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王齊基地並不遙遠的地點,地下一層,幾名剛剛做完早間日常工作的幸存者聚攏在火堆邊議事。
總共五人,二男三女,看樣貌和膚質,年齡大約二十五至三十五歲間。
“市集的情況不太好,又有幾個熟面孔不見了,那批該死的土匪把糧食要價又提兩成。”
先開口的男人一臉卷曲的棕色絡腮胡,如果不追究胡子的自然卷,眉眼與某使丈八蛇矛的人物有些像。
幾人沉默了一會,另一名男性用手中的木棍撥弄著火堆,順手把木棍投進火裡:
“搬家吧,今年再不搬,明年只能吃人了。”
他說的吃人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吃人。
大災之年人們互食並不是新鮮事,堅持到現在還沒吃過人的反而是異類。
缺乏食物多樣性的地方大家夜盲都比較嚴重,難以借著月光視物,只能白天外出。
白天是【蠍蟻】的主場,它們在白天更活躍,更難對付,難以作為穩定的食物來源。五個……不,六個人的需求,也無法靠偶爾的【蠍蟻】入帳滿足。
“媽媽的身體支持不了搬家,還有,搬家後難道就有更多食物了?【狩魔】更多怎麽辦?那些異世界的鬼呢?我們對遠處一無所知,我不同意搬家。”
三名女子中頭髮最短、眉毛最粗、手臂肌肉線條最明顯,左眉被一條短疤截斷的表示反對。
幾人相互看了看,唯一一個有著淡金色齊肩發的女子開口:“再找一處場地養【布裡克】吧。”
大家都皺眉,尤其是要搬家的男子表情更陰沉。
布裡克,是一種災前研發出來解決糧食危機的產肉形巨蟑螂,全稱是【高產量肉用基因改進型蟑螂——布裡克21號】,大家不愛叫蟑螂,直接稱項目代號。
布裡克的確是重要的食物解決方法,甚至是這群人的主食,但新開一處飼養場地要面對的情況,可不僅僅是尋找和投喂。
最讓人頭疼的點,布裡克本身是蠍蟻的主要食物源,飼養規模稍微大一點,一旦被蠍蟻發現,就要面對成群結隊的蠍蟻。
單隻蠍蟻不可怕,而蟻群行動會有一張由偵察蠍蟻構成的大網,一丁點行動失誤都會落入必須跑路的境地。哪怕十人二十人的團隊,甚至是人人懼怕的【狩魔】結果也不會有差別。
現在連續降下大雪,倒不用擔心蠍蟻找麻煩。然而這裡的冬天才開始,後面還有六個月地表溫度都不會恢復到冰點以上。
這麽低的氣溫,想盡辦法再養一窩布裡克也就能勉強補上冬天的食物缺口。開春之後隨著蠍蟻越來越活躍,僅僅是往返於安全屋和新飼養點都有重大安全隱患。
整體來看勞動力投入與產出完全不成正比。
撿垃圾已經撿不到好的,做手工木器和箭矢跟土匪換食物與鐵器,整體產出雖然略有不如新養一窩布裡克,但勝在安全度有一定保障。
只是那邊既然叫“土匪”,也不是好想與的角色,周邊的幸存者已經被禍害的差不多了。
兩相對比,都是餿主意。
五人不是頭天面臨這種困境,面面相覷好一陣,絡腮胡做出決定:
“莎娜和我去南邊走一趟吧。”
短發的莎娜抬了抬被傷口斷開的眉毛,沒有說話,摸摸腰間的刺刀。
南邊,曾經的市中心,已經是危險的代名詞,冬季前連狩魔都不願接近的地區。
同時危險也代表著機遇,
沒有被人搜刮乾淨的垃圾,更多被凍僵等著被殺的蠍蟻,無人照料的野生布裡克。 面相稍小些一直沒說話的黑發女孩,不知道從哪裡翻出個布包,遞給莎娜。
不用翻開,是肉干,稱不上量,以她和大胡子的體能需求一頓就吃光了,他們要靠著這點東西至少撐兩個晚上。
拿到肉干,等於大家投票決定了,他們間的默契不需要說更多話。
莎娜和絡腮胡前後腳去和媽媽告別。
如果他們沒回來,剩下三個弟弟妹妹能帶著媽媽活下去,但大概逃不出被土匪抓捕的命運……吧,遺言什麽的吞進肚子就好。
