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愛的箭法其實還是不錯的。
當初之所以會輸給叔孫鈺,不是他箭法不行,而是騎射比不了。
單以箭法而言,他勉勉強強也算登堂入室了。
隨著他一連數箭,火光衝天的同時還夾雜著一陣陣的哀嚎之聲。
李承乾也借機看清楚了城牆之下的情況。
只見一群騎兵掩護著一群步兵扛著雲梯,抬著攻城槌正朝著他們這邊全速而來。
不過那攻城槌是真的簡陋,就一根大木頭,幾十個人如同後世架電線杆的工人一般,分做兩排,用繩子固定,然後兩兩一組用扁擔挑著。
這攻城槌可能是李承乾見過最為簡陋的攻城槌了。
但他也清楚,這玩意兒雖然簡陋了一些,可真要讓他們弄到了城牆根兒下,城牆自然不懼,但城門肯定扛不住。
“房老二,別射那些罐子了,看到那些扛著攻城槌的沒,射殺他們,一定不能讓他們的攻城槌靠近牆根兒!”李承乾當即就吩咐道。
日月山的城牆修的的確很高也很厚實,但這城門就真的不敢恭維了,要是讓攻城槌來到了城門下,估計要不了兩下,城門就破了。
房遺愛聞言大喜,他可還記得和程處亮等人有賭約在身。
一群在長安城橫行霸道的主,加上沒有受過戰爭的摧殘,通俗點兒來說,就是沒吃過虧,天不怕地不怕說的就是這些家夥。
打仗啊!
在長安的時候,耳朵都聽起繭子了,但卻沒有真正見識過,是以,這會兒一個比一個精神頭足。
當下,房遺愛也沒任何猶豫,借著火光就將弓箭瞄準了那些抬著攻城槌的家夥。
而在下面,烏丸泥達看著這一幕,也是頭疼不已。
他就怕這個,不過既然已經發生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當即喊道:“烏丸懷恩,帶著你全營騎射掩護,不求你們射殺多少敵人,但本將軍要城牆之上的人再也抬不起頭!”
烏丸懷恩是他的族人,也是他麾下一營的千夫長,聞言,大喝一聲:“勇士們,給我衝!”
要想給城牆上製造壓力,他就必須帶人衝上去。
一時間,戰馬嘶鳴,殺聲震天!
而隨著他們衝出去,烏丸泥達看向了那些扛著雲梯,抬著攻城槌的眾人,說道:“樓祖榮,舉盾、列陣!”
樓祖榮就是當初李承乾剛進入草原的時候,在普氏部落外遇到的那批探子中唯一的幸存者,這家夥運氣是真的沒得說,曾數次從李承乾手裡逃過一劫。
之前聽說夜裡要攻城,更是主動攬上了這個最危險的活。
這活肯定不會讓烏丸泥達的麾下來做,他們都是最精銳的騎兵,讓他們來做這個,就真的有些大材小用了。
所以這活自然而然就由樓寧和邱昊的人給接了過來。
而樓祖榮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這支堪稱敢死隊的負責人。
他對日月山可謂是深惡痛絕!
當初他們小隊就是為了掩護他撤離,全軍覆沒,這是血債必須血償!
“舉盾!”樓祖榮聞言,頓時大聲喝道。
舉盾之後,雖然能有效的抵抗住對方的箭矢,但移動效率卻也是大大降低,之前他們雖然準備了盾牌,但還是想借著夜色多推進一些。
可現在,城牆之上擺明了在點殺他們,就算放低效率,也得舉盾了。
而隨著他們列陣舉盾,烏丸泥達又小聲的對自己的親兵吩咐了幾句,親兵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攻城哪有那麽簡單。
而就在這時,烏丸懷恩等人也已經挽弓撘箭,上千人的一陣齊射,箭雨頓時覆蓋了城頭,不少人被這猝不及防的箭雨射中,紛紛倒地。
那些僥幸逃過一劫的便立馬借著城牆當掩體,找機會反擊。
李承乾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眾人護佑著,貓在了城牆之後避其鋒芒。
只有房遺愛他們這些二愣子,依然是一副怡然不懼的模樣,大笑著說道:“來得好!”
