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盛城一個不起眼的小酒館,連個招牌都沒有,就叫“酒館”,此刻只有一名酒客了。小二將門臉的門板一張張裝好,剛好留了一個人出入的寬度,接著就見閃進一個穿著普通常服的男子,小二看了一眼男子略低頭施以一禮,就把他讓進了屋。
他進屋後,小二接著裝門板,直到屋裡的光都沒有辦法再透出來。
和景然進了屋就見角落裡坐的彥王楚穆南,和景然也坐了過去。
家裡不能常去,於是二人選了這個接頭點,是早年間楚穆南布下的。
“怎麽就回了府?”楚穆南有些急了,和景然還沒有坐穩,他就在問了。
“這事兒比我們想的有趣得多,殿下就安安心心什麽也不做,然後等過些日子做那黃雀就好了。”和景然笑道。
“細說說。”楚穆南來了興趣。
和景然就把昨晚的情況和今日的情況都一一講給了楚穆南聽。
楚穆南驚奇於柳寒兮與和景然說的事,更驚奇於楚天渝對她的態度。十七會護著那是自然的事,楚天渝喜歡柳寒兮,他也知道,但是沒有想到護成了這樣的,簡直與那端寧不相上下了。
“景然,我相信你那比鷹還毒的眼睛,你說不是她就一定不是她。你也做得對,我們之前想得太簡單了。現在看來,確還有一隻螳螂。那就交給你了。”楚穆南剛才還在為柳寒兮順利回府而感覺不安,現在卻是非常高興了。
“依您之見,這人是……”和景然問。
“我們兩人想的應該是一人,想必十七也應該能想到。”楚穆南答。
“我們需要……”和景然將袖子放在了油膩膩桌子上,也不覺得髒。
“什麽都不要做,既然有人想當刀,那就讓他當好了,不行,我們再去補。”楚穆南笑道。
“殿下說得有理,那我們就靜觀其變。”和景然也有些興奮,他越來越覺得柳寒兮非常有趣,比起他認識的所有女子都要有趣得多。
一時巧言令色,一時又冷顏冰語,似有好幾張面孔,本事也大得很。他至今仍記得柳寒兮看到屍體時冷靜睿智的表現。
“回吧!”看他有些出神,楚穆南倒是催了起來。
“是,殿下也早些回,現下天氣冷得很,別凍著了。”和景然關心道。
這兩人,有著非比尋常的關系,兩人在同一個戰場上戰過,楚穆南救過和景然的命,後來和景然又救過楚穆南的命。換過命的兩人,惺惺相惜,所以感情很不一般。
楚穆南從酒館的後巷上了一車極不起眼的藍布馬車回了彥王府。進府時,就見廳裡還亮著燈,他心裡一高興,這是在擔心自己呢,這麽晚了還在等。
白語櫻從瑨王府回來就以有孕在身為由,搬去了東側院住,說那院裡的太陽曬得最久。
楚穆南急急往廳裡去,果然就見她仍舊穿著那身櫻白的襖子在廳裡做著小娃娃衣服,就眼睛一熱。
“這麽晚了,為什麽還不去休息?”楚穆南迎過去想扶,白語櫻則退後一步,先朝他禮。
“回殿下,今日宮裡送來了帖子,讓您挑日子,不敢怠慢,只能等您回來了。”白語櫻說著,就遞上來給他看。
楚穆南知道她正因為這事兒別扭著,於是推到一邊說:“這事兒以後再說,現在你和孩子最是重要。”這樣大的事都放一邊,仿佛是要給足她面子一樣。
但白語櫻卻不承他的情,道:“這事兒,和孩子都重要。”隻我不重要,這話楚穆南再蠢也聽得明白。
“你和孩子,都重要!”楚穆南握了她的手重複道。
一摸手竟涼著,
立即責問下人:“怎麽辦的事!這麽晚了,王妃在這裡,也不知道多備幾盆火!不知道她有身孕了嗎?凍病了你們誰來擔?”楚穆南素來嚴肅,這一生起氣來,下人們都嚇壞了,忙跪下賠罪。
白語櫻勸道:“不關他們的事,是我不讓點的,燃炭的味道讓我惡心得很,都是我不好,身子若是結實些,也不會惹殿下操心。”
“不是有瑨王妃送來的隴越國來的好炭嗎?沒有味道,又燃得久……”話還沒有說完,楚穆南隻覺雖然沒有人打他的臉,但臉疼得厲害,但是為了白語櫻,他又對下人道:“還不去給王妃屋裡換上!等我自己去嗎?!”
下人忙應著去換了。
“這襖子也不夠暖,你常穿洗得多就更不暖了,扔了吧。置了那許多新的可以穿。”楚穆南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關心。
但是白語櫻已經不需要了。
她輕輕推開楚穆南的手,微笑著答:“多謝殿下關心。我總不舍,只因這是我第一次與心上人見面時穿的那件,我總以為他記得。原來,舊衣,可以扔了。”
她又規規矩矩朝楚穆南禮,也不顧楚穆南驚愕的眼神,又道:“我聽聞瑨王妃平平安安回了王府,無論如何都要多謝您手下留情。”說完便離開了。
楚穆南想起柳寒兮對和景然說的話,若是柳寒兮和華青空跌下了神壇,那接下來就是他和白語櫻了。
他追出去,就見白語櫻在廊下慢慢地走著。邊走,邊除身上的襖,襖從她無比瘦削的肩膀上滑落,只剩下那單薄的身影,不用看她的臉,他都知道是什麽神情,怕是只有絕望了。
他使了輕功追過去,先提起地上的襖,又急走兩步,將襖披到白語櫻身上,轉到她的身前,替她將衣帶一一系好,又脫了自己的襖披到她的身上。
白語櫻淒淒望向他。
楚穆南雙眼通紅,捧著她的臉道:“我不是不記得這件衣。我記得那日你站在白梅花下朝我笑,我眼中便只有櫻兒,再沒有旁人了。那日冬雨剛過,地上盡是泥濘,偏櫻兒一身白衣、白靴,卻是一塵不染,想必是很在意要見的人,所以步步走得謹慎。我就氣啊!惱啊!心恨不得殺了這人。管你要見的是誰,就隻想要奪了你來。”
白語櫻的眼淚滑到他的手心。
“你以為我是要見別的男人?所以都還未出聲拉起我就跑,還用輕功,害得我靴子都掉了一隻,最後被你背回了宮?”白語櫻想起當時情景,也不忍笑了。
“嗯,我只聽你的宮婢說幫你送信約人見面,於是跟蹤了你。”楚穆南老老實實答。
“難怪小珠說,你並未在帳內,於是將信交給了您的侍從。原來,您光顧著跟我了並未回帳。”白語櫻不由笑出了聲,“我真不知道,殿下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原來,你要見的本就是我啊……好在是……奪了過來……”楚穆南將她深深擁入懷裡。
白語櫻終於回抱於他。
兩人一直相敬如賓,楚穆南怕問了,白語櫻心生芥蒂,而白語櫻自從嫁給他更是謹言慎行,兩人根本就沒有說談到過此事。
“櫻兒,都是我的錯,一直沒有好好關愛於你。你處處為我著想,我卻從未為你想過。一心覺得做我的王妃,就該這樣,卻沒想過你想要怎樣。”楚穆南深深歎氣。
他的懷抱溫暖有力,白語櫻終於感覺到了該有的安全感,深深投入他的懷裡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