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中的火舌不斷跳動，提供著不算明亮的光源，相較於城內的燈火通明，對尚未普及煤油燈的鄉村來說，夜晚依然是黑暗的主場，作為客人到來的二人身前被推上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那四處飄蕩的淡淡白煙又給這黑夜又增添了別樣的氛圍。

　　笛卡爾看著村長的眼睛，那眼中的懷疑和警惕之意還未完全散去，這也難怪，哪怕亮出了警司的身份，但都這麽晚了還在外到處遊蕩，換自己來想，也會覺得著實有些可疑。

　　就這樣，三人沉默許久，誰也沒先說話，直到那淡淡白煙都快消失了，最後還是由笛卡爾率先打僵局，將那尚且熱氣騰騰的茶端起來輕抿一口後，向村長緩緩闡述了他們要調查的事，當然，是以警司的身份。

　　“村長先生，我們倆這次來薩爾村，是為了調查8年前那場事件遇難者的，也就是那場暴雪的受害者，只是一開始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逗留這麽久，轉眼間天就黑了，我們就隻好先來這裡投宿了，我們也沒找到什麽特別有價值的線索，剛好聊起，而且這裡離那源地還挺近的，關於那場暴雪，村長先生有什麽細節可以提供給我們的嗎?”

　　笛卡爾的語氣十分誠懇，任誰來聽都會覺得他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好警司，而且不像大多數囂張跋扈的家夥，他將自己的姿態放得並不高，這一點也很難讓人對他產生什麽厭惡感。

　　“我記得我學生時代仍在諾茵城中的時候，城邦律法的追溯期不是只有5年嗎，現在那場暴雪都過去8年了，只是單純調查遇難者的話，應該不會去開這個特例吧，兩位警司先生。”

　　村長老湯姆也已經在世道上滾打摸爬了很多年了，知道警司證這種東西基本不可能造假，對方的身份應該是真的，而且對方看起來也沒什麽惡意，好像真的就只是碰巧聊起，順帶提出的疑問，雖然多了一點信任，但也不至於因此被對面幾句話就忽悠地團團轉，並沒有被笛卡爾的態度迷惑太多，在精確地找到盲點後老湯姆就直接提了出來。

　　笛卡爾並沒有因為被湯姆指出問題而感到尷尬，還是保持那份誠懇的態度，只是這次還夾帶了一點無奈地解釋道。

　　“確實如你所說，追訴期的確已經過了，只是那位遇害者的長輩，在城中擔任的職位很高，雖然在事故發生時我們也做足了調查，但當時實在沒有查出什麽令人滿意的結果，最後就不了了之了，那一位當時也是接受了這個結果，不再追責，只是最近那一位好像受了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的蠱惑，覺得那件事還有什麽別的內幕，給我們強行施壓，讓我們不得不再來調查一次，對於這一點我們也頗感頭疼。”

　　這是很巧妙的話術，笛卡爾就這樣把話題引到了一個對湯姆來說未知的領域，既體現出了自己的無奈和被動，又讓湯姆無法就這一點繼續追問下去，在扯謊時，這確實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而對湯姆來說，笛卡爾他們倆提供的消息令他不由得浮想連篇，這難到就是8年前亨利所隱瞞的事嗎，那個遇害者，他知道些的嗎?或者根本就是亨利下得手，就是因為知道了對方的身份，所以才一直閉門不出，不想被關系者認出來嗎?為什麽不肯說出來讓大家一切想辦法呢，既然如此，哪怕是為了奧古斯都，那就隻好……

　　暗自下定了決心的老湯姆，調整好表情，擺出了一副努力回憶的樣子，持續了許久，最後還是長歎一口氣無奈的說道。

　　“警司先生，

對於8年前的事件，我已經沒有什麽太深的印象了，但我能肯定薩爾村當時並沒有任何陌生人到來，暴雪來臨的那個夜晚也沒有任何人外出過，在那之後，那片冰森林也第一時間被劃為了禁區，這8年間沒有任何人再進去探索過，在這一點上，我實在無法為您們提供什麽有用的線索。”　　一陣寒暄後，見二人的茶已飲盡，湯姆率先站了起身，擺出一個請的手勢說道。

　　“如果只是留宿的話，寒舍倒是可以供二位居住一晚，雖然只有書房能留給兩位了。”

　　“這樣啊，那還真是感激不盡。”

　　……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感覺那老爺子對我們的敵意還挺大的，最後還特意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而且結果到了最後我們還是只有書房睡啊。”

