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的縣城已經陷入沉睡，老爹開著車回家，葦慶凡坐在副駕駛位上，初見的熱情與寒暄之後，葦慶凡仔細觀察了一下，笑道:「爸，你怎麽到現在開車感覺還不熟練的樣子?」

　王淑華搶先道:「他平時不肯開，說你這車太費油了。」

　葦慶凡好笑道:「那可以換一輛省油的。」

　「你得了吧！」

　葦鵬沒好氣道，「還沒車呢?那一輛車的錢夠多少油了?」

　「你平時多開，開熟悉了，就省油了，老司機都懂怎麽省油。」

　「那不還是得耗油練出來?」

　「那要不然買車幹嘛?」

　「你不是有錢了燒的?」

　「……」

　李婉儀在後面陪著王淑華閑聊，又給李婉雲回了消息，讓她趕緊睡覺。

　隨後回到葦慶凡家，沒有暖氣的客廳裡顯得格外寒冷，但每一處空氣都似躍動著活潑的喜悅氣息，黃花也搖著尾巴晃來晃去，蹭蹭這個蹭蹭那個。

　王淑華又給煮了碗手擀麵，閑聊著說會話，等兩人吃完之後就讓他們趕緊去睡覺。

　雖然知道兩人在京城是住一塊的，但畢竟沒結婚，到了家裡面，王淑華還是準備了兩個房間，擔心倆人年輕不懂事，再先懷孕了，同時也是表示對李婉儀的尊重。

　在外面怎麽睡是他們年輕人的事情，到了家裡，這代表著長輩和家庭的態度。

　黎妙語和李婉儀隔段時間還會單獨睡，葦慶凡是真的有段時間沒有一個人睡過覺了，在床上躺下，頓覺十分舒坦。

　一個人霸佔一張床的感覺太爽了！

　他心裡面暗暗感慨，當然這也是圍城，要是一直一個人一張床，就該寧願打地鋪也要換一個可以睡的人了。

　一宿好睡，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葦慶凡隻覺精神奕奕，看看時間已經八點了，也沒再懶床，穿上衣服出了房間，就見熟悉的二樓客廳裡，學姐的房門仍然關著。

　他恍惚間有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隨後走到房門前，很自然的伸手推開，發現床上已經沒人了。

　從房間出來，正聽見有腳步聲上樓，隨後樓梯道出現了熟悉的嫵媚容顏，瞥了他一眼，「起來啦?洗臉吃飯了。」

　葦慶凡答應一聲，又問:「你什麽時候起的?」

　「也剛起。」

　李婉儀瀟灑的轉身下樓，又背對著他揮揮手，「快點啊！」

　「怎麽感覺好像是在你家似的……」

　葦慶凡咕噥了一聲，去衛生間洗漱。

　家裡用的是太陽能熱水器，冬天早上就不怎麽熱了，好在他以前冬天早上冷水刷牙、洗臉的經歷都有，如今還不至於養尊處優，迅速彎成洗漱，還特意用學姐的洗面奶洗了一下臉。

　「媽，要不要換個電熱水器吧?」

　來到樓下，李婉儀正在幫忙端碗筷，葦慶凡對老媽說了一聲。

　….

　「不用，這不挺好的嗎?」

　王淑華沒有遲疑的拒絕了兒子的大手大腳，「用電熱水器還得用電，你一年到頭也不在家。」

　「你跟我爸不用嗎?」

　「習慣了，再說現在不就挺好的嗎?早上起來也還是溫的……」

　葦慶凡撇撇嘴，正要再勸，外面傳來爺爺奶奶的說話聲，於是迎了出去。

　「爺爺，奶奶~飯剛好，一塊吃。」

　他笑著獻殷勤，李婉儀也跟在後面甜甜的向兩個老人打招呼，「爺爺~奶奶~」

　「哎~」

　兩個老人看到孫子孫媳婦回來，皺紋逐漸爬深的臉龐都隨著笑容而顯得年

　輕不少，爺爺擺擺手又道:「我們已經吃過了，你們吃吧。」

　老人起得早，葦鵬過去喊吃飯的時候應該是已經吃完了，過來瞧瞧孫子和孫媳，說說話。

　「爺爺，奶奶，你們要不再吃點?」

　一家四口坐下來後，李婉儀還是在聊天的時候又招呼了一聲，表達自己的關心和乖巧。

　「你們吃就好了，我們吃過來的。」

　兩個老人沒有覺得不耐煩，相反很享受這樣的問候，笑眯眯的看著她坐在葦慶凡身邊吃飯。

　黃花趴大概嫌冷，沒有再趴在地上，在桌子旁邊溜達來溜達去。

　葦慶凡沒讓它失望，挨了老媽兩句罵，偷偷給他夾了幾塊肉。

　李婉儀低頭看了看它，笑道:「是不是家裡比較冷啊，它都不趴地上了?我記得夏天時候它都趴在地上的。」

　奶奶笑道:「肯定是嫌冷唄。」

　葦慶凡也撇嘴道:「它是狗，不是傻狗。」

　李婉儀懷疑他在嘲諷，不過在他家裡面，要維持自己好媳婦的形象，沒有興文字獄，橫了他一眼就放過了他。

　吃完飯後，李婉儀去樓上把特意從京城帶來的一些禮品，主要都是給老人的補品，都是黎妙語離京前一起買的，公帳報銷，一式三份，補鈣、蛋白和人參——之所以帶了兩個行李箱，就是因為這個。

