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震身旁沒有保鏢,亦沒有侍女。
侍衛一般守在君主身側,防止刺殺者偷襲。
可如果一個身為君主之人,不光具有統領全軍的才能,機巧變化的手段,也有萬夫難敵的武功與鬥志,那哪怕多一個保鏢,都已成了擺設。
徐樂和丁震都是具有這種才能之人,所以他們了解彼此。也正因為這種了解,他們才會有不淺的交情。
在太陽升起時,每一個桌上都擺好了理唐王府的陳年佳釀,瓊漿玉液映著銀光。
丁震正坐向東,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忽問向坐在南向席位的徐樂:“你那邊戰後安排得怎麽樣了?”
他的普通話依舊不流利,聲音如同隔了一層沙土,每個字都像是高原上歪著生長的青稞,顯得磕磕絆絆。
徐樂卻被他這始終說不好的中文逗得忍不住笑:“一切都好,比起當初的鐵旗門,羅德島不光人少,工作也簡單。”
丁震道:“聽艦上的乾員說,你不喜歡島上的綠衣什米。”
“什米?”徐樂不解,“你又在說藏話,我聽不太懂。”
“什米的意思就是貓。”天天笑在一旁解釋,“ ”
他還在結尾讀了一遍標準的讀音。
綠衣的貓,徐樂下意識想到的就是凱爾希,那個每天拉著一張喪臉,對自己陰陽怪氣的老女人。
他想著想著,臉上逐漸有了慍色:“你是說凱爾希啊,老女人,鑒定為,純純的廢物。”
乾員們一聽徐樂說凱爾希的壞話,忽拉下了臉,芬率先開口:“博士,你怎麽能當著大家面說凱爾希主任的壞話!”
“她就是個純弱智,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徐樂喝了口酒,越說聲音越大,“活了上萬年,連個公司都管不好,艦船上的一大批設備用的都是出土文物,一個學醫的,就會看個顯微鏡,連色譜分析儀、差速離心器都沒有,還是小湯先生幫我製備的。”
何止是芬,同行的每個乾員都變了臉色,連莫斯提馬都覺得徐樂這句話說的實在是有些過分。
徐樂卻在繼續說:“這老東西活了這麽久還治不好一個公司,就算拿手機刷一萬年的短視頻,也不至於這麽廢物。”
莫斯提馬提醒徐樂:“你喝醉了。”
徐樂瞥了她一眼:“你看我像醉的樣子?”
“真要是喝醉,我早就狠狠爆她歡樂豆咯。”
丁震也被逗得一樂,展開了笑容,那笑容充滿純真,仿佛冰川下流淌的清泉,沁人心脾,滋潤萬物。
他興趣更盛,接著道:“你們想不想看看我的雪豹?前幾天在騎馬時,見到的。”
徐樂這回明白他的話,要是在原來的世界,雪豹就只是動物,但在泰拉大陸,雪豹很大可能指的是原型為雪豹的菲林族人,也就是貓娘。
丁震愛好女人,他對此並不稀奇,是個男人總少不了要追求女人,只不過這個女人有點特別,當看到她時,徐樂也立馬放下了杯中的酒。
他當然也叫得出面前這個女人的名字:“崖心?”
崖心是羅德島的乾員,也是謝拉格貴族家的千金,是原型為雪豹的菲林族,善攀岩,而且原型為雪豹的她並不怕冷,所以無論在宮殿內還是在荒野中,她始終習慣穿著一身米白色的露臍裝。
能駕馭這種裝束的女人,給人的印象一般都是性感和充滿活力,崖心作為一個登山者,正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丁震對他倆相認感到意外,
卻依舊很鎮定,向眾人介紹:“這是雪豹,是我新認識的動物朋友。” “真沒想到你也在這裡。”
“崖心小姐也是來這裡參加比賽嗎?”
