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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方舟的抽象復活賽:初生》第33話 鼠人、槍銃、歌(2)
  十丈客船,一曲寒江。

  汐昨天回到旅館已是後半夜,本想早上在船上再眯一會,卻被歌聲驚醒。

  她聽到的這些詩歌,也大多是自己這個初中輟學的女孩子從未聽過的。

  同行之人中,有一夥挑夫,把貨物放在倉底便去歇息了,時不時還念叨著近幾個月邊境地帶愈發頻繁的風暴,還有越來越難做的信使行業。

  再過一兩個時辰,太陽便要高懸上天。大江兩岸,峰巒起伏,不知這是哪一山,又是哪一峰。山上隱約會浮現出幾座亭子,亭裡能一眼看遍尚蜀的今昔景色,美不勝收。

  可惜如今亭子裡空空蕩蕩,也就沒人看這風景。

  而緊接著,汐便隔著薄霧看到了在船頭唱詩歌的人。

  這是汐近一個月以來,除莫斯提馬以外看到的第二個怪女人,因為她和莫斯提馬一樣,都是大冬天穿短褲,拿著法杖,露著大白腿。

  但是這個女人的法杖和莫斯提馬的不同,只有一杖,而且杖上掛著燈籠。

  她現在隻覺得眼前的這個幕刃好生喧鬧,偏偏要吵醒自己,擾人清夢。

  莫斯提馬昨晚剛吐了一堆,醉意方消了一半,臉上還掛著兩個黑眼圈,現在似是口渴了,連忙使喚汐從包裡拿水。

  怎料那吟詩的女人卻道:“還是喝酒吧,這麽好的天氣,不喝上兩口,真是誤了這良辰好景。”

  這女人說著一口流利的西安方言,竟也不是尚蜀本地人。

  汐看著這個女人不但聒噪,還跟自己套近乎,隻得還嘴道:“不必了,我們不喝酒,我師父她不想喝。”

  那女人笑道:“這個船家,是一家聯營客棧的分號,酒肯定是錯不了的,那我來一壇。”

  江中行船,風景好了,酒水醇香,客人的心情也就好了。既運了貨,又賣了酒,這樣的船家,想不賺錢都難。

  此時莫斯提馬還掛著黑眼圈,處於暈船和醉酒的雙重折磨之中。汐只能學著自己爺爺,一邊把水給她,一邊拍著她的後背。

  船家收了那女子的錢,便去拿酒。

  “請我再喝一壇,我幫你師父治好暈船的毛病,可好?”西安口音再次於汐的耳邊響起。

  還沒等汐回應,那女子拿出燈籠杖,輕輕在莫斯提馬眼前一晃。

  此時的莫斯提馬,隻覺法杖的燈火之中隱約現出一隻蝴蝶,緩緩飛入自己眸中,體內氣海頓時一澈,疲意和醉意全消。

  莫斯提馬的眼神由恍惚再度變為了透徹,連忙起身道謝:“有勞令前輩了,方才酒醉,多有失態,還望多多包涵。”

  吟詩的女人拱手笑道:“哈哈,不妨事,剛剛忘了向你徒弟自我介紹,在下單名一個令字,十二歲獸中排行第三。”

  汐怔色道:“你就是令?歲的十二枚碎片之一?”

  令悠悠說道:“是的,正是在下。小姑娘,看樣子你是穿越者,不知我該怎麽稱呼?”

  汐道:“我叫汐,三點水加一個夕陽的夕。”

  令一邊聽著,一邊將自己的龍尾巴挪到了身前,在江中一畫,蘸足清水,以客船甲板為紙,船身微顫,隨後便是江中的層層碧波浮現。

  “試試行楷。”令說道,隨後她的尾巴在地上的動作更快了。

  江中的波浪隨著令行筆的速度變化,時而舒緩,時而猛烈。但即便是在如此飄忽不定的水波中,她的龍尾巴似乎有著某種通神的魔力,船仍是穩穩浮在江心,緩緩前進。

  而這一切,

僅在短短的幾秒間一氣呵成,吟詩的女人亭亭玉立,將尾巴收到身後,心誠而意正。  莫斯提馬鼓掌道:“筆意催動江河,不愧是令前輩。”

