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宋以來,宋朝中樞宰臣權大高於宰相者可分為平章軍國重事,同平章軍國事,平章軍國事三者。
此三者間的職掌及區別都各有不同,所代表的權利與政治地位也各不相同。
其中平章軍國重事的職掌:六日一朝,過問大典禮,大刑政及進退侍從官、三京尹、三路安撫使以上高級臣僚。
總而言之就是,管大事,不管小事。
同平章軍國事的職掌:三日或五日一赴都堂,過問軍政大事,名義上低於平章軍國重事一等,除去“重”字,實際上事無輕重、無不過問,實兼三省大權。
平章軍國事的職掌:三日一朝。戰事起,一日一朝,壟斷朝政,侵奪宰相之權。位在宰相之上!
省“重”字,所過問事廣;省“同”字,所任則專,實際上比“平章軍國重事,同平章軍國事”地位高。
所以在這裡趙擴想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如果何澹幫他,事後他的權利地位將會超過韓侂胃。
而何澹也正是明白趙擴的意思,所以口風從之前的堅決變得軟弱了起來。
官家想讓他與韓侂胃打擂台也好,還是想要棄韓扶何,這些對何澹來說,與平章軍國事一比都不算什麽大事了。
不過有些話何澹不能明說,還要看趙擴接下來對他的扶持力度,如果這次趙擴真能下大魄力給他放權,那他背叛韓黨,另起爐灶建立何黨也不是不無不可。
可如果官家還是以前的軟弱性子,對台諫言聽計從,那他何澹返身找韓侂胃將官家賣了,也就不能怪他了。
此時何澹腦袋思緒萬千,在與趙擴稍微交談了一會後,趙擴眼見何澹已經心不在此,便放何澹出宮了。
何澹也不知自己何時出宮,然後坐在回家的官轎中的。
等回到府上的時候,何澹才猛然驚醒,自己著了官家的道呢!
今日官家與他的交談的景象歷歷在目,仔細回顧一番後,何澹終於明白了官家的意圖。
之前官家說什麽不讓趙崇憲功成,讓趙崇憲無功而返,然後還問自己什麽意見,還說他與韓相一個意思,堅決不與金國盟約等等,全他娘的是狗屁!
自己終日打雀今天竟然被雀啄了眼!
現在仔細想像之前趙擴的言行,這哪是不同意與金國盟約啊,這是巴不得與金國現在就聯合!
官家給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故意試探他罷了。
好在自己當事表示不反對也不讚同,一副推脫讓大家共商的樣貌,才讓官家以為自己不與韓侂胃一條心。
甚至對於盟約一事更是沒有抵觸之心,讓官家才下定決心選擇了自己。
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推脫,而是一幅視金如仇,堅決不與金人盟約的樣貌,估計最後官家對自己的那些話也就不會說了。
果然以前小瞧了官家,還真當他是個什麽不懂,沒有心計的提線木偶了。
今日一番言談,卻不成想官家還有這等心計與城府。
弄清楚了遭遇的何澹,連晚飯都沒吃幾口,就回到書房中唉聲歎氣。
直到何澹之子何處仁下值回家,發現何澹神情低落,便擔憂問道:“父親可是有何不決之事?”
何澹聽到長子發問,也發現自己確實沒管控好情緒,怕家人擔心,便微笑道:
“為父阻礙,剛才思慮公事有些走神罷了,倒是你今日怎得下值的這般早?”
何處仁看到父親不想多說,也便未繼續糾纏不休,而是回道:“還不是金使一事鬧得。”
聽到此話,何澹來了精神,趕忙道:“金使一事與你們這般小衙門應該沒有關聯吧?
朝廷也沒有傳出什麽風聲,你們怎得與金使關系到一起的,或許說你們聽到了風氣?”
說起此事,何處仁便有些鬱悶道:“父親是久坐金鑾不問殘燈事。
朝廷的衙門什麽時候保密過?
不要說行宮了,就是行在的各級衙門哪個不是跟四處漏風的篩子一樣,一有消息聽風是雨,立刻就能傳遍整個臨安,過不了多久估計整個大宋都知道了。”
“如何說?”
父子二人關系甚好,何處仁也不瞞著其父,如實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兩天臨安官場與市井傳遍了朝廷要與金國求盟的事情。”
“求盟?”何澹不可思議,睜著一雙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確定你沒聽錯,是朝廷與金國求盟而不是金國與朝廷求盟?”
何處仁對父親何澹的反應有些疑惑道:“是啊,沒聽錯,是朝廷與金國求盟,不是金國與我求盟!