他鄉遇故知,姑娘們難掩喜色。
崖心道:“沒有啦,我是來爬山,恰好遇到理唐郡王,可我剛走到半山腰,他就把我拉下來了,怎麽說他也不讓我上去。”
芬問道:“崖心姐這次要爬的是哪座山?”
崖心連想都沒想,微笑著說:“鐵旗峰。”
“要不是郡王阻攔我,我肯定能爬上去,這理唐最高峰,頂上是平的,聽說裡面還有人居住過,我真想上去看一看。”
她說得自豪極了,也愉快極了。
一個人若是一直這麽愉快,肯定是要受些挫折。
坐在一旁的天天笑老人聽到這,眯著眼瞪了崖心一下,以很小的聲音念叨了一句:“哼,真是個找死的傻丫頭。”
他年事已高,就算是對理唐四城內辦事不力的手下也極少以這種語氣做出評價。
若有人讓他說出這番話,往往意味著這個人一定捅了天大的婁子。
那麽,她到底犯了什麽錯?
崖心顯然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麽禍,仍在跟乾員們閑談,比如什麽“我馬上就能登上鐵旗峰”、“攀登可是我的事業”等等。
乾員姑娘們的說話聲仍在持續,丁震看了眼靜坐在位子上的徐樂,連忙沉聲勸阻:“雪豹,別說了!”
崖心仍不以為然:“等下回登上這座山,我一定會帶走一塊石頭做紀念。”
她心直口快,說話時候全然沒看到天天笑和丁震已經發黑的臉色,尤其沒注意到徐樂。
現在的徐樂,面容變得冷峻,手背的青筋都已暴起,顯然在強壓怒火。
莫斯提馬剛想勸阻,徐樂卻在不知什麽時候站起了身,悄然無息地走到了崖心身邊。
徐樂把嗓音壓得極低:“崖心,你哥銀灰呢?”
他的臉上已忍不住出現了憤怒的神色。
他想要壓製住這種情感。
卻壓製不住。
崖心道:“我哥啊,他還沒來。”
徐樂的話語十分簡短:“趕緊叫你哥把你接走。還有,以後不要再踏進鐵旗峰半步!”
崖心道:“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鐵旗峰不是你們這些人能上的地方。”
崖心仍然不解其中緣由,但她已經不敢問,因為她看到了徐樂的眼睛。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也很銳,充滿了殺氣與怒意,仿佛下一秒他就將拔刀斬斷她的喉嚨。
崖心嚇得腿都已軟。
徐樂的臉上又變得沒有表情,難得赴宴飲酒的好興致,在這一天的清晨已消磨殆盡。
不光是崖心,芬、莫斯提馬和汐都不理解徐樂為什麽要這麽生氣,在昆侖山鐵旗峰上,究竟藏著什麽東西,才能讓他們如此製止。
“算了,你們先坐,我給你們簡短講一講。”徐樂長舒一口氣平複了情緒。
能成大事之人也絕對要有這種鎮定的本事。
崖心身子都被嚇得站不直,她一向耐寒,現在卻覺得冷,從心到身體,由內而外地感覺冷和懼。
給徐樂那種眼神瞪過,就像是被一把寒刀捅在心口一樣。
“我隻說一次。”徐樂喝了一大口酒,“希望你們能記住,順便也跟羅德島上每一位乾員都說明白。”
“鐵旗峰上面是我以前的家,也是鐵旗門樂刃宗的大營,八年前我當過那裡的宗主。”
“而現在。”他放下酒杯,“那裡是一片墳墓,埋著我的兄弟。”
“所以,我不希望有人去打擾那片地方,我也絕不允許別人未經我允許,到那座山的山頂。”
他絕不是在開玩笑,他的聲音沉重得震人心脾,眼光也掃視向在坐的每一名乾員。
仿佛她們如果敢說一個不字,馬上就會死。
就在這時,在一旁沉默著的葛哀突然發話:“不好……歌蕾蒂婭可能已經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