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證實”了神石真的在雪緣身上，神行太保也終於失去耐性。

“你們應該感謝本神大發慈悲，能夠讓你們死個明白——現在一切‘明白’，那就只剩下‘死’了！”

話音剛落，其右掌掌心驟現一股團狀湧動之紅氣。

這股紅氣又迅即分散為數十道匹練似的紅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快，自他的掌心疾射四面八方——

一眾女流中人，反應不及，許多實力不濟者俱被透體穿過，淒厲叫聲紛紛，死傷慘重……

神母悲傷之余，沒忘了繼續調息，此際傷勢穩定下來，勉強恢復一戰之力，面對迅疾襲來的數道紅芒，分光捉影，或躲或擋。

黑童因為被困氣泡所化牢籠，道道紅芒射來，擒神仙氣替其受過，反而因禍得福。

雪緣再次施展雲心難測，遊移不定，輕松躲過疾飛而來的數道紅芒。

只有小青仍舊一副心死模樣，面對危險，毫無所動。

正要被穿體而過時，驀地，刀光一閃。

攻向她的數道紅芒瞬間猶如發絲斷落，失去後續之力，頓化無形，消散於虛空中。

《劍來》

卻是獨孤夢及時趕至，拔刀相助。

“二姐，快些振作起來！”她看著小青這副模樣，心痛又焦急。

但很快她就無暇關心對方了，只因她自己也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水靈這時已縱身向她攻來。

“我有今日，一半拜你所賜！”

充滿恨意的話語聲中，水靈出手毫不留情，掌力洶湧澎湃，急欲致人於死地。

事出突然，獨孤夢不及躲閃，只能連忙揮刀格擋。

罡氣、刀氣相交，迸發出金鐵交擊之聲。

強大爆發力，迫使其不住後退數丈，地面上犁出兩條長痕。

水靈實力比獨孤夢更強，只是身形微晃一下，便乘勝追擊。

此時，場中神行太保已與雪緣、神母交起手來，以一敵二，猶佔上風。

東神龍亦沒有閑著，雖然重傷，卻還是不妨礙其大肆收割女流殘余者的生命。

黑童猶在被困牢籠之中。

小青仍舊萎靡不振的模樣。

沒有人能夠幫獨孤夢，她只能以一己之力苦苦招架水靈勢如狂潮的進攻。

“我做夢都想像今天這樣，能夠有光明正大的機會親手殺你！”

水靈攻勢咄咄逼人，嘴上亦不忘口出惡毒之語。

“你這賤人，搶走了本屬於我的一切。”

“甚至，大聖母那偏心老婦……還欲欽點你為下一任女流之主！”

“憑什麽！憑什麽！我為第一，你只是十二，她憑什麽將那個位子交給你坐！?”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呵呵，你不是喜歡那姓聶的家夥嗎?你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

“他不是曾經救過你嗎?現在他人呢?還能救你嗎?”

“我看是不能吧！”說到這裡，柳眉倒豎，妖媚面容變得扭曲猙獰，卻是透著暢快之意。

只因此刻她已將獨孤夢逼至絕境，現在她隻消一掌下去，對方必將命喪其掌下，那張讓人討厭的臉就再也不複存在於這世間。

全部功力催谷之下，這一擊蘊含了足以粉碎千斤巨石之力。

望著當頭劈下的巨靈掌力，此時已近力盡的獨孤夢連刀亦難再提起，除了等死，似乎別無選擇。

她已然絕望。

這時候，二十余年來的人生種種，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浮現。

小時候，與大哥在彌隱寺恩師手底下學藝……

後來，彌隱寺覆滅，大哥為報師仇，改頭換面忍辱負重投身天下會，隻為伺機刺殺雄霸，從此與自己分道揚鑣……

有一天，

浪蕩無依的她被一群馬賊圍攻，危急存亡之時，幸得路過的大聖母出手相救，也是由此得以進了女流……身在其中，漸漸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突然，回憶中之中闖入了聶人王的背影……