再說了這種事情怎敢輕易開玩笑,這兩天臨安都傳遍了,販夫走卒誰不討論一番,這種事肯定不會聽錯。”
聽到兒子的話,任何澹平時如何精明,這會也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明明是金國向朝廷求盟,怎麽傳到外面就反過來成朝廷向
金國求盟了。
這情況不對,裡面絕對有事,這般詭異的事情讓何澹瞬間提起了心。
“跟為父好好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何澹這一刻迫切的想要知道外界到底是如何說的。
何處仁看到父親焦急嚴肅的樣子,縱是在閉塞,也知道準是出了什麽大事,於是一五一十道:
“此事我等小官也知道的不多,多是從別人口中聽來”
何澹看到兒子扯不到正題上,有些煩躁道:“不要說無關之事,說重點,就說外界是怎麽說的。”
被何澹這麽一催促,何處仁立刻省去不重要的話語,直接說道:“外界都說,西北朝廷大軍在去年打了大敗仗!
西征大軍損失慘重,十不存一!
夏軍從去年開始已經調兵遣將,集結四十萬大軍已經揮師南下!
劍閣以北已經全部失守,朝廷大軍有可能守不住四川,四川隨時有失守的可能!
夏軍一旦攻入四川,便可順江而下,襄陽危在旦夕!
所以此番金使南來是朝廷有求於金國,打算聯合金國共禦夏軍。
不過聽說金國不打算參與咱們兩國的事情。
所以朝廷打算說動趙侍郎,讓趙侍郎看在以前同族同宗的份上,在金國替朝廷說說好話。
若能說動趙侍郎替朝廷美言,金宋聯合便有八成把握,到時候自然可解西北危機!
說不定可趁此大好時機一舉滅亡夏國這個百年仇讎!”
“狗屁!全他娘的狗屁!”
聽完長子的話,何澹氣的直吹胡子!
睜眼說瞎話也不是這麽說的,要不是自己清楚事情的原委,說不定還真就被這則謠言給騙了。
何處仁聽到父親口吐美言,也不由懷疑道:“難道這裡面還有什麽誤解?”
“狗屁的誤解!”何澹氣的一拍桌子道:“假的,全是假的!
你們也是愚蠢,這麽明顯的謠言也看不出來嗎?
虧你還是吃皇糧的,西北有沒有吃敗仗,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嗎!
還他娘的四川有失,給他夏軍十個腦袋他也別想打進四川!
當年金軍那麽厲害都打不進四川,他夏軍難道還能比金軍厲害?
你放開了想也不可能吧,這種蠢話,你們居然也敢信!”
何仁處被何澹這麽一頓罵,也明白了過來,自己之前確實把事情想簡單了。
不過當時那個氛圍所有人都信了,沒有人去懷疑,反而一個個同僚都言之鑿鑿,斷定四川堅持不了兩年必然失守。
當時那個氛圍也容不得何處仁多想,於是就被眾人裹挾著就相信了這條謠言。
何澹看到長子尷尬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經明白了過來,於是沒好氣道:“這麽說臨安眾人都信了這番說詞?”
何處仁這會已經顧不得尷尬,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道:“是啊,大家都信了。
朝廷自太祖以後,對外敗多勝少,要說打了大勝仗,所有人反而不信,覺得朝廷是在隱瞞真相,編個假捷報湖弄他們。
可如果說哪裡打了大敗仗,哪怕是假的,百姓也認為是真的!
不辟謠還好,如果朝廷真出面辟謠,反而會適得其反,百姓反而更會加重堅定朝廷打了敗仗的信念。
畢竟對百姓來說,朝廷打敗仗不稀奇,要是不打敗仗了反而才稀奇。”
何澹聽到這話,目瞪口呆道:“嗨!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朝廷打了勝仗,百姓不相信,朝廷打了敗仗反而一個個深信不疑。”
何澹吐槽一下,爾後看著長子問道:“既然外界都相信了這條謠言,那麽現在下面是何反應?”
說起此事何處仁有些尷尬,支支吾吾半天,最後看到何澹臉色越來越差,才開口道:“其實這也正是今日我等下值早的原因。
據我所知,自從這條消息傳開之後,下面議論紛紛,各衙官吏群起激憤!