沒時間多愁善感,兩人收拾收拾,帶著雪橇出門。
與某人的手藝相比,這架木質雪橇不論美觀和實用,都高了幾個檔次,有真正的,與貨架前後分離的座位。
兩人坐在雪橇裡,和滑雪一樣用木杆撐地讓雪橇動起來。很費力,但整體比兩人涉雪拖著雪橇輕松。
向南移動不到四百米,就到了幸存者活動的邊緣地帶。
下車步行,一人背雪橇牽引繩套,一人負責前方開路和警戒,交替進行。
前方兩百米寬約三百米的范圍是個平房社區,幸存者主動狩獵蠍蟻的主要區域。
兩人並不在此停留,直接穿過主乾道抵達馬卡洛夫大街。
這是一條少有的名字能被幸存者記住的大街,以這條東西向街道為界向南屬於危險區,是蠍蟻偵察兵的常規高密度部署范圍,冬天之外的時間得冒著必死的信念才會進來。
兩兄妹向西走了一段,發現情況。
“有人來過。”莎娜抬手示警。
絡腮胡丟掉繩套,將弓從斜挎背後降位橫垮在腰後,抄著把手斧靠近莎娜。
莎娜的目光已經從書店轉開查看周邊情況,提醒兄長:“快點確認情況,我們還要找住所。”
絡腮胡沒吭聲,手裡的手斧緊了緊,鑽進書店裡。
書在這個世界地位很特別。
絕大多數幸存者都不識字,書對於他們而言僅僅是說書人的工具,能換取免費聽書的機會,可大部分書就算說書人照著念,大家也聽不懂,價值無限接近於無。
而對於識字的人,對書籍的態度則是愛恨交織。
他們喜歡災前如同天堂生活般的故事,所謂犯罪也如兒時遊戲般美好;煩惱於讀書消磨的精力與時間與獲取求生資源間的矛盾,它會加速死亡的到來。
媽媽是災前出生的人,她教育兄弟姐妹們識字之外,還努力讓他們學了些故事之外的知識,很可惜沒什麽用,並不能讓大家用更好的方式獲得食物。
看著滿屋子惱人的書籍,絡腮胡很快找到線索,堆疊在一起的腳印,一處折斷的木板。
查看斷裂的色澤與乾燥度,以及腳印的尺寸、方向,有了結論:“最近沒有降雨,這個痕跡不超過十五天,有目的的找書,非常可能只有一人。”
“十五天?”莎娜用語氣表示問題。
“沒錯,大雪之前,第一場雪之後。”
“怎麽看?”
“不知道,可能是荒民,也可能是別的……東西。”荒民一般不會一個人跑來這條街,但不排除有餓急的想死裡求生。
荒民是媽媽口裡的幸存者,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漸漸的在大家嘴裡替代掉後者。
兩人用眼神稍作交流,決定繼續行動。
很快過去一個多小時,馬卡洛夫大街上沒見到僵硬的蠍蟻,事情果然不會那麽容易,只能繼續向南。
繼續向南必須有落腳點,從南側的大群居民樓裡開始。
為搜索垃圾他們學習了撬鎖,但手藝一般,加之大部分門鎖已經鏽死,能不能開主要靠運氣。
暴力破門也是條路子,這片居民樓裡的確有不少實木門可以破開,只是破開後呢?
如果垃圾多到一趟帶不走,只能便宜別人。另外每破壞一扇門,下次任何荒民過來,都會少一個居住點備選項,多出個給蠍蟻打埋伏的點。
所以荒民們的潛規則,不到絕路不會進行破拆作業。
直到下午三點,開了幾個門都不太滿意,不是樓層不夠高就是漏風。
樓層越矮,被夜襲的幾率越大,雖然只是百分之三到十分之一的變化,也沒人想賭,因為夜盲導致大家夜間戰鬥幾乎完全依賴直覺。
因窗體牆體受損漏風的情況更多,樓層越高越嚴重,兩人為了盡可能多帶物資回家並沒帶被褥,經過翻找找到了能湊合用的,可零下一二十度,就算有被褥,漏風也會要命。
準備換個點搜索時,當下負責探路的絡腮胡在雪下踢到不對勁的東西。
翻開,是一具只剩下前半部分的蠍蟻。
蠍蟻渾身是寶,沒人會浪費的任由蠍蟻的同伴回收,除非……
“有危險,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