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時蘊指的方向看過去,周以綏眼神沒落在那隨著軌道向前衝的車上,而是落在了印著軌道的水面上。
水面因為車子的靠近震動著蕩出層層的水紋,像是海浪的前身。
車子從高空直衝水面,噴湧而出的水灑在車上的人身上。他們穿的雨衣瞬間沾滿了水,額間的頭髮被打濕,臉上還沾著不大不小的水珠,在太陽下閃著光。
時蘊看到周以綏臉上閃過片刻的不自然,還沒等她說些什麽的時候,就聽許也說道:“要不還是別了吧。”
正想順著這個台階下去,溫瑩突然說道:“怎麽,我說你一個大男人,連坐個過山車都不敢?何況底下都是水,又摔不死你。”
時蘊:“……”
溫瑩這話一出,直接把台階堆到天上了。
許也不服氣地說道:“誰說不敢?我就是不屑!不屑玩你懂嗎?”
“我不懂,無論去哪就能玩個旋轉木馬,誰跟你出來誰倒霉。”
“說誰不敢呢,走!現在就走!”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將“去玩過山車嗎”吵成了“誰不玩誰就是不敢,誰就不是男人”。
時蘊眼看著事情的發展她控制不住了,忍不住擔心周以綏的情緒,正想說些什麽填補的時候,就聽周以綏說道:“那走吧。”
因為負氣,許也和溫瑩都急衝衝地走在前面,生怕落後一步就被人說成膽小鬼。
時蘊放慢了腳步,和周以綏並排走在一起。
兩人的步伐不緊不慢,和其他兩個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她偷偷看向周以綏,突然有些泄氣,她總覺得周以綏有很沉重的心事,心事四周圍上了一圈荊棘,他不出來,也不讓別人進去。
荊棘不僅會刺傷外面的人,也會刺傷裡面的他自己。
“其實,你不想去,不用附和,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又一遍的話,被她鄭重地說出口,“周以綏,玩是為了讓你開心,而不是為了讓你難過。”
周以綏壓下那些不可言的酸楚,心跳又開始不自主地加速。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被一點點填滿,開始有了最新鮮的血肉。
時蘊總是會說些容易戳人心窩的話,她不管不顧,像個炙陽,帶著她的溫暖,一不小心就會將人灼傷。
那些被壓製住的記憶只是露了一個頭,那種窒息感,就讓人忍不住退縮。
周以綏沒辦法衝時蘊說好,或者是說謝謝,甚至,他沒辦法說自己來這裡是單純為了玩,為了開心。
他有一個不可說的秘密,也對一個不該產生幻想的人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
隨著他們的走近,尖叫聲越來越響亮,每一聲都在告訴他們,他們又多激動多開心,甚至多刺激多害怕。
“我沒有難過。”他突然說了這樣的一句話,聲音低沉,似乎能聽出成熟後聲音的雛形。
只是有點恍惚,不知道這裡的水能不能通到正陽鎮,都說天下歸元九九歸一,那河流是不是也最終匯聚成一條主乾流,奔向遠方?
浸泡李順身體裡的水不知道有沒有流到這裡,流到就好了,周以綏想,讓他也解放吧。
“那要開心。”時蘊悶悶說道。
周以綏抽離的思緒瞬間回來,不應該解放。
等到他們走到那裡的時候,上一輪正好結束,車子停在他們跟前,許也和溫瑩已經坐在了車頭。
兩個人似乎還在爭吵不休,周以綏塌下眼簾,心臟感覺被攥住。
他抬腳剛要往位置上走,突然有一隻手拉住了他。
周以綏順著那隻手看過去,眼神落在時蘊那雙堅定的水眸上,
聽她語氣肯定地說道:“不玩這個了。”周以綏恍惚反應過的時候,已經車子已經開始了,許也的聲音衝上雲霄,又消失在耳邊。
時蘊拉著他去了超市,一支粉色的冰淇淋舉到了他的眼前。
上面點綴著粉色的可食用糖珠,亮亮的,像時蘊的眼睛。
“怎麽了?”時蘊笑道,拿著冰淇淋的手再次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麽呆呆傻傻的?”
周以綏動作緩慢地接過冰淇淋,見時蘊咬了一口,他也學著她,兩個人嘴角都沾上了冰淇淋,下意識地舔舐。
周以綏斂起神色,很涼,他想。
“你怕高嗎?”時蘊突然問道。
周以綏吃東西的動作一頓,順著時蘊的眼神看去,當下明白了。
幾分鍾過後,時蘊趴在護欄上往下看,55米左右的高空中,底下的建築也成了不大不小的一個點,人流湧動。
上面的風比較大,額間的碎發被吹的亂飛,她在大風中笑,周以綏插在兜裡的手輕輕搓撚,都說十指連心,手癢,心尖也癢。
“你害怕嗎?”時蘊背靠在護欄上,看著工作人員給周以綏帶彈跳繩, 他滿是平淡的臉,不禁問道。
周以綏斜著往下看了眼,“不害怕,沒有嘗試過,不知道什麽感覺。”
“那種感覺啊~”她眼睛往上看,似乎在認真回憶上次的情景,“大概跟靈魂出竅了一般。”
“靈魂出竅?”
時蘊笑了下,走過來檢查了下他的安全繩,兩個人湊得很近,周以綏聽她說道:“大概是我當時靈魂出竅了。”
她的眼神有些哀傷,周以綏看出了,大概又是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吧。
等到工作人員將東西弄好,周以綏站在跳台前,都說高空中看風景是最好的,大概是喜歡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吧。
他不是很喜歡,腳不踏實地。
時蘊見他只看著下面身子卻不動,走過來打趣道:“怎麽了,害怕了?”
周以綏偏頭無聲地看了她一眼,緊接著跳了下去,跳的很灑脫,很乾淨。
下降的速度很快,沒大一會兒,他就到了底兒。
時蘊趴在護欄上看他,周以綏好像真的不怕,連叫都沒叫。
周以綏過來的時候工作人員正在給時蘊帶設備,時蘊垂著眼簾看著他們的動作,空氣中傳來了周以綏身上的香味,時蘊偏頭看去,只見他頭頂的頭髮亂了。
她笑著指了指,周以綏沒管,反而走到她面前,像她剛才那樣檢查了下安全繩。
在那縷菊香離開時,時蘊拉住了他衣角。
在周以綏平淡如水的目光下,她說:“一起吧,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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