來得好個錘子!
李承乾吼道:“你幾個想被射成蜂窩啊!趕緊給老子過來!”
氣急敗壞的李承乾,甚至都開始飆髒話了。
城牆之上有個優勢,只要你貼著牆根兒,那箭除非長了眼睛不然還真拿你沒招,不過你要像房遺愛他們這種非要剛正面,那就純屬找死。
這根本就不是準頭不準頭的問題,純粹就是運氣……
“都給我換連弩!”伊原振大吼道,“把他們給我逼回去!”
聽他這麽說,眾人連忙換上了連弩。
城牆之上的守軍,都配備連弩,包括白天剛來的那些流民,李承乾也讓李勤儉給他們換裝了。
而在他們換連弩的時候,醫護隊的醫護人員已經佝僂著身子開始在城牆上救治傷員。
傷勢較為嚴重的,則有人負責將其抬下城牆,送回山谷。
大戰一起,醫館其實也是一處戰場。
李承乾見狀,正準備去看看她們的急救手段有沒有問題,突然,一支箭矢從他頭頂飛過,嚇得他亡魂大冒,剛邁出去的步子愣是停在了那裡。
“殿下可別冒險。”護在李承乾身後的人,當即說道。
李承乾深呼了一口氣,其實這會兒城牆上的流矢真的多,但都沒剛剛那支讓他如此的接近死亡,再加上他被幾個人護佑在身側,也沒有注意到究竟有多少人倒在了這流矢之下。
活了兩輩子,他是頭一次和死神擦肩而過。
但他清楚,這會兒他不能表現出絲毫的膽怯,城牆上的將士還在看著他!吐了一口氣,故作鎮定地說道:“沒事兒,小場面。”
嘴上這麽說,心裡慌得一批。
與此同時,伊原振的反擊也開始了。
連弩的射速終於在這個時候彰顯了他的霸道。
這就好比自動步槍和三八大蓋的區別。
火力的壓製,使得城頭上終於松了一口氣。
不過伊原振也沒就此打住,對操縱著床弩的麾下說道:“你們啥也不管,就對準那些抬著攻城槌的家夥,給我往死裡打!我還不信了,舉個盾就以為射不穿他們了還?”
他很清楚攻城槌的威脅有多大,所以城頭之上唯二的兩架床弩全都招呼上了。
其實不用他說,兩架床弩本來就對準了樓祖榮他們。
舉盾?舉盾能抗住連弩,也能抗住弓,但能防住床弩麽?
事實上也是如此,床弩一箭就將舉著盾的人掀翻了,只不過樓祖榮似乎早有準備,當下又讓人頂上了。
雖然限制了他們的行動速度,但還是在朝著城牆這邊移動。
這一幕,看得伊原振心急如焚,當即又喊道:“投石機,拉近距離,先把下面這些雜碎給清理了。”
他很清楚,下面這些家夥不退,他分不出更多精力對付後面的那些家夥。
而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三架投石機一刻不停的將酒精罐拋向了烏丸懷恩的騎兵營。
“房遺愛,射那些罐子,別射人!”李承乾見狀,也大喊道。
這時候,殺人遠遠沒有這些酒精罐子炸裂帶來的收益大。
房遺愛也不遲疑,一連數箭,例無虛發!
程處亮他們瞅見後,也跑了過來,跟房遺愛說道:“走,我們一人負責一架投石機,專射這罐子,燒死這些王八蛋!”
說罷,幾人便各自朝著一架投石機跑了去。
還別說,他們配合投石機絕對是相得益彰,其效果也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麽簡單。
沒多大會兒,烏丸懷恩等人的頭上就下起了一陣沒完沒了的火雨!