　因為冬衣太佔位置，葦慶凡就隻穿了一件羽絨服來，連替換外套都沒拿。

　將禮品放下，又聊了會天，葦慶凡開車送李婉儀回家。

　「你知道路嗎?」

　路上的時候，葦慶凡很不放心的詢問，「要不要給婉雲或者承安打個電話，問一下路?」

　李婉儀家的新房子已經蓋好，一家人已經搬了進去。

　原本是要等李婉儀回來的，但她來的太晚，如果等她就要耽誤了過年，因此提前搬了進去住。

　原本看著路邊田野有點感慨的李婉儀沒好氣翻了個白眼:「那是我家，我能不認識路嗎?」

　葦慶凡笑道:「新房子啊，你又沒住過。」

　「那我也知道地方啊。」

　李婉儀覺得他腦袋被門夾了，「你家在村裡蓋了新房子，你能不知道在哪裡嗎?」

　「我當然知道，你就未必了。」

　….

　李婉儀不理他，看著路邊一望無際的農田和綠油油的小麥，歎息道:「我當時都以為我要回家種地了……以後說親，嫁個男人，然後跟我媽一樣過一輩子。」

　「不可能。」

　葦慶凡嗤笑一聲，「金子到哪裡都會發光的，你能變成現在這樣，不是因為遇見我，而是因為你本來就是金子。」

　「我也說了是當時以為啊，又不是真的想要這樣過一輩子。」

　李婉儀白了他一眼，「我肯定要走出去的……我不想讓我的孩子也在跟我一樣的環境裡面長大。」

　葦慶凡狐疑看她一眼。

　李婉儀問:「怎麽了?」

　「你最近怎麽一直在提孩子?」

　葦慶凡有點懷疑，「你是想要孩子了?還是說偷偷有了?」

　「有你個頭！」

　李婉儀很想打他，又歎了口氣，埋怨道:「還不是怪你……不是你跟說我的麽，你夢裡面我們倆有一個兒子……」

　葦慶凡腦海中莫名浮現出了前段時間那個荒唐的夢，夢裡面他和江清淮相親相戀結婚，有了一個女兒，連名字都取好了，叫「葦蒹葭」。

　他趕緊把這個夢拋開，笑道:「你不會想要等到夢裡面的年齡再要孩子吧?」

　李婉儀愣了一下，隨後恍然道:「

　對哦……我們倆結婚這麽早，萬一提前懷孕了，是不是就不是他了啊?」

　「幾億分之一的概率，就算你等到那個年齡，鬼知道還是不是他……」

　葦慶凡有點好笑，「不對，壓根就沒有他啊……我們先生，生出來的就是他了。」

　「不想理你了。」

　李婉儀有點生氣，靠著椅背看外面熟悉而陌生的平原年節景象，偶爾路過村莊，能看到寒冬裡奔跑玩鬧的孩童，有堆在路邊、牆邊的柴垛，有看起來很影響觀感的電線杆……

　她又輕聲道:「好奇怪啊，為什麽小時候覺得時間過得這麽慢，現在又忽然變得這麽快?」

　「說明你長大了。」

　葦慶凡笑著看她一眼，隨後又補充一句:「雖然你一直很大。」

　「滾！」

　來到李莊附近，李婉儀讓葦慶凡提前轉了彎，往村南駛去。

　這條路就在村邊，一側就是村莊房屋，鞭炮聲、打鬧聲，還有炸丸子的香氣，很有過年的感覺。

　「慢點~我一個叔叔。」

　前面有對中年夫妻穿著厚厚冬衣迎面走來，李婉儀讓葦慶凡減緩了車速，落下車窗招呼道:「田叔~嬸兒~」

　「呀?婉儀?」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夫妻倆有點驚訝的招呼，又打量葦慶凡。

　「叔叔好，嬸嬸好！」

　「這我男朋友。」

　葦慶凡也笑著打了聲招呼，聽李婉儀給自己介紹，又寒暄兩句，便離開繼續往前走。

　「前面就是。」

　李婉儀家的新房子在村南，這裡似乎是村裡面蓋新房的地方，附近另外還有幾家也明顯較新的房子。

　….

