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街道傳來幾聲蟬鳴,腳步頓住的男人緩緩轉過神。
冷不丁的,時蘊覺得他像是在看自己。
周以綏站在光下,而她融在黑夜裡,以他們兩個的距離,如果她不出聲,他可能永遠都發現不了她,但就是那樣,他還是看見她了。
然後一步步走向她,那個高大的身影逼近,壓迫感十足。
時蘊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只是瞳仁顫動,忽閃著睫毛,努力平靜著自己已經提到嗓子眼的心。
沒一會兒,周以綏身上像是按了雷達一樣,和時蘊面對面站著。
她身子往後傾斜,像是下一秒就要躺過去。
時蘊剛才的氣勢全都沒了,稍有些慌張地看向側邊的地上,地方逼仄,讓時蘊不由得想到了當時在正陽鎮的時候,在小巷裡發生的事情。
時蘊抬眸,原本想說的話在看見周以綏那冷漠的眼神時重新咽了回去。
被這樣盯著,時蘊有些窘迫,她尷尬笑了笑,“好久不見了,周以綏。”
“跟過來幹什麽?”他語氣很冷,讓時蘊有些挫敗。
明明兩個人不是這樣劍拔弩張的關系,可是——
“周以綏,我——”
“跟過來幹什麽?”他重複道,眼神極其深邃,像要把她吸進去,時蘊指尖剛碰到掌心,就聽他說道:“別攥拳了。”
時蘊有些錯愕。
“既然沒有什麽事,就不要跟過來了。”周以綏垂下眼簾,掩飾著最真實的情緒,說著反話,像是在跟自己做鬥爭。
“等等!”她突然向前一步,有些心慌地抓住他的手腕,瞳孔倏然一顫,他的手腕很涼。
在這個炙熱的夏天,他像是一個不容於世的存在。
時蘊站在他的對面,黑瞳平視著他的喉結,垂下眸。
兩個人之間的疏離感讓她準備好的說辭說不出口,就這樣相對站著,隻下意識說著:“先別走。”
她想要解釋那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時頌文是怎麽將她關起來,怎麽送她出國,怎麽監視控制她的一切,又是怎麽躲避他的監控收購忱遠的股份,怎麽把她的父親硬生生地從忱遠趕了下去。
可是那些都沒什麽用了,周以綏就算知道了這一切,那他所受到的傷害並沒有削減一分。
“時總,有什麽事嗎?”
時總......
這個名字讓時蘊有些恍惚,冰冷的一個‘時總’上一次聽見還是周以綏在稱呼時頌文時。
“時總?”
時蘊臉色慘白地看向他,他一口一個時總,這讓時蘊有些挫敗,也許在外人看來,她奪了她父親的權力,不孝,太重利。
她沒什麽可解釋的,她只是不想讓別人控制的了她。
但在周以綏面前,這些似乎也成了她的‘汙點’,她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變了,讓周以綏感到陌生了?
不過讓她高興的是,周以綏成了所以人趨之若鶩的人,已是成年的他,成熟穩重,滿是坦然,在那樣的酒會上也能遊刃有余。
看著時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周以綏抿著唇下意識想要抬手,卻又逼著自己放了回去。
喉結滾動,他有些無措,明明還在怪她。
在時蘊回國的那天周以綏就知道忱遠集團要變天了,原本以為時蘊會來找他,但每次都會失望。
他有時候會恍惚,在梅市的那幾年是不是真實存在過,時蘊對他的好,是不是他臆想的。
無論是否,他都會很難過。
後來他慢慢接受了時蘊不會記起他,那時候的輿論已經徹底擊垮了他在時蘊心裡的形象,所以自己又被拋棄了的事情,將自己最真實的情緒藏了起來。
經常安慰自己,被拋棄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雖然這樣說,但周以綏還是忍不住的怪她,她都不知道那段時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有多少次瀕臨死亡,只是因為還想再見她而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
可是那些事情仿佛都變得不重要了,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周以綏已經放下了,可是他的自尊心告訴自己,不能這麽清晰地對她說軟話。
兩種自我不斷掙扎,讓他變得十分別扭。
時蘊緩了緩,忽略他不怎麽友好的態度,“我當時其實已經找了人想要從他們嘴裡套出想要的話,可是被時頌文知道了,這件事大多數也是他在後面推波助瀾。那時候我的能力太小,沒有可以幫你的人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人誣陷。”
她情緒有些消極,關於當年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一樣,狠狠地插進自己身體裡。
見周以綏用幽深的眸子看向她,時蘊繼續說道:“時頌文在關住我的第三天直接給我辦理好了出國手續,那時候無論我吃飯睡覺還是學習都有人在監視著我,我聯系不上國內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我打的每個電話現在都還存在時頌文的電腦裡。 ”
“說完了?”周以綏知道她在國外不容易,他怪得從來不是時蘊突然離開,而是她回國幾個月都沒來見過他一次。
他接受不了自己在時蘊的世界裡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我真的一直有在做努力。”借著對面的燈光,周以綏看見了從她眼裡反射出過來的水光。
周以綏隻覺得心被狠狠揪起,他嗯了聲,不敢再多說什麽,多說一句就要暴露他沒出息的事實。
“我知道了,如果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畢竟還挺忙的。”周以綏轉身。
“謝謝你。”時蘊突然開口,看著周以綏腳步停下,她繼續說道:“星空文化的合夥人是你吧?”
星空文化是周以綏所在的公司,如果不特意去查,那些人都會以為他只是個打工人,卻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就成了星空文化的合夥人。
當他默認了,時蘊接著說道:“我能這麽順利收購股份,掌控忱遠,是你牽製住了他的精力,我很感謝。”
周以綏緩緩回頭,對上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嘴唇動了兩下,最後又是無言。
他很是瀟灑地離開,消失街道的盡頭。
房車內——
程韶偷偷捂著臉,露出指縫看他。
是他看錯了嗎?怎麽覺得周以綏笑起來有點憨呢?
“綏哥,你怎麽了?”
周以綏搖搖頭,“就是突然看到過的一句話。”
“啊?”
“雞鳴山的櫻花開了。”說著他自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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