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賓館發生的事情在第一時間就傳遍臨安官場。
等大批三衙軍士趕到禮賓館的時候,前來鬧事的人群早就散了。
而金國天使趙崇憲直接將前來護衛的三衙將軍罵了個狗血淋頭!
被一個外國使節這般罵,若換成別的國家使節,三衙將軍早就發飆了。
可被金國天使罵,三衙將軍還真不趕反罵回去。
只能低著頭,漲紅著臉,一副被老師訓學生的模樣乖乖挨罵。
不是三衙將軍沒脾氣,而是形勢不由人,容不得他發脾氣。
畢竟宋國屬於侄子國家,哪敢對叔叔國家炸刺。
趙崇憲訓了一頓三衙將軍之後,心中的怒氣出了不少。
其實這件事情屬於粘杆處策劃的,之前並未告訴趙崇憲。
所以趙崇憲其實並不知道這裡的緣由,還真以為是南國官員學子故意來找麻煩的。
所以趙崇憲以為是幸虧他反應及時,通過一番手段後,將壞事變成了好事,將原本前來鬧事的人,給轉變矛頭,向著宋廷捅了過去。
這麽一來,這些鬧事的人沒成為金國的麻煩,反而成了金國的助力宋國的麻煩。
趙崇憲出了氣,便沒再糾纏不休,直接回到禮賓館中。
而禮賓館外圍的防護以及善後之事直接被宋廷接管。
不管怎麽樣,這次的突發事還是將宋國高層驚出了一身冷汗。
甭管平時多麽討厭金國,可在這種大事面前,宋國真不敢觸動金國的霉頭。
而且當前西北在打仗,宋廷財政如流水一般向著西北這個無底洞湧入。
這讓宋朝當下根本無力再開辟第二戰線,而且還是對陣金國這種當世軍事最強國。
惹不起,加之自身實力不允許,所以宋朝面對金國一點都硬不起來,只能裝縮頭烏龜。
對宋朝來說只要金國不主動出擊,他們便絕不出擊,除非被動防守。
軍隊不強,做事便畏畏縮縮,軟弱無能。
就像金國統一天下的這個戰略,金國從明昌維新開始就已經提起了,經過這麽多年的時間,宋國可能不知道金國的這種重要國策嗎!
宋國當然知道,不說間諜什麽的,就從金國數年間滅國數幾的情況來看,金國這就是按著統一天下的路子去得。
宋國能看明白也知道,可知道歸知道,行動歸行動。
知道之後又能怎麽樣?
讓宋國去提前反擊金國,他宋國敢嗎?
宋國不敢!
在西北沒與夏國打仗之前宋國不敢,等西北與夏國打起來之後,宋國就更不敢了。
說是自欺欺人也好,縮頭烏龜也罷,國力不強,軍力不強就得忍著。
這是硬實力的差距,不是寫幾首詩詞,制定幾個宏偉戰略就能跨越的。
從雙方的國力對比來看,就是一比五的樣子,宋國一,金國五。
其實五倍差距看似很大,但對宋國這種同樣體積龐大的國家來說,這點差距也不是不能忍受。
真逼急了,宋國對內下手重一些,拚著以後國內流民遍地,反王四起,暫時追上金國國力完全沒問題。
不過這種做法等於猛性刺激潛力!
刺激之後,當前可以維持幾年,等幾年過後反噬一來,宋國國運就真只剩十幾年了。
不亡於外,而亡於內!
可參考秦二世與楊廣的局面,對內剝削嚴重,超過一個臨界點後,必然是全國皆反的局面。
那時候宋國面對的可就不是方臘造反這等中等場面了,說不定是紅巾軍提前爆發,元末那種大場面了!
所以說,只要沒被金國逼到生死攸關的地步,宋國就不會下定決心發起這種自殘行為。
畢竟貿然走偏鋒式的提高國力,最後的下場會怎麽樣,不用別人指點,宋國高層一清二楚。
也正是明白,所以宋國在國力上別指望拖住金國。
可當國力這軟實力指望不上之後,宋國唯一剩下能指望的就剩軍隊這種硬實力了。
可偏偏宋國軍隊對上金軍完全是被碾壓的局面。
錢糧比不過金國,武力也比不過金國,那宋國也就沒辦法了,硬不起來,就只能裝孫子了!
這就是哪怕明知道金國的想法,宋國卻依舊不敢動的原因。
兩國的差距如同北海幼兒園小朋友,與南山大學打架,這種差距下縱是諸葛復活又能如何!
雖然有些誇張,可這是不可逾越的事實!
難道你諸葛複生就能帶領著北海幼兒園打敗南山大學?