今日我等幾個衙門共一百多位同僚已經商議好了,明天一起去禮賓館前向金國抗議。
指責金國身為宗主國,坐視屬國有難而不救,實乃失職失禮行為。
我等就是想通過這樣方法幫助朝廷,給金使施壓,緩解朝廷壓力,最好促成金國與朝廷的和盟。”
何處仁說罷,令何澹惱怒又面露無奈,都囔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的就是你們!
此等心境,朝廷將來何以將大事交與爾等!”
此刻的何澹已經徹底明白了這則謠言的用意,也明白了這則謠言是何人所傳。
這種事情不用臆想,八九不離十就是金國所為了。
金國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用朝廷下層官員與百姓給朝廷施壓,好達成他們的目的。
下面的人不懂事人雲亦雲,被人家隨便一挑撥,就信了別有用心之言。
最後熱血沸騰,懷著報國之心,打算用這種遊行方法來幫助朝廷,緩解朝廷壓力。
可下面的人不知道的是,他們的這種自認為幫助朝廷的行為,其實不止沒給朝廷幫助,反而一腔熱血下,淨給朝廷添麻煩扯後腿。
這則謠言傳出來之後,最終受益的是金國,所以何澹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這件事情的經過。
要說金國的這種小聰明,何澹有一百種方法破除。
可現在冷靜下來的何澹已經不打算揭開謎底了。
今日官家對何澹所說,何澹確實動心了。
現在難得有這個好機會,何澹便打算裝湖塗。
正好借這次機會試探一下武百官的反應,最重要的是試探一下官家的反應。
如果武百官對聯合金人一事抵觸不深,那何澹就借此機會與金人談判,做一做大權在握的秦檜也無妨。
如果官家之前只是欺騙自己,並不打算與金國和盟,甚至百官反對激烈的話,那何澹就急流勇退,趁早熄了上位的心思,接下來繼續在韓侂胃身邊做個韓黨骨乾就是了。
“父親!”何處仁看著皺眉思考,半天不說話的何澹,還以為何澹在生自己的氣,便試探的問道:
“既然此事是假的,要不我明天與同僚說明此事,我們就不去禮賓館了?”
何澹被長子打斷思考,聽聞長子所說,看著長子驚惑不定的表情,眨了眨眼睛,異樣的說道:“不!
明天你們該怎麽做繼續就怎麽做。
此間事情也不要
說出去,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隨大流行事,勿要自作主張,金國一事該如何決斷,為父自有主張。”
盡管何處仁不知道何澹這麽做是何寓意,有何所圖。
但何處仁從小就聽話,對於何澹的安排吩咐從來不會質疑或反駁。
於是何處仁也不廢話,點頭應允道:“孩兒明白。”
何澹這會解決了心事,心情頗好,看著不懂裝懂的兒子,哈哈大笑道:“好了,不要想那麽多,天塌不下來。
正好今晚沒用膳,這會有些餓了,走,你我父子二人好好小酌兩杯。”
“父命難違,不敢推辭。”
“哈哈哈哈!”
次日一大早,位於禮賓館的趙崇憲便被一陣喧嘩吵醒。
被莫名其妙吵醒的趙崇憲,在洗漱穿戴完畢後,懷著一肚子火,推開房門徑直向大院走去。
等趙崇憲走到前院時,卻發現禮賓館中跟隨自己而來的隨行使臣與護兵,以及自己的隨從等等。
加起來三四十號人,這會都擠在前院,緊閉院門,全部都露出一副煞白的臉色,盯著隻聞聲,而不未能視的圍牆與大門正膽戰心驚。
“大人!”
“大人!”
不知是誰眼尖看到剛出現的趙崇憲便立刻出聲問候。
接下眾人反應過來,立刻轉身向趙崇憲行禮問好。
原本焦急如焚,急得團團轉的的眾人,在看到趙崇憲後,立刻像有了主心骨一樣,向著趙崇憲三言兩語便說明了這不尋常的一幕。
趙崇憲聽後,眉頭先是一皺,接著眉頭舒展,嘴角微微上揚,詭異笑道:“這樣啊?
打開大門,本官倒要看看本官以前的後輩,在本官走後有沒有長進。”
大門敞開,趙崇憲一提衣袍,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走出禮賓館。
隨即放眼望去,離他最近的地方,先是一排背對著禮賓館持盾嚴密站成一列的南國三衙軍士。
這一幕很顯然,是三衙軍士在保護禮賓館。
而讓三衙軍士如臨大敵般的危險的敵人,就在禮賓館主大街對面。
那是什麽樣的場景,趙崇憲放眼望去,對面人山人海,官員、吏員、人、老人婦孺形形色色,販夫走卒百行百業!
