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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敲門》第八十二章 午夜危機
刑偵支隊。

 看著出爐的鑒定報告,齊翌歎息著說聲果然,給報案人打電話:「王慶林先生嗎?」

 「是我,你是?」

 「刑偵支隊法法醫,齊翌。你的孩子找到了。」

 「在哪?」電話裡的聲音陡然激動起來,接著又聽他壓低聲音,應該是跟旁邊的人說了聲「老婆警察」,然後開了擴音。

 齊翌側目看向解剖台,斟酌著語言:「今早我們在護理中心空調裡發現一個……嗯,發現一個人形銅塑,你知道吧?」

 那頭沉默了許久,好像意料到了什麽,卻不願意接受,半天后才悶悶地答:「知道。」

 「那就是你的兒子。」

 剛說完,對面傳來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她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幾乎下意識的哭起來,男人好像也在哽咽。

 等那邊應激反應過去,齊翌才繼續說道:「方便過來一下嗎?我們要對你兒子的屍體進行解剖,以便明確死因和死亡時間。」

 「解剖……」那頭聲音沙啞了很多:「你剖吧,我們就……不過去了。」

 「好。」

 掛斷電話,齊翌心情很沉重,他打了一份告知書,在末尾寫上家屬因情緒不能接受,拒絕到場,又給值班助理電話,讓他過來乾活。

 齊翌小心翼翼地切割、剝離屍體表面銅殼,但失敗了,屍體皮膚與銅殼粘連在一起,剛動手就把皮膚撕裂,撕了一小塊下來。

 沒辦法,齊翌隻好先將銅殼表面切割成細密的小塊,然後再用鑷子和解剖刀,一寸一寸地將銅殼分割開,這步極其耗費時間,等他將銅殼剝離完,天都已經黑了。

 齊翌感覺到眼前陣陣發黑,肚子也餓得不行,忙說:「幫我拿兩袋葡萄糖注射液,剪開個口子。」

 「好。」助理把注射液拿來,剪開一角,幫他抓著喂他喝完。

 補充了糖分,齊翌感覺稍稍好點:「你先去吃飯吧,快去快回,這裡離不了太久。」

 「嗯。」

 齊翌開始做屍表檢查,他發現嬰孩皮膚雖被嚴重燙傷,但並沒有生活反應,明顯是在死後才被浸泡進銅汁裡裹的銅殼。

 屍體背部、腿部依稀可分辨出些許屍斑,已經開始融合成片,指壓輕微褪色,屍僵已完全形成,全身大小關節僵硬不能動,角膜中度模糊,仿佛籠罩上了層雲霧,仍可看見瞳孔,卻很難透過瞳孔看到眼底情況了。

 齊翌又取屍體玻璃體液及腦脊液放到一邊,晚點送去化驗。

 他繼續觀察,屍表未見生前損傷,全身未捫及明顯腫脹、骨折,脖頸無扼痕,初步排除暴力致死的可能,但口鼻內有大量的粘液,可見少量白色泡沫痰,粘膜略呈青紫色,有極少量散在出血點。

 齊翌抓起嬰孩手足觀察:「紫紺,但不明顯……死於機械性窒息?看上去像是溺死的。」

 剛說到這,助理吃了飯回來,順便給齊翌帶了一份,但齊翌沒吃,讓他把剛剛的觀察結果記錄一下,拿起解剖刀麻利地剖開嬰孩胸腹部。

 「果然,氣管及支氣管裡含有大量的泡沫痰及白色粘液,氣管痙攣嚴重,雙肺可見出血點……胃部充盈……嗯?奶?」

 他仔細對比胃裡的白色奶液及口鼻、氣管中的白色粘液:「這是……喂奶時嗆到了?因嗆奶導致死亡?」

 齊翌腦海裡很快出現一幅畫面——作案人偷走嬰孩後,嬰孩驚醒啼哭,他忙給孩子喂奶,卻因姿勢不當動作粗暴,導致嬰兒被嗆住,又不懂救治的方法,孩子很快因嗆奶窒息而死亡。

 「不對,很多疑點不能解釋,他為什麽要給屍體鍍上銅殼並放空調內機裡?」

 齊翌仔細將奶液

 、體液和泡沫痰分別收集了些許,讓助理連著這些檢材,和剛剛提取到的玻璃體液、腦脊液送去實驗室化驗。他則將屍體縫合後送入冰櫃,這才端起打包回來的盒飯吃。

 化驗結果很快出來,胃內容物、氣管粘液及泡沫痰中,都檢測得牛源性α1酪蛋白、乳清蛋白等,推測為配方奶粉衝調出的奶液,同時,玻璃體液、腦脊液中的鉀離子濃度等結果也都一並出爐。