別開玩笑了,就一個105室,六個眼鏡亞健康漢子就能橫掃整個幼兒園了。
一千個大班小朋友都不夠105六雙滅世鐵拳打的。
鳳雛來救場都得被打斷腿再走!
盡管比喻不恰當,可這就是金宋兩國當前實力差距的事實。
每過一天金國越強一分,而宋國因為西北打仗的原因,反而在持續衰弱。
時間拖的越久金宋兩國的差距越大。
如果不是完顏璟因為年紀大了著急著滅宋,十年之後滅宋反而別現在滅宋更輕松。
所以臨安發生百姓包圍禮賓館的事情後,宋朝高層都被驚出一身冷汗!
然後在第一時間就派出三衙軍來保護金使安全。
而前來保護金使的三衙將軍被趙崇憲指著鼻子一頓臭罵後,不敢反駁半句。
落後就要挨打,實力不如人怪誰去,有氣也得憋著。
等到三衙將軍挨完罵,將這邊的消息立刻回稟告訴韓侂胃的時候,宋國有權有勢,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已經全部在宮中緊急商榷了。
臨安行宮中
從皇帝趙擴、權相韓侂胃到三省宰相、樞密帥臣,六部尚書,六部左右侍郎等人,此刻皆陰沉著臉不發一言,就靜靜的站在宮殿中等待從禮賓館傳來的消息。
他們在等,在等好消息,同樣也再等壞消息。
如果百姓沒有發生爆動,金國使團安然無恙,屬於虛驚一場的話,那自然皆大歡喜。
如果傳來的是壞消息,金國使團已經受傷或死亡的話,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趕緊停了西北戰爭,調西北軍隊回防,接下來全面防禦金國南下吧!
事情的好壞所應對不同的對應方案,所以在事情沒搞清楚之前,宋國的高層並未討論該如何去辦。
討論也是白討論,還不如等消息傳來之後再說。
而報信的信使並未讓宮中的大員多等,在事後五刻之內,便將準確的消息傳給了宮中的皇帝及大臣!
等眾人聽到沒有發生最壞的情況之後,所有人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金使安然無恙,金國就沒了現在南下的借口與動機,那麽一切都還好辦。
臨安皇宮內,一處大殿中,在消息傳來之後,剛才沉悶緊張的氣氛隨即消散,轉而眾人頭痛糾結起了接下來的善後工作。
金使是沒出事,可在宋國的行在將人家驚嚇了一場,於禮於節都得給人家一個說法交代。
給錢賠償這是肯定的,派個宰相去給人家賠禮道歉,這也是跑不掉的。
官家接見再安慰一番,這也是必須的。
然後對於鬧事的人該如何處置,這便是讓眾人有些麻煩的事情了。
畢竟鬧事的人裡面不止有百姓,還有士官員。
如果只是一兩個官員的話倒還好辦了,可這次光是參與的官員就有一百多號人,不管怎麽處置都是一場棘手的事情。
站在眾人前方的韓侂胃看著都不說話的眾人,心中微怒。
於是轉頭在人群中掃視了一會之後,便指著臨安知府趙師擇道:“既然都沒人敢說,那好,趙師擇你來說!”
“我?”趙師擇被韓侂胃突然點將,有些不情願道:“韓相示意,下官本不該推脫。
可下官到底人微言輕,此地諸位上官在此,下官一個臨安知府不敢大放厥詞。
這種事情還是由諸位上官來說就好,下官靜候奉命行使便可。
諸位上官說什麽就是什麽,下官絕不推辭,一定按命從事!”
說罷,趙師擇便對韓侂胃拱手低眉彎腰道:“明不正則言不順,下官不便之處,還望韓相海涵勿怪!”
趙師擇說完,韓侂胃的臉已經猶如砂鍋底面一般黑了!
本就脾氣暴躁,這些年來高高在上大權獨攬,韓侂胃在宋國朝堂上從來說一不二,多少年了,這還是有人第一次反對他的話。
甭管趙師擇將話說的如何漂亮小心,在韓侂胃看來,這就是趙師擇對自己的不重視,對自己權勢的不尊重。
將韓侂胃得罪了的趙師擇,這會還不知道,他這是讓韓侂胃徹底下不來台了。
這讓這幾年來被別人恭恭敬敬,順從慣了的韓侂胃如何忍受的了這種氣。
說發作就發作,“大膽!”
韓侂胃怒氣衝衝走到趙師擇面前,用能殺人的目光盯著趙師擇仔細看了看,惱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
知不知道本相是誰?
知不知道你是誰?你的職責是什麽?知不知道何為命令?何為服從?
在你的轄區內發生這種事情,你覺得你有沒有錯,你能逃避責任嗎?