這一刻好像整個臨安城的百姓都聚集在一起,包圍了金使所在的禮賓館一樣。
吵鬧不絕,罵聲不斷,猶如群蜂朝巢如駿奔,這一刻趙崇憲終於明白院內眾人之前為何那般不堪了。
數千人集合在門口情願抗議,個個群情激奮,鬥志昂揚,場面隨時有失控的可能!
到時候在數千百姓的衝擊下,僅憑禮賓館門口的幾十個三衙軍士根本攔不住。
場面一旦失控,讓隨時可化為暴途的百姓衝進禮賓館內,那對金國使團眾人來說將是一場天大的災難。
禮賓館內的金國使團本就人數不多,且大部分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官。
叫這些官去指揮管理,去做勞心而不勞力的活,他們個個是強中手,甚至在軍隊的保護下面對數千敵人還能談笑風生道:“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
然而讓這幫官在沒有武力保護的情況下,去面對數百於己的敵人時,不被嚇的癱軟在地已經是對得起朝廷栽培了。
不要說敵多我寡了,就是一對一的單挑,這幫官都不是對面莊稼漢以及一些地痞流氓的對手。
術業有專攻,讓一幫勞心的官去勞力,還真是難為他們了。
縱是李自成那等巨寇悍匪,不依舊逃不脫莊稼把式的兩三叉子,更遑論讓一群前途遠大的使團中人去拚命了。
在這種情況下官肯定指望不上,外面的三衙軍士就更指望不上了。
從他們如臨大敵,糾結不安的表情就能看出,三衙軍士根本不敢向對面的人老爺動手。
真打起來,這群三衙軍士估計第一時間就宣布局部武裝中立了。
官沒武鬥的本事,三衙不敢頂事,接下來唯一有指望的就是趙崇憲從金國帶來的十多名護兵了。
可這十多名護兵人數太少,若在平常做做護兵防備刺客還可。
可放在這種大場面下,這十多名護兵還真不夠看的,就如同浪花一般融入大海中,掀不起任何風浪。
盡管現在危險,可趙崇憲腦中略微思考後,卻依舊面不改色。
於是趙崇憲向前幾步撥開守在門口的三衙軍士,在一眾三衙軍士震驚疑惑的神色中走到三衙軍士之前!
迎面對視著數千雙憤怒、狂熱的眼神!
趙崇憲獨自上前面對數千瘋狂百姓的舉動,其風采勇氣不止震住了身後的一眾三衙軍士,更讓對面的數千百姓各自停止了口號與手勢。
這一刻大街上落葉可聞,在與鴉雀無聲的眾人對視了一會後,趙崇憲終於扯開嗓子大聲吼道:“本官乃大金天使禮部侍郎趙崇憲!
聽說你們要見本官,要情願,要抗議?
好!現在本官來了,你們有何所求?有何抗議現在都可以與本官說了。
本官就在這聽著,你們說吧!
本官倒要看看你們能說出個什麽來!
今日事情若不能安好,惹得我朝震怒,上國雷霆之下,定叫爾等飛灰湮滅!”
趙崇憲一手中氣十足的嘶吼,讓對面一眾領頭的宋國官員與人士紳一時語怯,不知該如何回答。
趙崇憲看著對面不發一言的眾人,心中明白這是被自己突然奪了志氣,一時震懾住了眾人。
緊繃的心終於放松了下來。
經過趙崇憲這麽一鬧,現在對面熱血退去,理智回歸,在趙崇憲看不到的地方已經有好些人悄悄退去了。
本來就是被人一鼓動,熱血上頭才跟大流打算來金國使團所居之地來鬧一鬧,以後這也是一個吹噓的本錢。
事後對別人吹噓起來也有面子,到時候一說:“看,我當年圍了金人的禮賓館,將金人嚇的跟老鼠遇到貓一樣,縮到禮賓館不敢出來。”
這話一說出去,逼格立馬上去了,好歹也是為朝廷為國家立過大功的事情。
可現在經過趙崇憲這麽一鬧,被蠱惑來的人,理智終於回歸。
圍攻金國禮賓館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不管在民間怎麽看,可在宋朝廷看來,凡是參與者都是以後的潛在造反份子。
這些也不會成為功績,反而會成為罪證!
再說了自高宗南渡以來,凡是與金國作對的有幾個好下場?
