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只有他步槍上的含鐳瞄具發著微弱的光。墨茶已經握緊了他的槍,可現在的困境,連他的槍也不能突破。
這裡究竟是哪裡,怎麽才能讓自己看清四周。他搜尋身上一切能發光的東西,剩下九發子彈,通訊設備已經在剛才的傳送中完全損壞,再也亮不起來了。
他以直覺想到,傳送的過程中會遭遇極大的電磁脈衝,貴族的項鏈裡麵包含著的應該是兩種功能:產生護盾和相位傳送。護盾的作用不僅是抵禦攻擊,更是電磁屏蔽,這個保護膜能夠隔離電磁脈衝對內部的損害,成功傳送的貴族便可以用有源密鑰或者光信號來啟動這個金庫。
墨茶強製著讓自己冷靜下來,將唯一能發光的瞄具拆下來放在了地面上作參照物。瞄具發光的地方,就是W睡覺的地方。他緩慢地一步步向四周走去,希望能觸碰到牆壁,但是腳下碰到的金屬塊幾乎要將他滑倒。
從金屬塊的重量和質地判斷,這是金錠,他腳下的,是金庫的金山,一個隱匿在黑暗中的金山。
經歷了與貴族之間的苦戰,本就精疲力盡的墨茶,強撐著最後的力氣去找牆上的開關,試圖能打開一盞燈。可四周的牆面全是光滑的,沒有一絲起伏。
門在哪?燈,又在哪?
最後,疲餓交加的墨茶實在走不動了,爬回了瞄具所在的起點。如果W是像能天使或者莫斯提馬一樣的薩科塔人,頭上的光圈便可以照亮這個屋子。
如果這個世界裡的墨茶和W有一人會能夠發光的魔法,甚至是爆破的魔法,情況便會好很多。
敬業的雇傭兵少女W,為了能夠保持最高的機動性解決保鏢,放下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炸藥,僅拿著兩把突擊步槍和一些必要物品便衝下了山,只因為她一個人要乾兩個人的活。現在,她身上的裝備也是所剩無幾。
這樣事情的發生,皆出在自己對於形式的誤判。他知道W是一流的傳奇傭兵,所以把一切重任務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而她,W,剛剛被驅逐出羅德島的權力中心,失去了人脈,又需要資金來解決自己的生存問題。
他回想起了之前世界的自己,同樣是因為自己的固執和誤判,在家人的幫助和自作主張之間選擇了後者,最後讓自己走上了不歸路。
更不用再提自己射出的子彈擊傷了W了。他本該去向她道歉的,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心太亂。
他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面對死亡,他一向看得很淡。但是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面前的這個傭兵姑娘。
雖然他們並不是戀人或者夫妻,可是他們之間已有了種奇妙的聯系,甚至比戀人夫妻更特別的聯系。
因為她是他請來的,她全程服從他的命令,除了意外以外,把自己該做的完成地滴水不漏,仿佛已成了自己手足的延伸。面對一個視契約如生命的、收了你的錢隨時都願意為你赴死的一個姑娘、一個傭兵,墨茶對她,要負全部的責任。
W醒了,觸碰到了散落一地的金條,忽然道:“我賭得沒錯,貴族最終的目的地果然是這個金庫。”
墨茶道:“對。”
“墨茶,你能夠想出完美的對策力圖全身而退,說明你的能力和意識已經很強了。”
“嗯。”
“我現在是個無能的角色,想法子脫困只能交給你了。”
W之所以這麽說,只是因為她腹部已流血過多,喪失了行動能力,
一隻失去了爪子和牙齒的老虎,只能等待別人的施舍。 她的眼神含著光,黑色的惡魔尾巴聾拉著,她,已經完全依靠他了。
墨茶實在不希望她絕望,但是又不能讓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鐵帥大哥,三天內一定會來的。這可能只是金庫眾多密室的其中一個,我們一定要讓他知道,我們在這裡。”這個封閉的地方,單單憑“金庫”二字,鐵帥三天內會不會找到也是個問題。
