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籠罩了整個京城,曲延回轉的高速路與擁塞的車流,都被上了一層白色。
車流是靜止的,遠處高樓被掉光了葉子的樹木遮掩,透過窗戶,能看到陽台上晾曬的衣服。
雪不會關心衣服是否已乾、車流是否順暢,它只是默默地下,落在交錯有致的石磚上,沾濕了人行道上每個人的鞋子。
四九城講究規矩,下起雪來,風便不會大。微風中,萬物都因為雪,凝固成了一種平靜無言的蒼白色。
每個人都在行走,卻又幾近靜止。詩懷雅走在落雪的十字路口,身後的蝴蝶悄然間消失,天地增添了一股暖色。
暖色融入周圍,如堅冰融化般,行人們走了起來,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轉換著顏色,車來車往。
每個人的臉,是一本書的封面,銘刻著人一生的重大經歷,封面和內容並不對等,卻也在講述著故事。
在路口穿著雨衣引導行人的志願者大媽。
頂著風雪也要開業的報刊亭老板。
雪中撐著雨傘,扣著手機趕去上班的白領。
在人行橫道和行車道交錯,像不要命一般飛速騎著電動自行車的外賣員。
每個人的臉上,有如樹木的枝乾,寫滿了各自的疲憊與歡欣,苦痛與期望。
隨著蝴蝶的消失,詩懷雅眼中也有了光,綠燈亮起,她繼續向前走,她沒有帶傘,任由雪花落在她的長發上,化成水珠。
她走過了十字路口,身旁一輛輛自行車從她身旁經過,碾過了已融化的黑色雪水,水滴濺上了她的衣角,她沒有在意。
她簇擁在人群中,成百上千的行人在人行道內,耳邊隻傳來“嘩——嘩——”的車行聲。
她為什麽還要往前走?她不知道。她怎麽來到這裡的?她也不知道。
街上人很多,街旁開了十幾家店,樸素的店面,熱情的老板,店門口釘上了擋風用的厚簾子。
撥開簾子,詩懷雅走進了街口的一家咖啡店,店面很小,收銀台旁隻留下三張桌子,桌子上擺滿了即將送去外賣的封裝飲料。
“老板,來一杯卡布奇諾,外加兩個松餅。”
“七十元,掃這邊。”
看著收銀台上一個方形台狀、頂部透明的塑料盒子,詩懷雅不禁惶惑:“這是?”
“您是外國人,對這個不熟悉也正常,這個是二維碼支付,本店也可以收現金。”
“那現金吧。”
詩懷雅掏出了錢包,包裡面只有一張龍門的黑卡,兩張新添的卡片,外加十幾張英鎊和港幣,她拿出一張交給了店員。
“女士,我們不收其它種類貨幣的,您可以找個銀行換一下。”
“那信用卡可以嗎?”詩懷雅掏出了自己的黑卡。
“您這是在開玩笑嗎?這是哪家銀行的卡片?”店員皺起了眉頭。
“不好意思,咖啡和吃的我先不要了。”詩懷雅面帶尷尬地跑出了咖啡店。
她再次回到了街頭,繼續向前走,走在這攢動的人影中,四周太冷,她的衣服偏偏又太薄。
又穿過了一道十字路口,她找到了一處乾燥的屋簷下,蹲了下來,借著寒冷的空氣捋了捋頭髮,這是她第一次感到長發竟如此地難打理。
雪還在下,空氣更冷了。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她到底為什麽來到這裡挨凍,又怎麽會窘迫至此?
冷風之中,傳來了一陣哨聲。
聽見這哨聲,她循聲望去,心中仿佛搖起了鈴鐺,
一下子笑了出來,嘴裡呼出了白霧。 隨著哨聲而來的,還有自行車飛輪“噠噠噠”的輕快響聲。
那是一輛白色的山地車,車很整潔,車輪側已布滿了褶皺,左車把的刹車杆都因長期的操作,被磨掉了黑漆。
這樣的一輛山地車,又被加裝了一個後座,座子上被綁帶結結實實地綁上了一個黑色的布包,底部舊得掉皮的布包。
難道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詩懷雅還有認識的人?
這個人又是誰?
詩懷雅衝著推車的人揮手:“姓特的,這邊!這邊!”
推車的人好像沒聽到她的呼喚,繼續推著車,直到走近了她的身旁。
推車的男人一臉茫然:“你在叫我嗎?”
詩懷雅擋在了男人面前,抓住了車把,難掩臉上的欣喜之色:“特子,你怎麽衣服都換了?你保安服呢?”
“你是英國人?”特子一臉茫然地問道。
詩懷雅聞言一怔,不解地問道:“你不認得我?連我都不認識?”
得到的卻是冷冰冰的回復:“您哪位?不好意思,我得趕路。”
“我猜得到,這裡是你原來的世界。”
“我也是跟你一樣穿越過來的。”
“你知道泰拉大陸嗎?”
特子沒有管她,在人流中,他一直向前推著車,單調的飛輪發出“嗒嗒”的響聲,車轍是潮濕的路邊上留下的黑色水斑。
詩懷雅仍沒停止問話:
“你怎麽回來的?”
“這裡具體是哪?”
特子不耐煩地回道:“你寄吧誰啊,怎麽纏著我不放?是來旅遊的嗎?”
詩懷雅道:“我是詩懷雅啊,龍門特別督察組組長,咱們一起辦過案的。”
特子道:“不熟,你中文說這麽好,是留學生?”
詩懷雅翻了翻自己的錢包,找出了平白無故多出的兩張卡片,其中一是學生卡,另一張是身份證,英格蘭的身份證。
外來者步入這個世界後,它似乎有意讓一切變得合理。
“師范大學,留學生,Swire……”特子接過卡片,仔細端詳著,“留學生很少來這裡,這是城東的居民區。”
“如你所見,我是來旅遊的。”詩懷雅察覺到這裡特子並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索性將計就計。
“那你為什麽還跟著我?”特子習慣性地捏了捏左把手的車閘, 忽然停下了推車的腳步,“對不起,我們不熟,別再跟著我了。我可不是旅者,我要趕路。”
特子繼續推著車,走到了報刊亭前:“老板,來杯豆漿,再來根烤腸。”
豆漿並不燙,烤腸也早已烤得爆開了皮,從裂縫中流出了肉油。特子就站在報刊亭外,吃一口烤腸,喝一口豆漿,順便看著放在桌板上的雜志和報紙。
望著烤腸,詩懷雅饞得直流口水,特子瞄了她一眼,問道:“想吃啊?你沒錢嗎?”
詩懷雅臉上一苦:“我帶的貨幣這裡不能用。”
“老板,再來一根腸。”
“算我請你的,吃完了回你學校,往西走兩公裡就能到,別再跟著我了。”
說著,特子把烤腸遞給了詩懷雅,他吃東西很快,烤腸的竹簽和空杯子被扔在了垃圾桶裡。
雪,仍沒有要停的跡象,茫茫的雪花遮住了遠處的燈火,卻還是擋不住他推車的腳步。
人行橫道邊上有鐵質護欄,特子只能繼續向前推車,走到出口再進入自行車道。
“你為什麽還跟著我?吃你的烤腸,吃完回學校。”特子轉頭看向詩懷雅。
詩懷雅鼓足了底氣,回應道:“我自己想走,你管不著。”
特子笑了:“我騎上了車,你想追也追不上。”
眼見人行道的出口近在咫尺,特子跨上了車座,腳上一用力,準備騎走。
可是他騎不動,他感受到了明顯的阻力,車後座被詩懷雅死死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