多少豪傑忠良義士沒死在金人手裡反而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以朝廷對金人軟弱的態度來看,最後甭管誰對誰錯,反正
招惹了金人不管是誰最後準沒有好下場。
一等金人二等官,盡管現在沒有這句話,但這個粗淺的道理眾人還是明白的。
惹了官老爺充軍流放,可惹了金使那真有可能殺頭抄家的。
唉!這軟弱傀儡朝廷的國不報也罷!
頃刻間已經有數百名膽小精明之人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這熱鬧誰愛湊誰湊,反正他們是不湊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美滋滋,總比以後朝廷秋後算帳的好。
百姓可以溜之大吉,可站在前面的官員士卻不能溜。
這會作為此次組織發起者的劉辯,已經看明白了趙崇憲的險惡用心。
劉辯心中主意打定,不能放任不管,仍由事態惡劣發展下去了,否則不過一會,人真的能跑光了。
“天使言重了,我等只是一時報國心切,才來到此處懇求上國做主,絕無半分忤逆上國天使之心!
之前人多嘴雜,一群鄉野村夫,俗子野子,毛手毛腳不懂禮節,冒犯得罪之處,還望天使看在我等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海涵恕罪!”
劉辯大言不慚,將剛才的事情推了個一乾二淨,從之前打算施壓的行凶的角色,立刻轉變為求援受弱者的形象。
面對劉辯絕口不提之前的事情,反而轉變口風打起了同情牌表現,趙崇憲心中冷笑,不過並未拆穿。
不過從這群人身上,趙崇憲已經看到宋國的下一代已經廢了。
果然是什麽樣的皇帝代什麽樣的兵。
遇到功勞個個爭功在前當仁不讓!
遇到艱難的事情個個推辭的一乾二淨,唯恐牽連到他們身上,如此朝廷,不滅天理難容!
趙崇憲掂量清楚宋國的下一代後,便已經將這般人不放在心上了,故意裝作憤怒道:
“不管爾等是何目的,是何居心,來此地撒野就是錯!
好在念爾等沒有釀成大禍,本官就不追究之前事罪,給爾等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若再有下次這等忤逆不孝上國之事,本官定追究爾等罪責!”
“多謝天使寬恕!”
“哼!”趙崇憲冷哼一聲,故意當著眾人都面道:“說吧,這麽興師動眾到底為何而來?”
劉辯此時聽到金使不再追究他們的罪責,心中大松了一口氣。
接著不給眾人反應的機會,直接跪拜在地,以首叩地,聲帶哭腔道:“請陛下!請上國!請天使為我大宋做主啊!”
劉辯突然一跪不止打了趙崇憲一個措手不及,更是讓劉辯的同僚朋友也沒有反應過來。
之前來的時候可沒有說有跪地請哭的戲碼啊,這狗日的臨場加戲,還瞞著所有人,真是不當人子!
劉辯這麽跪地一哭,反應遲鈍的眾人才反應過來,此時不跪也得跪了,於是嘩啦啦數千人瞬間跪倒一大片。
這壯觀詭異的一幕,驚的趙崇憲身後的一眾三衙軍士目瞪口呆。
一眾三衙軍士腦袋都有點不夠用了,迷迷湖湖的不知道這群官老爺搞什麽鬼。
剛才還喊打喊殺,這怎麽一瞬間場面變化,跪著求人了?
容不得其他人多想,劉辯這會演技爆發,跪在地上以手拍地,一把辛酸淚,哭天喊地,三撲兩坎道:
“嗚嗚嗚嗚!想我大宋自高宗以來就孝順陛下叔父。
逢年過壽結集國之力討陛下叔父歡心!
兩邦情義猶如叔侄一家親,兩邦和睦幸福安康,親情比海深,比山高,所謂北南不分你我,堂為一家!
不想天有不測風雲,西夷猖狂崛起,殘害北疆生民!
值此天下紛亂之際,侄兒替叔父去黃沙絕域,除暴逆興仁義,傳我叔侄之情於西北!
不想西夷狡猾,壞我道行,數十萬大軍馬革裹屍安眠西北,然西夷趁我虛弱揚馬於隴右,鐵蹄於古蜀!
噩耗傳至江南,民心動蕩,海內不寧,西夷耀武揚威於西北,實則欺我無人乎!
荒謬絕倫,我大宋叔父在側,豈容西夷猖獗!
今日陛下之臣劉辯特懷兩國之情,組織學生暴動,啊!不對
特匯集忠義學士跪於禮門,泣血椎心,懇求陛下救我邦國萬民啊!”
“請陛下救我邦國萬民啊!”
“請陛下救我邦國萬民啊!”
