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是個彬彬有禮、西裝革履的金發年輕人,一雙湛藍色的眼睛笑起來有種藏不住的爽朗。
同其他職業為侍者的人一樣,他能言喜笑、善於辭令,在交際方面也異於常人,有天才,更是生得一副好容顏。
酒保並非是他的本職工作,今天剛好在這裡是打發時間的兼職,若是一直讓這種人當酒保,反倒是顯得徐樂有些妒賢嫉能了。
龍舌蘭,是一種植物,同時是一種酒,也是面前這個酒保作為乾員的代號。
一看到他,特子就想起了《三少爺的劍》中的那位“竹葉青”。
竹葉青,是一種毒蛇的名字,也是一種烈酒,而這個詞代表的人物在小說裡是個有野心的小白臉,可惜並不是什麽好人。
小白臉泛指那類清秀俊美的男性,這類人能勾引到女人,卻很難給她們安全感。
特子不是小白臉,是老實人,盡管他在龍門犯過大案,可他打心眼裡覺得自己在情感上是容易被玩弄的一方,屬實是個老實人。
如今艦上的酒吧內,做酒保的小白臉就遇到了當客人的老實人。
龍舌蘭雙手將酒水單呈給了特子,他知道面前這位個子不高的男人是代理博士,所以表現得分外恭敬。
他說話時謙恭有禮:“二位,想要喝點什麽?”
特子一手捧過單子,交給了因陀羅,自己看也沒看,張口便說:“來四斤杜康特曲,二兩熟牛肉加二兩芫爆散丹下酒喝,這位小姐想點什麽都算在我帳上,對了,有燒雞的話來一隻。”
他久違地帶女人出來喝酒,自是不能丟了面子,乾脆一股腦地把印象裡最好的酒加最棒的菜全加了進去。
老實人終於能揚眉吐氣一回。
因陀羅聽後,當即捧腹大笑。
龍舌蘭卻只能如實回答:“對不起,您說的這些都沒有。”
特子繼續問:“那魯州陳釀、油炸花生米、糖火燒呢?”
龍舌蘭道:“這些也沒有。”
因陀羅這時候聳眉道:“哎呀,堂堂羅德島二把手,要是會多看兩眼菜單就更可愛了。”
菜單上寫的是英文,外加一些墨西哥文,對應這個世界就是維多利亞和多索雷斯。
龍舌蘭的出身地即是多索雷斯。
特子依稀認得些英文,只是不願去看,嘴裡嘟噥著:“這也沒有,那也沒有,老子還喝個錘子的酒,當初在楊雪姐的酒館裡,這些可全都有!”
見特子尷尬,還是因陀羅幫他解了圍,點的是兩杯經龍舌蘭調製而成的雞尾酒。
酒嘛,水嘛,喝嘛。
三杯兩盞淡酒入肚,特子還嫌不夠,又連著要了幾個度數高的硬貨,噸噸噸喝了起來。
一旁的龍舌蘭酒保眼巴巴地看著他將一杯杯調製的美酒入腹,還都是一口乾掉,連忙提醒:“調製酒需要慢慢喝,慢慢品。”
特子卻把手一擺:“肉割不正不吃,喝酒講究輕重急緩,那是孔老二的破規矩,老子現在不缺錢,缺的是興致,你盡管上,不管是龍門幣還是金子,我都吃得下。”
有句歌唱得好:有些任務能完成,不都是靠得這點酒勁兒?
今天飯後,特子就要靠著酒勁,趁著因陀羅和自己處對象的空檔,把正事辦了。
他又想到了下午自己親她的那一幕,不禁有些茫然。不知什麽時候,因陀羅已托著臉頰,瞪著眼睛看向自己:“關於我為什麽要和你提出交往這個問題,你好像已經不再關心?”
特子裝作漫不經心地道:“我同意了,
咱們各取所需,我滿足你,你滿足我,很好。” 因陀羅頓了頓:“其實我想和你交往,是因為你在下午那場決鬥中勝了我,我認可你了,而且你這人很有意思,還算是喜歡。”
特子又喝下了一整杯酒,道:“可我只不過親了你一下,贏你的人是我的手下,有趣的男人大街上多得是,你可以找個更現實的理由,比如你想要我的錢,或者最近很閑想找個玩伴疏解苦悶。”
如此站不住腳的理由,自是不信,他心裡此時更加堅定第一個猜想了:“這幕刃一定是想找個人接盤!我得找個機會溜走!”