哭天喊地的哀嚎聲,徹底打破了這個黑夜的寧靜。
隨著投石機的發威,加上連弩的霸道,烏丸懷恩終於頂不住了。
憤憤地咬了咬牙,烏丸懷恩說道:“撤!”
必須得撤了,這火雨對他們來說,就是無解的,繼續下去,他們減員太多,估計都摸不到城牆根兒,就全軍覆沒了。
而看到他們後撤,李承乾急忙喊道:“換弓!”
連弩的射速的確很霸道,但射程感人,這個時候只有弓才能造成最大的殺傷。
伊原振則是喊道:“投石機配合床弩,對準那些抬攻城槌的,我倒要看看,他們的盾防不防火!”
一時間,整個城頭都忙活了起來。
李承乾平靜地看著這一幕,他知道,這一遭算是扛過去了,但又沒完全扛過去。
這最多就算是達延芒結波的試探罷了。
畢竟,這一波,達延芒結波連一半人都沒派出來。
而隨著投石機和床弩加上房遺愛等人的配合,樓祖榮也不得不下令後退。
到此,烏丸泥達的第一次攻城,徹底宣告失敗。
“撤!”一聲令下,眾人齊齊後退。
日月山最讓他們無解的,就是那會燃燒的罐子。
這不比中箭,這些家夥中箭了還能再咬咬牙堅持堅持,但被火給點燃了,這是沒法堅持的,尤其是從上往下的燃燒,誰他媽扛得住?
這種不停的切膚之痛,和中箭是不一樣的。
“不好搞。”後方,看到烏丸泥達退回來的達延芒結波搖了搖頭,“要是不能解決他們那個會燃燒的罐子,只能拿人命去填了。”
這是他最擔心,也最不願意面對的結果。
拿人命填,說得簡單,如果此地都是他的麾下,他倒也不會擔心,但這裡人雖然不少,可關鍵自己人沒多少。
最要命的是成分還雜!
烏丸泥達、樓寧、邱昊誰願意讓自己的人去送死?
“殿下,要不我帶人上?”見達延芒結波一臉的無奈,他的親兵頭子說道。
搖了搖頭,達延芒結波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確實不是時候,這一千多人是他自保的基礎,哪怕他不相信樓寧等人會對他動手,但總歸是得防著點兒。
不多時,烏丸泥達就一臉沮喪的回來了,看到達延芒結波後,很是無奈的下馬,說道:“末將無能。”
這一仗,打得他一點兒脾氣都沒。
派出了烏丸懷恩都沒有將大軍推止城牆根兒,他能說啥?
可那火雨真的讓他忌憚!
那東西要是砸在地上爆炸也還好,畢竟范圍有限,可在空中炸裂開,那范圍就大了,真跟下了一場火雨一般,實在沒辦法堅持了。
“怪不得烏丸將軍,具體情況我也看到了,他們這火雨著實無解。”達延芒結波寬慰了幾句。
烏丸泥達也說道:“確實無解,臨行前,我還特地讓人都把衣衫過了一遍水,可那火雨落下後,該燃還是燃!”
對於這個,他是真的沒招了。
雖然火雨熄滅得快,但落到身上誰不慌啊?而且還是沒完沒了的。
恰在這時,樓寧也從後面走了出來,看到烏丸泥達,便問道:“怎麽樣了?”
這話問得,烏丸泥達都不願意搭理他。
還是達延芒結波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情況。
樓寧聽完,也是皺了皺眉,良久才問道:“燒傷的嚴重麽?”
“我看了一下,倒也不算太嚴重。”烏丸泥達說道,“主要是從上往下,幾乎都是先燒到面部,尤其是頭髮,這就讓人很難受了,尤其是那一瞬間,直接就能讓人失去戰鬥力。”
樓寧點了點頭,這玩意兒,他算是第一個受害者,倒也深有體會,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烏丸將軍先修整一下,也別著急,這玩意兒總能找到破綻的。
對了,攻城槌送到哪裡了?”