 拿著報告,對比筆記本,齊翌串聯體征,得出結論:「受害人死亡時間距屍檢時約二十到二十一個小時,當時記錄的是晚上七點二十二,大概就是昨天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之間,死因系嗆奶導致的機械性窒息。」

 助理如實將報告記錄完畢,將本子遞給齊翌。

 「謝謝,不早了,你抓緊去休息吧。」齊翌接過本本,哢哢哢拍幾張照片給姬承鵬發過去。

 姬承鵬很快回復:收到了,辛苦,好好休息。調查按部就班推進,暫未取得突破。

 齊翌回:護理中心的人查過了嗎?

 姬承鵬:查過了,照護師及護士具備一定的作案條件,但不具備作案動機。

 齊翌:你仔細看看我發給你的筆記,如果嬰兒死於嗆奶,很可能是意外事件.

 這一次,姬承鵬過了幾分鍾才回:看到了,我會好好斟酌。正式的屍檢報告好了發我。

 齊翌回了個好字,收起手機,往支隊外走。

 時間太晚,他不打算去護理中心了——產婦和新生兒都需要休息,夜裡並不適合排查,去了也做不了什麽,不如養精蓄銳,明天再說。

 齊翌開車回家,搭乘電梯上樓。

 今晚的小區很安靜,齊翌一路走來,只看到零星三兩個人。出了電梯,狹長的樓道頂部掛著刺眼的白燈,透亮,但感覺很不舒服。

 齊翌隱隱有種熟悉的違和感,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回到家,他反鎖好門,洗漱好,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鍾,齊翌手腳冷得厲害,他打開空調,躺到床上,閉眼緩緩睡去。

 不知到為什麽,明明開著空調蓋著被子,他卻覺得越睡越冷,睡的很不踏實,夢裡直打寒顫。

 忽然,他忽然聽到一陣古怪動靜,齊翌睜開眼睛,就聽空調方向傳出噠噠噠的聲音,他伸手開燈,就看到空調出風口裡正嘩嘩嘩地往外吐水,絲絲縷縷的青白色煙霧緩緩溢出,伴隨著陣陣刺鼻怪味,銅管也在不停上下顫抖,好像裡面塞了什麽東西似地。

 不僅如此,房間裡的溫度低到令人發指,即使齊翌裹著被子還是瑟瑟發抖。

 「空調壞了?」他睡意頓消,拿起遙控器,上面的模式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製冷。

 「難道是我半夜不小心壓到了?」他沒想那麽多,趕緊關掉電源。

 空調發出滴的一聲,而後就像風燭殘年的老人般陣陣嗆咳著,又突出一大灘水和青煙,導風板緩緩升起。

 齊翌穿好衣服,到客廳拉了條椅子進來墊著,踮起腳打開空調蓋,一股濃煙和著灰塵頓時湧出,嗆的齊翌連連咳嗽。

 冰冷的水珠掛在手上,順著胳膊一路滑溜,鑽進他的腋下,刺的他打了個激靈,忙收回手。

 明早再找人看看什麽情況……嗯?這是什麽?

 齊翌打著手機電筒往裡照,看到一隻乾巴巴地死老鼠卡在輸氣管和兩塊輔熱電阻版之間,毛發焦了一小塊,周圍的電阻版也漆黑一片,像被火灼燒過,淡淡的青白色煙霧就是從這片區域傳出去的。

 排水管也被燒破了,無法及時排出冷凝水,空調之前嘩啦啦吐的水就是這麽來的。

 齊翌深吸口氣,下來翻出手套戴上,重新踩椅子上伸手去抓那

 隻死老鼠,差著點夠不著,他隻得又拿了雙筷子,費勁地把老鼠夾出來。

 早已成了乾屍的老鼠表面仍在冒著青煙,屍身極燙,散發著股非常刺鼻的味道,並不是腐臭味,而是類似甲醛、油漆的古怪氣味,蜷曲的毛發和表皮之間還附著著大量黑色和灰白色的顆粒物。

 齊翌撚了一粒出來,發現這玩意兒很燙,輕輕一撚就成了粉末。

 「果然是這玩意在發熱,空調早就切換成了製冷模式,我還沒起床的時候就覺得冷……生石灰嗎?遇水發熱?」

 這好像不是關鍵,關鍵在於,他家又進人了,有人趁他熟睡,把死老鼠的乾屍塞進他空調機裡。

 齊翌臉黑的像鍋底一樣:「這算什麽?我家是公共廁所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咬牙切齒,氣的炸毛,下定決心要把這破房子重新鼓搗一遍,花大價錢裝上老池都踹不開的防盜門,還要搞個鋼製的防盜網,焊死,油煙機煙道和浴室排氣管道都不放過。

 他就不信這樣還能讓人給摸進來!