稍稍恢復了一些體力,他將子彈取出,用步槍的槍托猛砸,把取出的火藥倒在了自己的化纖外套上。
他用留下的一發子彈裝進槍膛,一發擊中了沾滿火藥的衣服。易燃的化纖在火藥的加持下瞬間亮了起來,他們有了一堆火。
四周堆滿了金條和各色珍寶,綢緞布匹,在布匹之間,赫然一個旅行包裸露其中,突兀無比。
這破損的背包,帶著喀蘭貿易的標志,主人應該是這一塊的中層管理。
喀蘭貿易裝備齊全,包裡可能會有用得上的東西。翻遍了這個包,他找到了一封信和兩瓶水,和一堆同樣被損壞了的通訊設備。信上有著阿爾戈獨有的火漆印。
他喘著粗氣回到了W的身旁,慢慢地喂給她一點水。檢查了一下W的傷口,血液已經凝固,血已經止住了。
“你可以先睡一會,醒來後我們就到家了。”墨茶下意識地說了出來。
“家,我已經沒有了。”W慢慢地說道,“我們國的女王已死,羅德島也已將我驅逐。”
墨茶和W在無眠的黑暗裡,借著化纖燃燒的微弱火光,拆開了信。“羅德島的博士世傑......我的兄弟......”
這難道是法術皇的親兄弟從阿爾戈寄給他的信?穿越者到了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遠在阿爾戈的兄弟?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樣的聯系?
W依偎在墨茶身旁,同樣看到了信的內容。“博士,這是個不詳的人,他蘇醒之後,發生了很多怪事,很多人都難回憶起那天前的一些細節。”
墨茶看著W發著光的眼睛,靠在墨茶身旁的她,神情認真而嚴肅。“從那一天,世傑這個人全面推行了魔法化,大量開采源石並消除了羅德島裡大部分的自動低效率源石機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高效可靠的人工機器。”
“我被驅逐,可能並不只是因為我在工程方面沒有施術天賦。可能是因為,我查閱過之前的系統日志,之前的日志裡提到了一個名為“博士”的人,他才應該是羅德島的正統領導者。他可能知道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你的意思是法術皇殺死了博士,用魔法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墨茶問道。
當墨茶想到法術皇的時候,腦海裡搜索著他那個世界名字帶有“世傑”的強者,他只能聯想到被人們稱為“賽博丁真”、“喬布斯轉世”的那位絕世天才,如果是他,絕對能做到這些事。
“我看過之前博士做的事,我感覺他跟你很像,甚至我這幾天一直在想,他也失憶了,你會不會就是他......”W嘟噥著,這幾天的波折已使她精力透支了。
“希望你......記住......特蕾西婭。”W說完了最後一句話,沉沉睡去了。
黑暗中,獨閃著火堆的星光。墨茶默默將信折疊好塞進了口袋中。
晚上,墨茶做了一個充滿草莓味的夢:千頃的草莓園,一眼望不到邊,草莓所及之處蝴蝶飛舞。自己剛收獲了一大車鮮紅的草莓,鐵帥大哥把運貨的集裝箱卡車開了過來。白發姑娘已經換上了一身常服,標志性的角和垂著的兩根紅毛,她對他高興地咧嘴笑著。
草莓......草莓......再甜蜜的夢總有醒來的時候,黑暗中,白發的傭兵姑娘蜷縮在他身旁。
“第二天了,還差一天大哥就能來了。”墨茶想道。
他往火堆裡加了一些上好的布匹。這些布匹在市場上是絕對的搶手貨,要是全燒掉太可惜了。
這間寶庫,最不缺的就是黃金和上等的布匹。
他撕扯了一塊下來,趁著W在熟睡的時候,在她的角上系了個蝴蝶結,順便加了個金子做的吊墜。她的角是從頭上往臉頰方向生長的,所以繩結並不難系。他只能通過這些,為她創造一點快樂,一點驚喜。
“衣服上全是血了,出去之後,還得賠她件新衣服。”墨茶看著她,無奈地說。
這間密室,無人能從內部打破。禁閉的空間,讓他的思緒回到了之前的世界。
一間屋子,一台電腦,一個常年都在頹廢中度過的人。不熱愛生活的人,生活似乎也會對他揮下鐵拳?