　　比爾在交涉這方面並不擅長，剛才就把交涉這方面的事全部交給笛卡爾負責了，自己硬是擺出了一副嚴肅的樣子好久，現在在確認湯姆真的離開就寢後，才終於如釋重負開始抱怨道。

　　笛卡爾倒是沒有立刻回應自己的同僚，略有思考地環視了一下書房的布局，發現椅子的放置方法好像有點奇怪，細細看了書架上的書籍名稱，大多數都是諾茵城內圖書館收集的書目，有些甚至是笛卡爾自己曾借閱過的，略作思考後，他好似無厘頭地自問般，投出了一個問題。

　　“那位村長家裡是有個小孩子嗎?還挺好學的，話說小孩子真的看得懂這些嗎?”

　　“你這又是怎麽看出來的，還有，這是什麽很重要的事嗎?而且這跟我們的任務根本沒關系吧”

　　見自己的同僚並沒有重視自己的言語，也沒有去想任務相關的事，觀察了半天結果就沒來由的蹦出來這麽一句奇怪的話，這簡直太過分了，比爾略帶不滿地提出自己的疑問。

　　“首先這裡的書架對村長而言絕對不算高，而這些椅子卻還零零散散地放置在書架旁，肯定是有某個小孩子，至少是個體形比較小的家夥經常站在這上面去拿書，而且在我每次去圖書館的時候，還聽管理員說有個老先生每次都跟進貨一樣來借很多書，要不是每次很快都一本不差地還回來了，管理員一開始都想把他當小偷舉報了，不過從村長的話中，他應該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城裡了才對，那麽那位老先生指的就不是他了，那這些書竟然還會出現在這裡，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嗎?”

　　仔細思忖了番，笛卡爾也為自己的職業病感到一絲慚愧，微微一笑道:“算了，確實倒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我們來這也不是為了窺探他人的私事的。”

　　言罷，笛卡爾便整了整書房地上那由各種動物皮毛編織而成的地毯，自認為找到一個相對乾淨的位置後，變魔術般的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剛好可以枕得下一個腦袋的枕頭，雖然怎麽看都不像是塞進口袋裡的大小，但將其擺在合適的位置，就直接躺了下去，穿著外套，蓋上了湯姆留下的毯子。

　　比爾一開始還抱著期待的眼神，期望著笛卡爾能從口袋裡再掏出些什麽供自己使用，但在對視中他只看到了對方眼裡的冷淡，一下子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反正對自己的能力來說，睡覺倒也並不算什麽必須要做的事，也就不去自討沒趣地抱怨了，轉而聊起了正事。

　　“那麽你都看出些什麽來了，在你扯完謊後，那位老爺子的表情雖然有在控制，但還是很精彩啊，那種反應， 果然還是在瞞著我們些什麽啊。”

　　“你既然知道我們是在扯謊，對方還能有那種反應，就說明對方知道的估計也不多，我倒是覺得他已經把能說的都說了，那冰森林確實沒什麽近年來人類活動的痕跡，所以我覺得他知道的估計還沒我們多，但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信息。”

　　看著已經背過身不想把臉對著自己的笛卡爾，比爾露出他特色的壞笑調侃道。

　　“你還真是的，這麽壞心眼，你的〔偵探〕的能力不是有一部分的讀心效果嗎?那老爺子我已經確認過了，確實是已經睡著了，你就說出來嘛，總不至於連我都要瞞著吧。”

　　“我那一點點讀心能力也只是能感應到他內心最迫切時的想法或情感罷了，而現實情況就是他還遠沒到那麽迫切的地步，不過硬要說的話倒是有兩個想法出現的挺多的，“獵人亨利”“奧古斯都”，也許會是個還不錯的線索吧，明天可以試著調查一下。”

　　“所以我們……”

　　“你別所以了，我要睡覺了，你個不用睡覺的家夥愛睡不睡吧，總之別來吵我了。”

　　打斷同僚的發言後，笛卡爾的眼睛就死死合上了，一動不動安靜得像個屍體一樣躺在地毯上，似是已經進入了夢鄉，見此情狀，比爾輕歎一聲也就沒再去打擾了，只是輕聲走到窗邊，打開那小小的氣窗，借著月光的照明，那隱隱發亮的雙瞳如貓頭鷹般注視著外界，像是在警戒，又似是在黑夜中尋找些什麽。

　　長夜漫漫，危機四伏，真正的守夜人，已經瞪大了他的雙眼，給予人民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