  再一看地上,方才吟詩的女子用清水,畫下了一個巨大的“汐”字。

  船家剛抱著兩壇酒從底倉上來,對甲板上的大字看得入神。

  令說道:“汐,江湖之水歸於滄海,好名字。跟我妹妹的名字倒是同聲,你也懂畫?”說罷,拍開了酒壇的泥封,暢飲起來,如此豪放,絲毫不像一女子。

  汐答道:“會一點,不過自從來了這個世界,我就再沒畫過。”

  令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說道:“我從你的身上,能看到我妹妹的影子,你們的眸子比我們這類人更能察覺到世上的美好。雖然命運的鐵拳仍舊會隨機砸到我們每一個人頭上,但是,汐,我希望你能繼續畫畫,畫點自己喜歡的。”

  汐與令對視,年僅十六歲的少女感到面前的女子目光深邃,仿佛橫亙百年。冰川消融,滄海桑田,而縱有千百年光陰,也猶如一場大夢。

  “好,我會努力試試的。”少女的語聲清晰而堅定。

  莫斯提馬問道:“不知令前輩此行為何。”

  汐只知道令這個人一向豁達,旅居在尚蜀,想必她這次來尚蜀也是為了旅遊,卻沒成想令輕歎一聲,輕描淡寫地說道:“殺人。”

  這樣的一個詞,在如詩人天仙般的女子口中說出,竟是顯得如此突兀。

  莫斯提馬擺正坐姿,道:“你是要去天府殺人?”

  令道:“就在明天,天府總管任衝大宴賓客,為兒子任博斯辦升學宴,那個時候高手雲集,最適合殺人。”

  莫斯提馬笑道:“言之有理,在高手群中取一人首級,總比在大街上打死幾個流氓無賴要來得更有趣。”

  令笑道:“你們是否也要同去天府?”

  莫斯提馬說道:“不,我們繼續東行。”這一語簡短有力,說出後,她握住了汐的手,示意她不要多嘴。

  令將一壇酒全部飲了下去,空壇落於甲板上,聲響沉悶,這位好吟詩的女子面帶緋紅,說道:“如果你們有需要,之後可到峨眉山來找我,謝謝你們的美酒。”

  話音未落,令左手拿起了燈籠張,右手提著未開封的一壇酒,縱身掠起七八丈後,以法杖為鞍向東飄去。汐回過神來定睛一看,令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岸邊的蘆葦叢中。

  “不愧是十二歲之一,簡直像神仙一樣。”汐感慨道。

  莫斯提馬扶著汐,在她耳邊叮囑:“明天我們先不去天府了,繼續往東坐一站地,後天再去送貨。”

  汐仍是不解,搞不明白她們送貨和令又有什麽關系。

  莫斯提馬繼續解釋道:“明日,天府必有重大變故,估計是跟任衝家族有關。坊間一直在流傳任家長女任寒月和次子任博斯素來不和,不知道誰又能請得動令這種老神仙。”

  方才一聽到峨眉山,汐回想起了陳劫也會去峨眉山定居,她現在隻得在心中祈禱,峨眉山如此之大,希望令和陳劫不要遇見的好,不然按實力來算,稍有不測陳劫定會死無全屍。

  依照計劃,二人乘船經過天府,繼續東行,離開碼頭後西行,來到了尚蜀東南部的一處無名村落。

  與其說是破舊的村落,更像是一座死城。周圍青磚白瓦的破舊房屋,證明了這裡當初也曾有人住過。布滿黃土的龜裂地面,釘在牆壁上的破布條在風中飄蕩。

  村口牌坊上面的木板,在風中被吹得吱吱作響,隱約能辨認出上面刻著的四個大字:祥和山莊。

  一個人在這種地方住久了,你的任何雄心壯志都會湮滅待盡。

  村口走來一個推著破舊板車的老人。老人的身上和頭上裹著一身破布,驚悶如雷的轟隆聲裹挾著黑色的風吹得他趔趄。

  本就腿腳不便的老人,眼見就要被風刮倒在地,他死死地抓住了牆壁上的破布條,才沒有摔跤。

  不遠處的地面上,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花貓,這隻貓已經沒了呼吸,顯然是從高處落下來摔死的。

  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野貓都會選擇結束自己卑微的一生。

  汐見老人難以為繼,立刻跑上前去扶起了他,她走近後才看清,這是一個年近七十的老人。

  老人看到姑娘幫了他,連忙道謝。

  汐問道:“老爺爺,這村子裡為什麽沒人?”

