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衛若蘭神色一滯,這頂帽子扣的可不小,話說他是閃電升遷,和胡長清這類在地方上摸打滾爬了半輩子的老官僚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至少在經驗,眼界,城府方面都有不足。
不過他清楚,今次絕對不能點王宵,不然北靜王心裡會有刺。
官場上,從來不講道理,也不看你說什麽,只看你做了什麽。
如果點了王宵,就表示讚同王宵的主張,或者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能力堪憂。
衛若蘭強哼一聲:“此子年僅十七,便知投其所好,心思機巧,這等人才學越高,為禍越大,終將反害自身。
本官貶他,正是憐惜其才,使其冷靜思過,胡大人若是點他,便是害了他!”
胡長清向正北方向拱了拱手,肅容道:“王宵以拳拳之心落於筆下,在衛大人眼裡竟成了心思機巧,衛大人究竟存著什麽心?
況且朝廷開科取士,擢的是人才,衛大人放著錦繡文章不取,究竟是何意?”
“砰!”
衛若蘭猛一拍桌子,霍的站起,大怒道:“胡大人,誰是主考官?”
“衛大人是要以勢強壓本府嘍?”
胡長清絲毫不懼,眼裡現出危險的光芒。
“衛大人,胡大人,有話好好說,取不取王宵,可再作商議嘛!”
一名學正連忙勸道。
“哼!”
衛若蘭一擺官袍,坐了下來,哼了聲:“無論如何,本官絕不取王宵!”
胡長清冷聲道:“衛大人身為主考,自然有權不取,但是本官也不會附名!”
“胡大人,就算不取王宵為秀才,他也有拾遺考的資格呐,若是真有才,冬闈一展身手便是了,又何必較一時之氣呀?”
那學正又勸道。
胡長清悠悠道:“本官認理不認親,除非朝廷發文,貶黜王宵,不然誰來說都不好使。”
“這……”
衛若蘭等人面面相覷,他們總算想起了胡長清的為人行事,仗著自己絕了嗣,行事無所顧忌,如條瘋狗,省裡等閑不願招惹,助長了他的凶焰。
又一名學正遲疑道:“衛大人,胡大人,下官提個建議,不如暫時封榜三日,三日後再張榜公布如何?”
這話的意思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有後台別藏著掖著,三日內定章程,免得爭執不下,把台面下的事情鬧到台面上,一發不可收拾,最終兩敗俱傷。
同時也存有警告胡長清的意思。
平時你胡攪蠻纏也就算了,大家不願和你玩真的,如果你真要在科舉上鬧事,等你致了仕,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也罷,暫時封榜三日!”
胡長清面色數變,點頭道:“我等先把其余九份點出來,王宵那份,留待最後再說。”
“也好!”
衛若蘭嘴角現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就象剛剛的爭執沒有發生過,王宵的試卷,被擺放在了一邊,五人合議起了剩余的二十九份試卷。
……
龍虎山!
正一道掌教自大齊萬壽十三年被敕封為天師以來,正式改名天師道,已數百年過去,天師道雖算不上執天下道門牛耳,卻也日益興盛。
沿山,各類建築連綿數十裡,香火鼎盛,信眾絡繹不絕,而後山不對外人開放,是天師道的真正核心之處。
執事殿!
執事張衝元正查看著各地傳來的訊息,突有一名道僮在外喚道:“長老,
有南直隸布政使司發來公文。” “哦?呈上來!”
張衝元隨口道。
小道僮把公文呈上,火漆封口完好。
佛道二門因有法力神通,傳訊效率大增,官府也使用這一套方法,以符篆傳送文書,基本上瞬息而至。
張衝元拆開一看,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回頭喚道:“漢規遭了天譴?叫漢林師侄過來!”
“是!”
小道僮轉身離去。
不片刻,一名年近三十的年青道人踏入殿中,施禮道:“弟子拜見師尊!”
“你先看看!”
張衝元把公文遞去。
張漢林接來手裡。
公文公事公辦,講了蘇州府鎮守道人張漢規在院試大成殿上,被天雷劈死之事,要求天師道再派一名鎮守道人過來,余事未提。
“師兄怎會挨了天雷?難道有妖人作祟?哪路妖人有膽,竟敢欺上了我天師道?”
張漢林不解道。
張衝元不置可否道:“此事著實蹊蹺,漢規是於蘇州府大成殿中,被天雷劈了,或許與院試有關,為師打算讓你去坐鎮蘇州府,查明真相,你可願意?”
“弟子謹遵師命,必還師兄公道!”
張漢林爽快施禮。
“好!”
張衝元點頭道:“你下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便去金陵,或許你師叔手上,已有了第一手資料。”
“是,弟子先下去了。”
張漢林深施一禮,向外走去。
……
傍晚,院試九人已經擇出,秘而不宣,並給王宵準備了一個替補名額,一旦胡長清沒能找來上面的大人物為王宵發話,將由替補替代。
這已是極為照顧胡長清了,胡長清並非不識好歹,只是仗勢當刺頭,再鬧下去,真就不死不休了,難保會有人不顧規矩,待他致仕後刁難他。
出了大成殿,胡長清踱步許久,喚道:“來人!”
“老爺!”
長隨小跑上前, 躬身候著。
胡長清問道:“今日之事你可看清楚了?”
“回老爺,小的看清楚了。”
長隨應道。
胡長清道:“你連夜去一趟吳江縣,把發生之事如實講給陸放聽,不許誇大,也不許隱瞞!”
“是!”
長隨快步而去。
當夜,陸放就知曉了原委,頓時睡意全無。
本來王宵不中,與他沒有太大的關系,大周立國三百余年,不是每個案首都能中秀才,多王宵一個不算多。
況且胡長清也給足了他面子,把王宵點進了三十人大名單,把想王宵貶下去的,是學政衛若蘭,位份相當於朝廷欽差,三年期滿,自然高升,沒必要賣面子給他。
按理說,事情到了這一步,陸放也只能暗道一聲可惜,可是事情涉及到太后,已不是他想甩手就可以甩手。
“胡長清,好你個老狐狸!”
陸放嘿嘿冷笑。
可是罵歸罵,王宵的案首是他點的,算是他半個學生,他總要有個說法,如果不是與太后有關,他真不想理會。
說到底,王宵只是他看好的一個後輩,點為案首,已是仁至義盡,他不欠王宵。
沉吟許久,陸放伏案,給忠順王寫了封信,再通過衙門的傳訊符篆,直接發送到了京城的忠順王府。
這種事情,一級級的上報,只會把時間無謂耽擱,索性報給忠順老王爺,只要他老人家肯為王宵說話,秀才就穩了。
如不願,自己也做了該做的,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