“距離城牆大概兩百五十步的樣子。”烏丸泥達說道,“你們部落裡的那個樓祖榮倒是不錯,肯拚命,要不然還送不到這麽遠。”
……
當達延芒結波等人在總結戰後得失的時候,城頭上卻是一片歡呼!
他們贏了!
至少這第一波的攻城他們抗住了。
一個個都是興奮不已。
尤其是房遺愛、程處亮這些家夥。
他們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參戰!
這種感覺是在長安不曾有過的。
而伊原振則是在組織人手給大家補充箭矢之類的,這一站消耗也大,說到底,這一戰打的其實就是錢。
不管是酒精罐子還是數之不盡的箭矢,都是錢!
至於李承乾,則在教醫護隊的醫護人員如何急救,以及簡單的包扎。
這些東西雖然之前也教過,但她們還是第一次在戰場上施救,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這一戰,他們的傷亡也不小。
李承乾統計了一下,當場戰死的有二十來人,還有十多人被射中了要害,數十人輕傷。
看上去不多,但要知道,日月山是沒有兵員可以補充的。
一次傷亡近百人,來個十多二十次,日月山也就不用打了,整支軍隊都打完了。
可問題是,打仗哪兒有不死人的?
所以說,這對日月山來說,就是個無解的問題。
沒有兵員補充,被圍城,真的很被動。
“殿下,我剛剛是不是射殺了一個抬著攻城槌的?程老二非不信!”就在李承乾煩惱的時候,房遺愛拉著程處亮來找他主持公道了。
整個城頭上,估計就這幾個沒心沒肺的家夥,還能笑得如此開懷。
李承乾懶得搭理他們,擺了擺手,說道:“一邊待著去,我現在沒空管你們的破事兒。”
這些家夥,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就沒意識到戰爭的殘酷性。
但身為日月山的主人,李承乾不得不考慮這些。
這可能就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打發了這些家夥,李承乾正準備去找伊原振商量一下如何降低傷亡的問題,只聽伊原振突然大吼道:“所有人準備,這群雜碎又來了!”
李承乾聞言也是一驚,急忙看了過去,果然,在零零散散的火光之中,他們又來了!
這真他媽是豆腐渣擦屁股——沒完沒了了還!
隨著敵人的再次出現,城頭上的眾人,瞬間又緊張了起來。
但房遺愛幾個二百五,愣是一臉激動起來,嚷嚷著剛剛沒個輸贏,再比一場。
這些家夥是真沒死過啊!
到現在都沒意識到這是戰爭不是遊戲!
李承乾也沒工夫管他們,急忙對伊原振說道:“床弩、投石機準備!莫要讓他們再找到機會突進來!”
說完,李承乾突然想到了什麽,對身邊護佑著他的人說道,“你帶人馬上去工坊看看,工坊裡如果有造好的投石機和床弩,馬上弄來,順便讓工坊運送一些箭矢過來。
再告訴他們,從今天起,工坊裡的每個工人,每天工作八個時辰起!就說本王說的,這一戰過後,工坊所有人記首功!”
“那殿下的安危?”
“我的安危沒有日月山的安危重要!快去!”李承乾大聲說道, “如果碰到了伊原錫或者普西偌、李勤儉任何一個人,都給我喊來,我有事情要他們去做。”
到了這會兒,李承乾其實已經明白了。
達延芒結波這是想慢慢的消耗他們,即消耗他們的兵力,又消耗他們的箭矢!
之前去工坊視察的時候,他還覺得工坊裡的儲備不少,但經過剛剛一戰,他算是發現了,那他媽是他不識數!
真要這樣的守城戰多來幾次,他們的箭矢根本就支撐不了多久。
這才是日月山如今最大的危機!
等箭矢消耗完了,難道要自己跳下去砸死他們不成?
他本來有心讓眾人省著點兒用,但這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哪有那麽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