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幾近破曉。
在破曉的第一縷曙光到來前,天空是死灰色的,毫無生機。
特子從臥榻上醒來,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聞了聞身上的味道,又捋了捋自己的頭髮。
奇怪的是,一切都與之前大不相同,他的臉變得更白皙,白得能摸出塗抹的脂粉。
身上也並非是許多天沒有洗澡的臭味,相反,味道很香,是各種藥草與泥土夾雜在一起的香氣,只有常年與烹藥勞作相伴的人,身上才會有這種味道。
都說時間給了男人味道。
可這絕對不是男人的味道。
他的頭髮變得絲滑如綢緞,又白得在夜色裡發著寶光,亮得就仿佛抹了一層珍珠磨成的粉。
緊接著,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可肚子也絕不是自己曾經的那張肚皮,自己常年吃肉喝酒,已有了小肚子。
可這腰實在太過纖細,說是舞女的腰也不為過,長袖善舞,小腰也絕對善舞。
相傳多年前江湖傳說中有一名叫朱小腰的奇女子,不光是迷天七聖盟的聖主,也是個善舞的奇女子。
腰和舞,本就是分不開的。
只有美麗的腰,才能造就動人的舞蹈。
如果一個女人的腰美,那麽她做一切事的儀態就絕不會太難看,也更容易俘獲男人的芳心。
可當自己成了這種身材之後,特子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思索,終於回憶起逃出羅德島的那一場惡戰。
以及如今的事實——自己和九色鹿又互換了身體。
之所以說又,是因為他們在之前已有過很多次互換身體的經歷。
當特子虛弱到心力交猝時,九色鹿便會出面接管他的那具身體,助他恢復。
在用劍上,特子身為穿越者的“九極”之一,與丁震和谷恨霜齊名,當然沒人能否認他的實力。
可在恢復和治病上,特子卻難以望九色鹿項背。
他本人也曾承認過:“哪怕我娘子不是醫療乾員,也不是一線作戰乾員,但在治病療傷上也絕對是一把好手,如果說全艦最高的醫療水平相當於博士學位,那她起碼佔個水碩。”
水碩,就是有水分的碩士,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水的水碩也比本科強,所以這是個差強人意的讚譽。
特子很少誇獎別人,也絕不是目空一切的倨傲之輩,如果他誇你好,往往就說明他真正認可了你這個人,想和你交朋友。
怎料造化弄人,五年前的一番事後,特子雖然沒能交到九色鹿這個朋友,卻成了名義上的夫妻。
幽州柳家莊的每個村民都知道山上那位神仙一樣的鹿女,找了個混世魔王一樣的外來人做丈夫。
丈夫天天不歸家,妻子一個人養了個跟自己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如此生活,當真是天鵝配了綠豆。
可偏偏這兩個人還挺恩愛。
每念及此,村裡的媒婆、紅娘外加一眾愛看熱鬧的老婦女無不扼腕歎息。
以上成親的這一過程,這當然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也是原本《明日方舟》劇情中從未提到的故事,是因穿越者而生的故事。
天還未亮,佔據著九色鹿身體的特子披上搭在床邊的白色長衫,走進西廂房。
廂房在整間院子的兩側,西廂房雖不是最好的位置,卻有著整個院子裡最好的床與被,蠶絲織成的被,絲絨墊子的軟榻。
就連九色鹿本人,都覺得享用這種床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所以她將整個院子裡最好的床和被子留給了自己的兒子。
路小柳。
路小柳本是特子仇家的兒子,後來被特子收養,成了他和九色鹿的養子,這當然也是五年前的故事。
今天我們講的不是五年前,而是現在,1099年二月末,特子歸鄉後的事。
特子來到西廂房,輕手輕腳,打開衣櫃。
若換作九色鹿,她一定會幫路小柳蓋好被子,再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門。
可特子不一樣,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照顧自己的兒子,而是去拿酒,拿火折子,拿煙。
所以說男人中稱職的父親很少,灑脫又不顧家的浪子卻很多。
大抵是他們生來在意的點就與女人不同吧。
香煙、美酒,特子撓了撓自己頭上那對透著象牙般潔白的鹿角。
既然身體不是自己的,這當然不是自己的角,而是九色鹿的角。
他又抽了幾口煙,喝幾口酒,一連重複好幾次,唯有酒精和尼古丁的刺激才能讓他從積攢了多天的壓力下得到緩解。
不料一個岔氣,他嗆了一下,也不知是因為酒太烈,還是煙太濃,總之就是被嗆了一下。
他咳嗽,哢哢哢地咳。
路小柳被咳嗽聲驚醒,在他的視角中,赫然看著自己一向溫柔而端莊的母親九色鹿左手拿著酒壺,右手掐著煙,不住地咳嗽。
娘親啊!這又是什麽娘親?
小柳頓時面露驚愕。
路小柳忍不住問:“娘,這麽晚了,你這是在幹嘛?”
特子回了口氣,訂正道:“錯啦,不是你娘,我是你爹,特子!”
“爹?”路小柳想了想,九色鹿也的確跟自己說過她和特子間能互換身體的這件事。
於是他想通了,由驚訝變為驚喜,叫道:“爹!你可算要回家來了!”
特子道:“我帶了一群人回來, 你娘親跟我意識易位,好在她隨後就到。”
“爹這次又為什麽回來?”路小柳不解,“娘說你在羅德島當了大頭領,威風得很!”
特子沉吟道:“可我現在不是了,因為我輸了。”
小柳臉色驟變:“爹是穿越者,天下無敵,又怎會輸?”
特子道:“輸了就是輸了,雖說輸,但至少我為朋友們解決了不少危及到他們生命的麻煩,交朋友本就該互相幫忙,解決麻煩。”
路小柳雖然年僅十歲,但他也大抵能明白“輸贏”和“朋友”的意義。
如果一個人輸了比賽,但贏了朋友,那世間就絕沒有人能說他是徹底失敗的。
朋友間也當然不是一味的給予或索取,更多的是一種彼此照應的默契,以友情構築的默契。
小柳似乎沒能理解更深層的含義,他便脫口而出:“小柳昨天也幫了朋友的忙,小瓷叫我去打了村東頭的余大瓜和羅二狗,她還給了我十兩銀子。”
小瓷,是盤踞在幽州一代富商家的女兒,九色鹿曾為她治過傷寒,多少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小特卻笑不出來,叮囑道:“小柳,瓷丫頭是請你當小代,做打手,打手是利益關系,絕不是朋友,同甘苦,共患難,那才叫朋友。”
小柳問:“爹回來後,打算住幾天?”
“長長久久,一直住下去。”特子道,“不過在哪之前,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找點樂子?”
“好啊!”路小柳來了興致。
“走,去‘有骨氣’賭坊,玩兩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