  老人以蒼老的語聲,用一口地道的蜀地口音回應道:“山莊的人啊,惹了任衝大爺,都走了,搬去西邊工作了。”

  老人的話,汐並不是很能明白,但莫斯提馬卻知道的很清楚:天府開發區急需勞動力,所以將周邊村落的大部分村民都招去了天府,其中也不乏礦石病患者。

  村民們的住處,從平房變成了由活動板房構成的臨時宿舍,而他們所得的報酬,僅僅是礦石病的解藥。

  老人身上也有礦石病,他的狀況,甚至要比這座山莊要糟得多。

  汐問道:“老爺爺,這附近可有旅館一類的住處。”

  老人仍推著車,佝僂的脊背掩蓋不住突兀的骨頭,他推著裝滿了茅草的板車,連路邊的死貓都沒再看一眼,冷冷說道:“都沒了,你們若是過夜,還請繼續往西走五公裡吧。”

  此時的汐就站在祥和山莊的門口,這段時間,她們到的地方一直是繁華的都市,她從未見過在大炎境內會有如此荒涼的地方。

  她出生在寧靜的小縣城,此時的她不敢相信大炎仍有這麽嚴重的礦石病患者,但是她又不得不信。

  饑餓、荒涼、乾旱。

  汐所不知道的是,泰拉大陸的大炎雖然是這個世界的經濟中心,但仍舊是一個落後帝製國家,通過分封製派遣各個諸侯王管轄各大城邦,其中有通訊發達的龍門、作為旅遊勝地的江南和尚蜀,也有數不勝數的貧瘠之地。

  這種地方,是泰拉大陸的底色。

  汐的心已冷,但本性的善良驅使著她,將自己僅有的一千塊龍門幣分了五百給面前這個可憐的老人。

  汐問向莫斯提馬:“為什麽有人會買不起潔淨的食物和藥品?”莫斯提馬沒有回答, 但她們心中已有答案。

  十萬塊一瓶緩解礦石病症狀的藥,並不是人人都能負擔的起。

  就在二人要繼續西行的時候,汐指了指死在地上的花貓:“我們把它埋了吧。”

  天色已近昏暗。

  兩個姑娘拿來了一個紙板,試圖把花貓的屍體挪到土地上。

  但是要把貓挪上紙板,必須要將貓屍體的另一面抬起,不可避免的會碰到死貓的另一面,也就是接觸在地面上的那一面。

  無論什麽東西從高處摔下來,先碰到地的部位肯定是不好受的。

  莫斯提馬輕聲叮囑道:“汐,把頭轉過去,我來處理就好,不要看它的另一面。”

  可汐還是看到了,模糊的血肉,爆射而出、如玻璃珠般詭異的眼球。

  當她看到貓屍體的另一面時,身體先是一顫,手卻握得更緊。

  貓的鮮血已經沾到了莫斯提馬的手上,但是她在後悔,說道:“真不該讓你來做這種事的,你見過的東西還少。”

  汐問道:“這裡的人,甚至活得不如城裡的貓,是不是哪個世界都是這樣?”

  “我沒去過你那邊,但或許是的。”

  兩人沒有鏟子,便用破瓷磚挖土,雖然山莊在江邊,但冬天的土乾燥而堅硬,時不時還會挖出碎石。

  瓷磚鋒利的邊緣在汐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口,但她沒有在意。

  貓的屍體被蜷縮著擺成了一個睡覺的姿勢,模糊的一面放在下面,埋在了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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