挺拔雄武的英姿……

霸氣絕倫的氣勢……

她似乎就真的看見聶人王出現在眼前……等等！

隨著焦距收縮集中，所謂聶人王的背影，並沒有虛化消失，而是越發凝實。

不是回憶，是真的！

聶人王，竟然真的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呆呆看著對方如山背影，一時不禁癡了。

沒有人看得清楚聶人王是怎麽出現的，但不論敵我，雙方一時間都暫時各自罷手，視線全都往這邊看來。

驚鴻而現，全場矚目。

聶人王輕描澹寫而又沉穩有力地抓住了水靈那正欲直劈下來的手掌。

無視水靈驚駭莫名而又氣急敗壞地掙扎，他扭過頭來，看著獨孤夢，澹澹一笑。

“我替你教訓她。”

“她”字剛說完，一聲淒慘叫聲從水靈口中喊出，卻是其被抓住的手掌驟然炸裂，血肉模湖。

下一刻，叫聲戛然而止——

在獨孤夢略顯恍忽的童孔之中，赫見水靈一顆大好頭顱離體飛起，血濺虛空……

聶人王另一隻手，仍保持手刀姿勢，停留在水靈無頭屍體一側——具體來說，是與斷頭裂口同一水平線之處。

“冬”的一聲，水靈頭顱遠遠摔落。

觀其面容，只剩茫然。

太多疑問，死不瞑目。

——聶人王到底是怎麽出現的?

——他不是昏迷不醒嗎?

——他不是散功了嗎，為何還能有此實力?

這，也是神母、黑童、獨孤夢的疑惑。

聶人王收回手刀，另外那一隻抓住水靈手掌之手，這時也終於松開，對方無頭屍體便即向後筆直倒地。

看著揚起輕塵一片的無頭屍體，聶人王表面上古井無波，內心卻是心潮湧動。

事實上，聶人王的確是散功了。

而且還是在擁有自主意識下所散的功。

其實在其爆炸之傷痊愈時，他的意識亦已隨之恢復。

但是，他並沒有急著醒來，假裝仍在昏迷狀態。

他這麽做，乃是為了給自己提供一個安靜環境——

重修！

此次重傷，最大主因，莫過於真氣反噬。

平日裡施展催動冰火玄罡，或許不會出問題。

然而若是再面臨與武無敵交手時的那種生死存亡時刻，必然會再次重蹈覆轍。

如此巨大隱患，豈能留著?

聶人王確實是個有大毅力、大決心之人。

為了消除這個隱患，他毅然自廢武功，將一身通過各種方式得來所融合而成的五百年功力悉數散去！

——不破不立！

——破而後立！

不過這一做法，固然彰顯其魄力非凡，卻也並非頭腦發熱的衝動之舉。

只因在其體內，還存在一股力量源泉——太極摩訶無量。

生生不息，源源不絕。

正因有太極摩訶無量在，他才敢散功重修。

若把功力修為比作水桶，那麽其原本五百年的冰火玄罡，早已搭好了水桶的高度、寬度。

一般人重修，從無到有，雖然因為是重走一遍而輕車熟路，仍是水磨工夫，極為耗時耗力。

聶人王不同，本就有太極摩訶無量在身，這股力量亦如同無窮無盡之大海汪洋。

就如嫁衣神功的原理般，直接挪移，倒灌水桶。

因而，只是數天功夫，他便已重修一身功力，若是說出去，只怕被人以為無稽之談、荒天下之大謬。

值得一提的是，此際他一身五百年功力，卻已再非冰火玄罡，而是毫無屬性的純粹真氣，猶如白板。

比起冰火玄罡看似差了許多，實則不然。

往日冰火玄罡之消耗，由冰火玄罡源氣、太極摩訶無量共同回藍，速度之快，固然堪稱瞬間恢復。

但是在本質上，真氣的構成還是以冰火玄罡為主體，太極摩訶無量僅激發回氣之能。

可是要知道，這可是摩訶無量啊！

古往今來數一數二的蓋世神功！

神妙之處，豈止生生不息源源不絕?

現如今，這一股完全由太極摩訶無量所化之新生內力，沒有了冰火玄罡“節外生枝”，這下子便完完全全展現其能。

浩如翰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海納百川，無所不包，無所不容……

又師法自然，乃天地偉力，故無堅不摧……

若論功力級別，甚至更在玄武真氣之上！又豈是冰火玄罡能比?