 火氣稍頓,他又開始陣陣發寒——實際上,防盜網什麽的他早就裝了,對方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他不會還沒走吧?

 想到這兒,齊翌咽了口唾沫,忙把電擊器和螺絲刀抓在手裡,小心翼翼地走到客廳,把燈都打開,四處搜查一圈。

 燈光散發出冰冷生硬的味道,整個世界仿佛都沉浸在夢魘中,安靜得可怕。

 什麽都沒有。

 他又走出客廳來到玄關,看到本應打橫的鎖鈕豎了起來,他走上前,抓著門把手往下一壓。

 哢噠一聲,門開了!

 「乾!」齊翌背脊汗毛立起,大冷天出了一頭的汗,劃過脊溝,好像螞蟻在身上爬。

 他記得很清楚,回來的時候順手反鎖了門。

 他神經質的趴在貓眼上,上面乾乾淨淨,沒有被人撬過的痕跡。

 事實上,他新換的防盜門貓眼采用一體成型技術嵌入,兩面都是藍寶石玻璃,兩頭孔徑大中間孔徑小,除非使用暴力破壞,否則根本不存在被技術手段撬開摳下的可能。

 「見鬼了……我回來時他就在我家裡,塞完老鼠切換了空調模式才走!」

 齊翌吸著冷氣,覺得很不踏實,這個家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他把門關上反鎖,回到客廳,背靠著牆,眼睛通紅的看著周圍,他拿出手機給老池打電話。

 「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一連打了三個都是無法接聽,齊翌深吸口氣,收拾東西準備去支隊。雖然明知此刻家裡沒人,門窗鎖好之後沒人能進來,可他心裡就是不踏實,這種時候還得是刑警扎堆的支隊大樓才能讓他安心。

 出了門,看著黑洞洞的樓梯,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按了電梯下鍵。

 叮!

 梯門開啟,他迅速鑽進去,按下一樓,站到角落,雙手插在褲兜裡,一手握著電擊器,另一手抓住螺絲刀。

 狹窄的電梯緩緩下降,讓他覺得很不踏實。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裡忽然閃過銅塑嬰孩的模樣,粗糙的銅殼,模糊地面容不停在他腦海裡回放,竟比此前截獲的面容清晰地金身小鬼更加令人生畏。

 叮!

 電梯到達的提示音響起,齊翌下意識抬頭看,卻發現電梯並未到負一樓車庫,而是停在了四樓。

 他心跳都漏了半拍,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握著電擊器的手更緊了兩分。

 電梯門開啟,門外空無一人,齊翌松了口氣,但緊跟著更緊張了。

 大半夜的,凌晨三四點鍾,誰會在外面搞惡作劇?

 齊翌心跳如擂鼓,仿佛要跳出胸膛,他上前兩步,瘋狂戳著關門鍵,梯門反應不快,按了半晌才不情不願的緩緩合攏。

 啪!

 就在電梯即將關上時,忽然從外面伸進來一隻手攔住梯門,齊翌心跳漏了半拍。

 梯門受阻,防夾設計生效,兩扇門又快速打開,露出門後披著黑色風衣的男人,他個子不高,身材消瘦,頭髮很油,明顯好幾天沒洗了。

 他戴著口罩低著頭,看了一眼齊翌,走進來,按下負二樓。

 齊翌聞見了一股濃烈的煙味:「他之前在旁邊抽煙?看見門關了才跑過來?」

 齊翌覺得他可能太敏感了, 但他手心還是忍不住冒汗,他握緊電擊器,余光始終注意著男子。

 男人一言不發,沉默的站在齊翌右前方。他身上的大衣很長,非常寬松,不太合身。

 直到抵達負一樓,他側身繞過風衣男子,出了電梯,快步往自己的停車位跑去。電梯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男子抬起了頭,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晌,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空曠的地下停車場只剩下齊翌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好,男子沒有跟出來,他加快腳步小跑了幾步。

 BB!

 齊翌解鎖車門,上車,快速啟動,打著方向將車開出去,他很快上了路,往支隊方向疾馳而去。

 十幾秒後,又一輛黑色SUV從車庫中使出,隔著幾十米跟上了齊翌。

 「姐,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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