　不用她說，葦慶凡也知道到地方了，因為李父李母就在路邊跟人聊天。

　一群人顯然也看到了這邊駛過來的車子，投過車窗看到葦慶凡和李婉儀，李母邊伸手指著，示意院門是打開的，可以直接把車開進院子裡面去。

　「叔叔~阿姨~」

　葦慶凡哪能直接開車進去，反正後面沒車，先停了車打招呼。

　人群裡有熟人，第一次來李婉儀家見過的胖哥和他爹，也有不認識的，葦慶凡反正就跟著李婉儀招呼。

　李父拄著拐杖，臉色紅潤，看起來氣色和精神都很不錯，完全不似幾年前那樣枯槁暮氣的模樣，滿臉笑容的也幫葦慶凡介紹左鄰右舍。

　「個子真高！」

　「長得也好，白白淨淨的……」

　在原本的住處，葦慶凡都已經混熟了的，不過搬了新家，他似乎又成了新女婿，大娘大嬸的招呼寒暄，旁邊鄰居裡還有人聞聲從家裡出來看。

　稍微熟了一些，又有人打聽更進一步的情況:

　「準備結婚了嗎?」

　「說你們倆都在京城開公司?」

　「做什麽的啊?」

　也有人趁著聊天的時候壓低了些聲音、但仍然都能聽見的問:「這輛車就是買給你的?這就是奔馳嗎?」

　這些要麽是近鄰要麽是親朋，低頭不見抬頭見，然而不論城市還是農村，人情與生活都是如此，一團和氣喜氣之下，有祝福有羨慕有嫉恨。

　李婉儀家從村北搬到了村南，這似乎也在某種角度暗示了她們一家人的命運:

　原本一家人生活不算富裕，卻也不算很差，畢竟她家要養三個孩子，但村裡面類似情況不是沒有，肯定不是最差的。

　李父出了意外，殘疾了，卻讓原本就境況不算好的家庭近乎被打垮，人們談起這件事情，歎息感慨，未嘗沒有同情和憐憫。

　整個家庭，以及三個孩子的命運似乎是可以預見的，哪個村裡都不缺少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然而誰也沒想到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家庭最困難的時候，居然否極泰來了！

　先是原本已經要輟學打工的李婉儀考了全縣第一，成為了村裡面第一個「狀元」，還是女狀元，憑借著獎學金，重新上了大學。

　接著又是她傍上了個很有錢的男朋友，送車、送房，給開公司，讓原本破落的李家都跟著沾光，以所有人都可見、羨慕的速度富裕了起來。

　——這兩年又有傳言說她當時連獎學金都被當時的校長貪汙了，就是靠這個男朋友家裡關系拿回來的，還把當時的校長給辦了。

　各種傳言有真有假，但人家過得越來越好卻是事實，沒見就連之前殘疾之後整天在家裡等死的李父都開始出門溜達了?整天滿臉都是笑容，比身體健全的人還有精氣神！

　還不就是日子有了盼頭?

　擱誰身上都百病全消！

　….

　破落魄時有同情又奚落，紅火時自然也少不了羨慕和眼紅，這種場合裡的熱情自然大多都是真的，但一些陰暗和嫉妒也是正常的。

　即便是幾年前的李婉儀也不會怯場，何況如今已經開始慢慢展露出來了女強人的自信與氣場，神情微顯羞澀，但更多是甜蜜的笑著一一回應，末了又看了眼旁邊這輛仍顯光鮮的車子，隨意笑道:「不是，那輛奔馳放京城呢，沒開過來，這輛是奧迪，我上大學時送我的。」

　葦慶凡忍不住轉頭看她一眼。

　她有小鳥依人的一面，但骨子裡仍然是堅韌獨立的，難得見她這樣一幅「我男朋友對我很好，所以我很驕傲」的姿態。

　不得不說，禦姐和強人的加成，她露出這種姿態的時候讓他很享受，很有成就感。

　李婉儀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橫了他一眼，然後繼續保持著甜美笑容繼續與左鄰右舍的長輩們寒暄。

　李婉雲和李承安聽到外面的動靜，領著好幾個少年少女從院裡出來，嘰嘰喳喳，院門處更加吵嚷熱鬧起來。

　又寒暄幾句， 進了院子，葦慶凡第一次到新院來，打量一眼，見是南北長的大庭院，坐北朝南的三間兩層樓房，仍有東屋，西邊還有個小門，後面是農田。

　他跟著進了樓下客廳，兩間打通的大客廳，置著冰箱、電視，新的桌椅、沙發、茶幾，打掃乾淨，寬敞鮮亮，與原本陳舊局促的舊房子不可同日而語。

　葦慶凡自然跟著開心，拎著東西進屋，坐在沙發上，捧杯熱茶陪著說話。

　李婉儀坐在旁邊，眉眼盈笑的望著他與家人敘話，隻覺身心都被一種「人生如此，更複何求」的美滿和幸福感包圍。

　如果有的話，似乎就差個孩子了……或者兩個?

　雨雪紫冰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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