你聾了嗎,問你話了,回答本相!”
誰都沒有想到韓侂胃居然敢當著官家的面訓斥臨安知府。
這臨安知府除了本職官職上的特殊之外,其身份也不尋常。
趙帥擇可是宗室之人,韓侂胃當著官家的面訓斥趙師擇如同訓小孩子一樣,可當真是給官家一點面子都沒有留。
此刻殿內的眾人都以震驚的目光看著韓侂胃。
又轉頭看了看坐在上首面無表情的官家,一時間心思各異,皆不插話,靜觀局勢發展。
趙師擇因為是韓黨成員,平時沒少為韓侂胃做事,今天拒絕擔責任,就是認為韓侂胃會看在他是自己人的份上不會難為他。
所以他才敢大大方方的拒絕韓侂胃。
可不想事情完全超出了趙師擇的預想,本以為輕輕放過沒有來,反而是被韓侂胃當著眾人的面狠狠羞辱了一頓!
這讓面子丟光了的趙師擇立刻記恨上了韓侂胃!
惱羞成怒的趙師擇要不是這會還有些理智的話,他真想一拳砸在韓侂胃那張可惡的臉上。
所謂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臉,能讓趙師擇拚著被流放充軍的風險,都想要打韓侂胃一拳,可見趙師擇現在有多恨韓侂胃!
而此刻正在氣頭上的韓侂胃可不會管趙師擇是如何想的,更不會管大臣、皇帝會如何看待他。
能讓吏部尚書鑽狗洞的韓侂胃,可不會計較這些,或者說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韓侂胃看著面帶不服氣的趙師擇,心中更氣了,頓時火冒三丈,面容猙獰對趙師擇大吼道:“本相問你話了,回答本相,立刻!”
趙師擇終是忍下氣性,心中狠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走著瞧!”
“知不知道本相是誰?”
“朝廷宰輔!”
“既然本相是朝廷宰輔,那你可知這代表什麽?”
“代表中樞朝廷!”
“既然本相是中樞朝廷,那你是什麽?”
趙師擇咬了咬牙道:“下官臨安知府!”
“臨安知府又是什麽?”
“朝廷官衙!”
“由誰指揮,何大何小?”
“中樞管轄,中樞之下!”
“既然為中樞管轄,那中樞是何權責,臨安府又是何權責?”
這一
次趙師擇停頓了下來,沮喪著臉沒有回答。
看到趙師擇退縮,可韓侂胃卻不想放過他。
你是宗室又如何,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殺殺他的威風,殺雞駭猴,讓其他人明白自己的權勢不容挑釁。
“說啊,為何不說了,剛才你不是很理直氣壯嗎?
怎麽現在不說了,原來你也知道何為上下尊卑,何為秩序有道!何為朝廷法令啊!”
韓侂胃一頓陰陽怪氣將趙師擇說的抬不起頭來。
“哼!”韓侂胃冷哼一聲,目光冰冷道:“在你的轄區內,發生牽扯國朝危亡的大事,而你卻事先毫不知情,這就是失職!
等發生之後沒有任何應對之策,這是無能!
上官代朝廷問話,而你卻推推搡搡,這是庸碌無為!
本相問話,反駁本相,面露懷恨,這是目無朝廷,不遵法令!
你無朝廷無紀律,你還有何面目站在此!
一個屍位素餐,庸碌無為,沒有擔當,才能低下,不守尊卑的小人、庸人,如何能擔起臨安知府這等重任!
將你繼續放在臨安知府的位置上,這就是對朝廷的不負責,對陛下的不負責,對三省的不負責, 對下面的百官不負責,對天下萬民的不負責!”
韓侂胃越說,趙師擇心中越怕,韓侂胃這是將他往死裡逼啊!
聽到韓侂胃給他扣上無朝廷無紀律的大帽子時,趙師擇就知道臨安知府沒戲了!
然後等韓侂胃說出五個不負責時,趙師擇已經額頭冷汗直流!
這韓侂胃好狠毒的心,之前還以為只是罷官貶職而已,雖然被踢了下去,可起碼還在朝廷之內。
可等韓侂胃五個不負責說出來,趙師擇終於明白,韓侂胃不止是要他罷官貶職,更是要將他踢出官場,永不錄用啊!
果然,韓侂胃說完,沒給眾人反應的機會,便立刻走上前對坐在龍椅上的趙擴道:
“臣請陛下將臨安知府趙師擇罷官免職,流放嶺南永不錄用!”
韓侂胃說完驚起一片驚濤駭浪!
趙師擇猩紅著雙眼,盯著韓侂胃的後輩,用微不可聞的聲音道:“韓侂胃!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