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綏,等你好久了。”
雖然這樣說,但她卻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時蘊看見了他眼裡的顫意,走上前,站在離他只有一臂的對面。
風不溫柔,吹的她碎發亂飛,但她眼睛卻一眨不眨、直白白地看著他。
明明嘴角沒有揚起,眼裡卻滿是笑意。
“走吧,等你的一個多小時裡我發現了個好地方。”
她隔著衣服抓住周以綏的手腕,在他黑色袖口的襯托下,時蘊的指尖更加泛著白。
周以綏的眼神一直落在那隻手上,一時失了神,跟著她的腳步來到了一個幾米高的天橋上。
天橋橫在道路中央,站在中間往下看去,那些汽車都變成了小小的個體,仿佛小朋友的玩具車。
道路兩旁的路燈將夜晚照亮,再往遠處看去,像是一個人民公園,男男女女成群結隊跳著舞,小孩子們聚在一起蕩著秋千。
“看到了嗎?”時蘊雙手放在護欄上,偏頭看他。
周以綏一時亂了神,她微揚的笑臉後面是那一彎皎潔的月。
他覺得光尤其偏愛時蘊,無論是日光還是月光。
“看到了。”他有些木愣地說,時蘊笑道:“你看見什麽了?我讓你看前面呢!”
看見了最好的。
周以綏順著時蘊的時間看過去,這裡真的很不一樣,讓他想到了以前看過的幾個詞,‘華燈初上,街市如晝,流光溢彩,光怪陸離,霓虹閃爍。’
“這裡的交通很方便,有飛機高鐵火車汽車電動車自行車,你以後想去哪裡我可以陪著你去。”
周以綏的眼神重新落在她身上,她說的認真,連看都沒看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怕他拒絕。
“這裡沒有石榴樹,但有銀杏樹有榕樹。”
“路燈常亮,沒有全黑的夜晚,你如果有空了,可以在晚間走走。你會遇到遛狗的夫妻,玩鬧的小孩,依偎在一起散步的老人。”
“這裡的人大多都很有愛,也都很有秩序,如果遇到像剛才那樣的人,我們也可以報警,這裡的治安很好,拳頭也不是止暴的唯一辦法。”
她頓了頓,眉眼放松,“其實這些話是我想帶你來時跟你說的,我知道在陌生的地方生活有多難。
你在你的世界裡照顧我,那如果你來到我的世界,我希望我也可以禮尚往來。”
她垂著眼簾低笑,“那時候我在想,如果你來了我該帶你做點什麽呢?
帶你去看看這裡的圖書館,你喜歡看書那裡多的是。帶你去學校,你成績那麽好肯定受歡迎。再帶你去看看郊外風景,登山望遠,泛舟觀光。”
她說的每句話所形成的場景都浮現在周以綏的腦海裡,那麽美好又愜意。
她發自內心的在笑,那笑容猶如裹著溫暖的清風,吹過他心裡的裂縫,暖意上頭。
那顆沉寂麻木的心臟重新跳動,緩慢而又強烈。
“所以,周以綏——”時蘊偏頭望向他,目光灼灼,“你能不能多喜歡這裡一點?”
她沉默著直視他,像真的在等一個回答。
周以綏的心被揪起,幽深地看著她,她真的是一點點把他好不容易建起的防障推翻,土崩瓦解。
在他被傳是殺人犯的那段日子,他去找過時蘊,只不過時蘊早就離開了,也幸好離開了,他想。
他從那場意外裡活了過來,卻想著死去才能解放。明明想著不能靠近時蘊,卻仍控制不住。
“你最近都沒怎麽跟我說過話。”時蘊的眼神黯然,搭在欄杆上的兩隻手不自覺交纏在一起,“也沒問我外婆的事。”
周以綏嘴唇動了兩下,那句話卻說不出來。
“外婆病了。”在看見周以綏眼底滿是擔心的時候,她說道,“現在好多了。”
“所以那天我沒趕上你的生日,石榴也丟了。”
“沒丟。”他因為太過壓抑嗓音變得有些沙啞。
時蘊頓時睜大了眼,滿是詫異,“沒丟?”
周以綏默認。
沒丟,那天她遲遲不來,他就去了巷口,一眼就看到了樹下兩個沾著土的石榴。
鎮上的人都知道那時候石榴還沒熟,所以不會去摘,只有時蘊不知道。
再加上那兩天緊閉的大門,鎮上人說的汽車和男人,就知道她和她外婆被接走了,當時失落了好久。
看著他這個樣子,時蘊覺得心裡很酸,不光心裡,還有眼睛。
他最該意氣風發的......
“那天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我說過,你的人生本可以不是這個樣子的,只是我能力不足。”
時蘊語氣裡帶著淺淺的遺憾,正當周以綏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時蘊揚著笑抬起頭,“不過好在你來了。”
周以綏的表情有些凝固,時蘊並沒發現,繼續說道,“你來了我就放心了,雖然你可能在生我不告而別的氣,或者在生我沒遵守約定的——”
“沒有。”周以綏努力想克制,理智卻總是被打敗,他打斷她的話,在時蘊懵懂的眼神中肯定的重複了一句, “沒有。”
從來沒怪過她,一秒鍾都沒有過。
“是嗎?”她抑製不住地笑著。
“恩。”
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照在他身上,顯得他格外柔和,還是因為今天的他本身就溫柔,時蘊心跳快了半拍。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我媽媽,如果她看見你,一定會很喜歡你。”
“見過。”周以綏腦海裡浮現那個跟時蘊幾分相似的女人,他曾躲在角落裡仰著頭才能看見的人。
那時候滿眼的渴望,覺得他們高高在上,周以綏低眉說道:“只不過她應該是沒見過我。”
“是嗎?”時蘊轉頭看著前方,嘴角一直不住的笑,“如果她見到你了,一定會跟我說,隔壁的小男孩非常聰明,也比你聽話。”
“不聰明。”他小時候很傻,被凍壞了腦袋,做事情遲鈍。
“如果那時候我認識你就好了。”時蘊感歎到,那樣就可以更早一點,就能早點把他拉出黑暗了。
周以綏表情淡淡的,他想:並不好。
其實他活的通透,如果不是因為這次她逃離梅市,他們的人生不會有交集,如果她沒有那麽狼狽,那她也不會注意到他。
就像當年的小女孩,手裡有洋娃娃,嘴裡吃著他看不懂的零食,窩在她媽媽的懷抱裡,不會往旁邊看一眼。
可是那樣又如何,現在時蘊確實是認識了他,且周以綏為之感到歡喜。
“周以綏,周末我們一起去看看我外婆好不好?”
思緒抽離,周以綏道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