醒來的W揉著睡眼,摸到了角上的蝴蝶結。
“你真是個很風趣的人,墨茶。”W臉頰微紅,眼中又現起了光。
“墨茶應該和我的W一樣,只是個代號吧,你的真名叫什麽?”
“我姓陳,叫我小陳就好,今年23歲。”
“小陳,不錯的稱呼。我連自己什麽時候出生的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打我當傭兵起,已經過了十一年了。”
“你這麽能打,肯定比我要老個兩三歲。”墨茶打趣道。
W感覺這個墨茶說話當真有趣,對一個女人不說“年長”或者“大”,唯獨用這個“老”字,簡直是試圖將自己激怒。
“說說你打的遊戲吧,薩卡茲的傭兵平均至少要經過五年才好生存,你怎麽從遊戲裡練就的槍法?”
“不是我練就的槍法,只是因為那就是我的世界。”墨茶在空中比著手勢,像是拿著各種槍,手槍、衝鋒槍、突擊步槍、霰彈槍、火箭炮。
“我當初住的屋子,比這裡要小一半,放著一個電腦,我沒工作,天天打遊戲。”墨茶說道。
思緒將他帶回了2020年的那個夏天,他能扮演士兵76帶著其他五個隊友在多拉多和巴黎大殺四方,也能在一戰戰場上拿著狙擊槍四百公尺外乾掉敵方的狙擊手。
他端起自己的步槍,凝視著遠方空洞洞的黑暗。腦海內回蕩著當年耳機裡回響著的槍聲,誰又不想遊戲人生?
腦海內響著槍聲,他閉著眼,自己是那個在出租屋內打遊戲的少年,沉默寡言,無人關注,雖然收入微薄但自得其樂。
固執的是自己,害了眼前的W的也是自己, 自得其樂的也是自己。
人,又該如何跟自己和解?
槍聲還在響......不,這不是腦海內的槍聲,這是外面的戰鬥聲,鐵帥已經殺過來了。
他該怎樣才能讓大哥知道自己的位置?
在三秒之內,他迅速地將最後一發子彈裝進了步槍裡面。用所有細小的金塊把步槍的槍管堵死。
扣動扳機。
巨大的炸裂聲在耳邊響起,這把從穿越以來就跟著自己大殺四方的SMLE MKIII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炸膛的撕扯聲伴隨著零件四散。
墨茶,身上已被炸出了點點傷痕!
“小陳!你真是個瘋子!”一旁的W看著墨茶,瞳孔已經收縮震顫。她從未見過有人為了一個可能,會通過將槍銃弄炸的方式來傳遞信號。
“不,是默契。”血從墨茶的臉上流下來,他淡定地說。
三秒後,爆炸聲響起,牆壁開了一個洞,外面是面帶喜色的鐵帥。
“好兄弟,沒有人會特意在打仗的時候發出槍炸膛的響聲,我一聽就知道是你。”
“穿越者的默契嗎,真是兩個瘋子。”還沒等W說完話,墨茶一手繞過少女的背,另一手在膝蓋窩,雙手使勁往上,把她抱了起來。
“走,我們回去。”墨茶道。
W畢竟也是個年輕的女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羞澀不堪,黑色的惡魔尾巴快速地亂晃著,隻得把頭埋低,盡量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臉。
貴族討伐行動,參與人數3人,存活3人,大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