被劉辯搶了先機,其他人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這會只能在心中罵娘,嘴上卻跟著劉辯最後之言,一遍又一遍的請求了起來。
此等場面讓趙崇憲一時僵在原地失了對策。
別的不說劉辯卻真的給趙崇憲上了一課,讓趙崇憲深切的明白了什麽叫不可小視天下人!
南國還是後繼有人的,之前是他大意誤判了!
跪在地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劉辯偷偷抬頭,發現趙崇憲居然待在原地沒有其他任何反應。
劉辯心中一頓,這是遇到高手了,自己在這發揮了半天,人家居然來了個裝傻充愣。
好一招以不變應萬變,北國侍郎果然不可小覷!
不過自己今天已經發力了,就絕不能敗退回去,這救國的大功自己今天拿定了,韓侂胃來也不好使!
劉辯眼珠轉動,立刻轉變策略,突然起身大吼一聲:“今日以我之血成就兩國血盟,為兩國大義,康慨赴義,就在今日!”
說罷,劉辯便大叫一聲向著禮賓館大門左側的石獅子衝去,看其架勢是打算一頭撞死在趙崇憲面前。
劉辯此為令眾人都皺起眉頭。
這劉辯此人雞賊的很,明明右側的石獅子離他近,他卻假裝看不見。
反而向著離他較遠的左側石獅子奔去,不對,應該說是走去。
劉辯當然沒就義成功。
當他之前留遺言的時候,聲音喊的那麽大,又說的那麽慢,周圍的人只要不傻,都知道他想要做什麽了。
於是在劉辯剛抬腿沒走出第二步了,就已經被一眾人給“救”了下來。
“劉兄不可莽撞!”
“劉兄湖塗啊,知你報效朝廷之心,但也不可輕言生死啊!”
“劉兄可知一死固然簡單,留有用之身為萬民立命才是千古艱難事!劉兄此時輕薄自己乃懦夫行徑也,我王善瞧不起你,你不配為王某之友!”
一眾人抱著劉辯七嘴八舌的勸說劉辯放棄死志。
當然,眾人表面上一副勸說友人關懷之態,其實心中已經將劉辯鞭屍了數十遍不止。
你說你真想要自殺,你倒是別出聲,刷一下,跑快一點一頭撞上去啊!
我
們到時候肯定不會攔著你,就是能攔住也會裝作攔不住。
可你倒好,先是故意說出來,然後慢悠悠的去自殺,這麽多人看著,不攔你都不行。
現在還要陪你演一出手足情深的故事,真特麽的晦氣。
眾人怎麽想的劉辯可不管,反正做戲要做全套,這會躺在何處仁懷裡,哭的稀裡嘩啦,撕心裂肺,使人聞之而落淚。
“你們不要攔著我,讓我去死吧,堂堂大丈夫見生民受難而不得救,愧對先祖,愧對朝廷啊!
若能救國,死辯何難,若不得救國,活辯何為!
倒不如一死了之,自求來生再報朝廷之恩!”
“劉兄才能勝王某數十倍,要死也是王某先死,怎可讓佳人辜負朝廷養育之恩!”
“不,王兄錯矣,要死也是何某先死!”
站在一旁默默看戲的趙崇憲這會早就回過了神,看著在自己面前演戲的南國官員,心中鄙夷不屑。
如果不是時間場合不合適,他還真想看他們繼續演下去。
不過想起陛下托付的重任,趙崇憲卻不得不開口道:“好了!
爾等所說本官明了,可盟約與否此乃兩國共計的大事,豈是一家輕易決定的。
看在本官曾在江南養育的份上, 本官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自無不可。
可兩國盟約一事,不止在我大金慈悲憐憫,更在爾國要摒棄前嫌,主動恭順陛下!
只有如此才能讓陛下開懷於爾國。
所以此事在臨安不在中都,爾等可明白?”
劉辯此刻也不哭了,卷起袖子抹了把鼻涕,看著趙崇憲不確定道:“這麽說天使仁德心懷同意與我朝盟約了?”
趙崇憲冷哼一聲沒有回話,不過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這一刻劉辯忍不住樂道:“不知天使之前說的摒棄前嫌,是何所意?”
“看在你還有些赤誠之心的份上,就點撥你一句吧。
爾國朝中有些人視我大金如仇讎,堅決不與我大金盟約,有這些人在,兩國和睦一事無法說起。”
“天使放心,誰敢不同意就是國賊,不須中樞出手,下臣便組織學子除去這等禍國殃民的大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