可因陀羅卻沒有給出別的理由,而是反問:“你這個代理博士最近倒是很閑,在忙什麽?”
“花錢、泡妞、計劃著救人。”
“救人?什麽人?”
“一個源石病晚期的小女孩。”
“但你又不是醫療乾員,怎麽救人?”
“誰說只有醫生才能救人?”
因陀羅饒有興趣地問:“那你打算怎麽救?”
特子的眼神一凜:“漢娜,你問得話有點太多了。”
從因陀羅的話裡話外,他能覺察到這個老虎一般的女人迫切地想要深入了解自己,難道她是真心實意來處對象的?
特子說什麽也不信,他又連著喝了幾杯酒,空玻璃杯已在他面前擺成了長長的一溜。
因陀羅心弦一緊:“我本來就是要跟你交往來的,你又沒拒絕,當然可以多問一些。”
特子又看向因陀羅的身上寬松的外套,方才的毛衣早已脫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質地略薄的格子衫,在這個距離,以豐滿高挑的身材搭配上這種衣服,當真是極具誘惑。
“她在勾引我。”特子心裡出現了這個念頭。
於是他再次試探著問:“像你這樣的人,一定找過不少男友。”
因陀羅答道:“是找過不少,而且我也知道你在艦上也從未近過女色。”
她忽然以兩隻手抓住了特子的手,送到了自己的臉邊,像貓一般用臉撫弄著特子的手背。
這樣的一雙手分布著大小不一的繭子,臉上雖然帶著一圈疤痕,但還是溫暖而柔順的。
見酒喝得差不多,因陀羅坐了起來,在耳邊小聲道:“我的房間就在你樓上位置的對門,從現在到明天早上我都有時間,會等著你。”
他現在可算是笑了,一個女人肯讓別人碰自己的臉蛋,又把自己的住址透露出來,這暗示得已不能太明顯。
如果有女人勾引你,幫助你度過這道坎,成為真正的男人,你去還是不去?
特子的答案是肯定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
至於她究竟是為了什麽而與自己交往還有那些逃跑的念頭,他當然全拋到了腦後。
男女之情,看的就是那股子勁兒,只要氛圍到了,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在因陀羅走後,特子的手背上似乎還留有余溫,他的心也隨著那隻剛剛被摸過的手一起躁動不安了起來。
若不是他強迫使自己鎮定,也許還沒等因陀羅離席,自己便要拉起她的手一起離開。
寂寞實在是持續得太久了,他需要女人。
最近他表面上裝作輕松,實際上自從手底下平白無故多了幾個需要照顧的人,自己一直在為即將到來的各種威脅而殫精竭慮。
抽煙、喝酒都收效甚微,只有女人才能讓他完全放松。
屋子果然沒有上鎖,窗簾是拉上的,燈也沒有開。
此時大概是七點,天也已黑,卻沒有月光,幾件帶著破洞的衣服掛在牆角的衣架上,床單像是新換的,桌子上剛剛拿來的牛肉上結滿了水珠。
特子面對著一張整潔的床鋪,篤定自己沒來錯地方。
四周很靜,身後傳來了一個人赤腳走路的聲音,除此之外,他還能聽見衣物從身體上滑落,掉到了地上。
“用不用我買個氣球?”他初近女色,差點就忘了這件事。
“別說話。”幾分鍾前聽過的熟悉語聲再度響起。
一雙手,又是那雙熟悉的手,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他,手的主人當然就是方才還一起飲酒的因陀羅。
她的胴體高挑、柔軟而溫暖,雙手也是快捷有力,唯獨嘴上一聲不吭。
特子回頭,就再次看見了因陀羅的正臉,她當然也什麽都看見了,彼此之間再無秘密。
如他所料,因陀羅不光臉上有疤痕,身上也有不少,可這麽多的痕跡,比起特子胸口那道深黑色的印記,就像是平地上的坑窪遇到了山中的溝壑,相形見絀。
盡管如此,他們的目光卻沒在傷痕上停留半秒,而是關注著自己最感興趣的點。
門閂已被鎖住。
“如果這時候放松下來,一定會被熱情所籠罩吧?”特子想著,“這樣終於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了。”
於是他靜靜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