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去而複返,帶起一陣風,地上的落葉又重新被卷起。
時蘊目不轉睛地看著車子駛入許家,停在周以綏的面前。
她在兩人的目視中下車,周圍仿佛都沒了聲音,隻余下自己那怦怦跳得飛快的心跳聲。
周以綏表情有些錯愕,原本死氣沉沉的眸子重新染上了細碎的星光。
黑暗裡,像是有一束細小而微妙的光,燃起了,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時蘊刻意壓著自己的聲音,努力平靜地問道:“周以綏,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她砸下這樣的一句話,像是在表面平靜的海面上砸在了一塊大石頭,暗流湧動裡的波濤洶湧,像是惡魔一樣吞噬著他。
他以為虛妄散了,消失了,沒想到時蘊回來了,帶著他那死掉的虛妄,這次,他想要這個虛妄了。
“要。”他如釋重負般,將理智狠狠砸在了腳下。
時蘊提著的心安定下來,在此之前她不知道自己回來對不對,她怕周以綏是真的不想跟他們走,怕周以綏覺得自己很麻煩,但是內心裡那個非常了解周以綏的靈魂,在帶領著她走向他。
“好。”
可能是那天時間過的太慢導致在路上的這兩天周以綏覺得一眨眼就過去了。
這個世界上質量守恆,動量守恆,連時間都是守恆的。
可能……周以綏偏頭看向睡在身側的人,嘴角揚起不易察覺地微笑。
可能連“感情”都是守恆的。
感情分為三類,親情友情和愛情,如果按照這樣的理論,那就是前者如果多,後者就少,後者多,那前者就少。
周以綏想,照他前兩種感情的情況來看,他應該屬於後者。
幾個人住進了山腳下的酒店,溫瑩說的沒錯,她家在這裡確實有個連鎖酒店。
周圍的環境比較幽靜,酒店的附近是一片竹林,倒是遮住了些炎熱的陽光。
已經到了下午,按照時蘊的想法是第二天凌晨去爬山,看日出。
溫瑩在聽見這句話連忙擺手,“我就在這裡等你們,到時候給我拍張照片,我讓手底下的人給我p上去。”
“……”
時蘊偏頭看向許也,“那你去嗎?”
“去啊,為什麽不去?”他說的正義凜然,時蘊沒再管他,回了樓上。
工作人員安排的房間隔得不遠,也就是兩個門對門的關系。
可能考慮到酒店設立在這裡有些偏僻,房間的構造並不是很大,一張大床,一個狹小的浴室和廁所。
時蘊圍著房間走了一圈,剛坐在床上,門就被溫瑩推了開。
“我都不知道我家還有這麽差的酒店!”她算是富二代,如果往上數,她其實也算是軍幾代。
但是她家到了溫瑩她爸那一代,不愛軍裝愛行商,至今連鎖幾百家,在梅市混的也算是風生水起。
她沒吃過苦,大四要在外面實習,她受不得這苦,自己就拿著壓歲錢開了個酒館,雖然不掙錢,但也虧得起。
而時蘊家的忱遠集團主要涉及房地產和遊戲廣播之類的,所以溫時兩家很早之前就開始合作了,許也更不用說,這也是他們從小玩在一起的原因。
“也挺乾淨的。”時蘊有些累了,直接往後躺起,也沒動一下身下的被子。
溫瑩嫌棄地拍了拍白色的床罩,好像真能拍出來什麽一樣。
“我一會兒去跟經理說,給我弄到樓上去,你要不要?”
時蘊東西雖然不多,
但也怕麻煩,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床上的人呼吸漸漸平穩,就在溫瑩以為她睡著要走的時候,時蘊突然問道:“你最近怎麽一直往醫院裡跑?”
溫瑩做賊心虛地抬胳膊聞了聞,“也沒消毒水味吧?”
“你跟許醫生——”時蘊掀起眼簾,偏頭看向走向已經走到門口的人。
“我在追他。”她大大方方地承認,倒讓時蘊後面要說的話堵在了嗓子口。
溫瑩的眼裡滿是坦蕩,“雖然還沒成功,不過,我一定會追上他的。”
“......”她現在是擔心她追不上嗎?時蘊坐起來,擰著眉心,不知道要怎麽說,半響才緩緩問了一個問題:“你知道他多大了嗎?”
“35。”溫瑩毫不在乎。
“他是我爸的校友。”
“又不是同一屆的。”
“可是你倆差了十五歲。”
“十四歲零六個月。”溫瑩糾正道,也間接表明了她的態度。
“許醫生是很不錯,可是——”時蘊覺得自己確實不應該多管閑事,但是溫瑩這個人玩慣了,屬於那種萬花叢中過,片葉沾點身的人,交過很多男朋友,但也都是那種玩得開的富二代,而許醫生,她不敢苟同。
“是吧?”溫瑩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他和我見到的人都不一樣。”
不一樣......時蘊並沒覺得這是個好詞。
送溫瑩離開的時候,周以綏正好從外面回來,時蘊從門縫中探著頭,將剛才跟酒店前台要的備用房卡順著門口扔給他,交代道:“明天一定要喊我。”
她確實有時候醒不了。
周以綏點頭, 走進去後轉身關門,掌心扣在貓眼的地方,捏了捏手裡還帶著溫度的房卡,稍稍低下了頭,笑容隱藏在黑暗裡。
原來向心而行,是這麽的輕松和自在。
他在這裡遺忘了很多事情,忘了小鎮,忘了周運清,忘了李順,像是真的投身在了這裡。
燈光照得明亮的屋子,床上的人還在熟睡當中,厚重的窗簾將她和這個黑夜隔絕開來。
床頭的手機嗡嗡震動,時蘊緊閉著眼皺了皺眉頭,手無意識地亂抓,一頓扒瞎操作之後,震動終於停了下來。
房間裡又歸於平靜,半個小時之後,時蘊迷迷糊糊站在山腳下,隻覺得頭重腳輕,背上的包被人取下,她像是才緩回神。
凌晨三四點的天還很黑,周邊的小攤上放著一盞明燈,再往山上看去,每隔一段距離都會高高懸起一盞照亮方圓幾十米的燈。
眼神跟在周以綏身上,看他嘴巴一張一合地跟攤主講著話,後又拿出現金給人遞了過去,紙幣被疊得很整齊,她慢半拍地回想起不久前周以綏把她喊起來的事情。
“許也呢?”
周以綏走過來,將麵包和牛奶遞給她,滿是平靜地說道:“沒叫醒。”
確實,時蘊認同。
周以綏擰開一瓶礦泉水,她沾濕了雙手,輕輕拍打在臉上。
隨意擦了擦,眼睫毛上還沾著水珠,眼睛濕潤潤地看過來,“走吧!”
周以綏將東西收好,剛邁上了第一階台階,朝後轉頭,伸出了那隻骨節分明的手。
“天黑,路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