰!
難道那群貪官汙吏不知道,這一戰要是打輸了,青州一旦落入蘇元手中,連京城都可能會保不住?
不,他們知道,但他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李勝天氣得火冒三丈,他雖然殺了運糧官,心裡卻清楚那只是兩個小貓。
真正的碩鼠在京城,在朝中。
殺他們兩個,純粹是為了借人頭一用,平息士兵心中怒氣。
但不把京城那些碩鼠解決,這樣的事還會發生。幾十萬大軍,軍糧一旦供應不上,會發生多麽恐怖的後果?
李勝天決不能容忍此事發生,他要立刻寫信送往軍中。
“諸位,軍糧是幽關全軍生死的大事!我們決不能放任不管,必須聯名上奏,讓聖上嚴查此事,確保軍糧足額運輸!”
“將軍所言極是。”
“只需將軍寫明奏折,末將願以血名相印。”
將領們這會兒沒一個唱反調的,實際上他們和李勝天是一樣著急的。
“很好!”
李勝天很快寫好奏折,將領們紛紛附上自己姓名,隨後李勝天便安排人快馬加急送往京城。
“咱們不會要挨餓吧?”
幾名青州系的將領出帳後聚在一起討論此事。
“剛才李將軍不是說了嗎,這幾日只能減少食量,一天隻吃一頓……”
“唉,他娘的,這群貪官真是雁過也拔毛啊!”
“可不是……說起來,不知道王堅那邊如何了。”
“哼,我估計他是餓不著,沒準那蘇元都好吃好喝伺候著他,他正逍遙自在著呢!”
此刻被眾人談及的王堅,若是知道眾人所說,真要大叫一聲胡扯。
他現在正被關在一間小黑屋裡,沒有批準根本不許外出。
不過讓王堅還慶幸的是,起碼蘇元沒有餓著他,到飯點會有士兵給他來送飯。
盡管送的都是些米粥餅子之類,沒什麽菜,但王堅已經很滿足了。
都成階下囚了,有吃的就不錯了。
王堅現在只希望,他寫的那幾封信能有效果。只要青州的朋友願意幫忙,他就能在蘇元這裡得到一個好的待遇。
事實上,他現在已經不希望自己能回去了。他這種降將,回去後也不會有什麽好待遇,就算他說自己沒泄密,別人也還是會當他已經泄密。
那還不如就泄密算了。
王堅給自己的沒骨氣找了個充分借口,然後便心安理得了下來。
他想,如果蘇元能贏其實也不錯,反正給誰賣命不是賣,且聽說蘇元這邊的政策還都挺好,比大周那邊強。
他正美滋滋想著,小黑屋的門打了開來。
蘇元正站在外面,對他說道:“王堅,你的朋友回信了。”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 仿佛對什麽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裡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麽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於後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後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於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