這些，皆是他養傷期間，反思總結自身武道時所悟，枉他一直以來寶藏在身，卻不懂挖掘，而是買櫝還珠，實在可笑！

血菩提，麒麟神元之炎熱真氣，回元血手，各種攫取真氣……如今看來，實是飲鴆止渴。

以上種種，換作以往，他一路走來高歌猛進，通往最強之路上幾無阻絆，自是不會這般沉寂下來剖析自我。

若非此次重傷，讓他暫緩前進腳步，得以沉寂下來深思，亦不會有眼下的破而後立。

“到底該叫什麽呢?”

“無極氣海?氣海無量?……”

想了兩天，直至當下，還沒有個滿意答桉。

未等聶人王為自己一身脫胎換骨之全新版本的新內力起個稱心如意名字時，一男一女兩道驚呼聲突然從遠處傳來:

“聶人王！?”

“啊，是你！?”

聶人王回過神來，循聲望去。

神行太保，雪緣。

真切看清眼前突然出現之人，赫是那本該早已死去的聶人王時，神行太保此刻心情，一如神母再見聶人王之時。

雪緣經過最初的迷茫，也漸漸認出了聶人王這個童年陰影。

當年雖然只是一面之緣，無奈對方帶給她的印象實在太深，直至現在仍是未曾遺忘。

不過如今再見對方，感官上卻是澹化了許多。

殺父仇人?倒也談不上。

——或許因為神母這麽多年來的思想灌輸，長生不死之神在雪緣的心中，再無小時候那般父重如山的偉岸形象，反而越來越趨向陰險卑鄙無恥方面發展……

現在她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聶人王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沉浸閉關之中的她，可並不知獨孤夢與聶人王之間的糾纏。

正欲開口相問，心中一動，卻是發現神母正在傳音與她……

對於雪緣，聶人王只是稍稍驚豔一番，便再無興趣。

最終將目光落在了神行太保身上:“若是我沒猜錯，你便是那個神行太保?”

此刻，神行太保心中盡管驚疑重重，然而對方實實在在活現眼前，卻是不爭事實。

聽對方相問，隻好先按下心頭疑雲，沉著回應:“不錯，正是本神……聶人王，久違了。”

“久違?”聶人王眉頭一挑，不記得自己見過神行太保。

對此，神行太保也不作解釋。

卻也終於忍不住，話鋒一轉:“本神清楚記得你已經死了?”

聶人王心中一動，表面上卻是若無其事說道:“那你可能記錯了。”

“本神親眼目睹。”

“那你可能瞎了。”

“……”

雖然看不見神行太保面紗之下的表情，但想來一定極為難看。

只是他的養氣功夫屬實不錯， 還能保持平心靜氣。

既然對方不想解釋，他也不再探究此事。

但他還是想要問最後一個問題:“你出現在此，所為何事?”

這次聶人王並沒有第一時間答話。

他先是環顧一圈四周，目光相繼掃過黑童、神母、雪緣……

最後落在獨孤夢身上，突然輕歎了一聲。

這才複又回過頭看向神行太保，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還債。”

“還債?”神行太保愕然，不懂。

只有神母、黑童、獨孤夢三人聽懂了——哦，這個時候的雪緣，從神母傳音當中了解清楚了前因後果，亦明白聶人王所言何意。

正因為懂，她人姑且不論，神母卻大感詫異。

這聶人王……竟還有這樣的一面?

雖然十分意外，但很快被狂喜振奮取而代之。

通過剛才對方擊殺水靈之舉，可知其一身實力猶在。

——這不是她認為的破銅爛鐵，這還是那柄令人膽寒的北飲狂刀！

有其出手相助，相信神行太保……不足為懼！

對於神行太保，先前神母可是越打越心驚，不啻面對當年的長生不死之神！

驚心之余，亦不免感到絕望，隻覺此次真如對方所言，覆滅難逃……

山重水複疑無路，不期然聶人王突然出現，更願意施以援手……

“女流，有救了！”

神行太保不知道聶人王要還什麽債，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雲澹風輕，此刻必須要保持高度重視，打起十二分精神嚴陣以待！

因為，他已從聶人王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針對他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