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長壽似有所覺，眉頭一皺，琉璃一般的手掌伸出，樓小倩仰頭，就見一隻遮天蔽日般的巨手壓來，心頭不由駭然。

　眼看就要落下。

　“走！”

　陸沉揮手將兩女納入掌心，一個踏步鑽進了船艙。

　“死！”

　“哢嚓~轟！”

　冷冽的聲音在虛空回響，巨手用力一捏，二階的紫玉飛舟直接爆開，陸沉卻在最後關頭一頭扎進了幽幽通道，而飛舟的炸裂也恰好遮掩了法力波動。

　“轟隆隆~~”

　飛舟碎片砸落在地面，姬長壽收回手掌，巨手也隨之消失，他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垂下頭，一口一口繼續啃著黑色的泥土，嘴中嘀咕道:

　“味道淡了些！”

　......

　“刷！”

　陸沉憑空出現在一處荒野中，身上血跡斑斑，一塊飛舟碎木差點就洞穿他的心口，在左胸刺了個通透。

　“好疼~~”

　陸沉倒吸一口涼氣，警覺著望向四周，確定姬長壽沒有追來，他才稍稍放下心，揮手放出了手心的兩女。

　“主人~~”

　“陸郎~~”

　陸妖妖嚇得驚慌失措，樓下倩亦是驚叫一聲，陸沉笑了笑，安慰道:

　“一點皮外傷，不傷根本，只是可惜了我這身二階的青羅法袍。”

　說著，陸沉取出一個瓷瓶，在口中倒了兩滴二階【玉露】，不等兩女反應過來，他一把抽出了胸口的飛舟碎木，隨手扔在地上。

　“滴答滴答~~”

　鮮血流淌，兩女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幫著陸沉處理傷口。

　等傷口包好，玉露也開始發揮作用，鮮血很快止住，傷處也在快速收口，兩女松了口氣，樓小倩嗔怪道:

　“沒你這般不愛惜身體的，以後可莫要如此。”

　“好好！”

　陸沉心中微暖，笑著點頭，兩女又幫著陸沉扒下破損的青羅法袍，換上一身青色布衣長衫，見陸沉確實無礙，驚懼不安的心緒也逐漸安定下來。

　樓小倩打量四周，發現周圍是一片陌生的荒野，無山無水，只有紛亂的荒草和繁茂的樹叢，於是問道:

　“陸郎，這裡是何處?”

　“數百裡外！”

　陸沉回了一句，解釋道:

　“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沒時間分辨方位。”

　說著，陸沉放出幾枚劍星飛天而去，借助劍星查看四方，很快就確定了位置，出聲道:“應該在九竅山正西，往南數裡就是奔騰的芥川長河。”

　“那還好。”

　“嗯，等明天傷好了就回去。”

　“那個人......”

　“他叫姬長壽，也稱長壽道君，鄴方城不是有一座壽仙宮?先前他就在裡面坐著，正是那座琉璃雕塑。”

　“道君......”

　樓小倩駭然，慌亂道:

　“那鄴方城可有危險?”

　“不會！”

　陸沉搖頭，寬慰道:“四境道君大都高高在上，尋常修士哪能被其放在眼中，更何況普通百姓，你看那張鶴年可曾真的上陣廝殺過，就算那烏蛟假死逃跑，他也不曾親手追殺，只是派了三位真人，姬長壽也是一樣。”

　“那他為何要針對陸郎?”

　“這......”

　陸沉呼吸一滯，不由沉思起來，他和姬長壽真的沒仇，就算當初因為長壽丹被其關注過，那也是十年前，十年都過去了，沒有必要等到今天才動手，他和樓小倩對視一眼，幾乎同聲道:

　“吃土！”

　隨後，樓小倩娓娓道:“多半是因為仙土的緣故，只是具體如何，還不好斷定，只能推斷出一個結論，仙土能吃，他不想讓我們散播出去。”

　“對！”

　陸沉目露讚賞，翻手取出了唯一一粒仙土，眉頭一挑:

　“試試?”

　樓小倩正要主動嘗試，陸沉抬手就放進了自己嘴中，等他將仙土咽下，隨意在地上盤坐下來，一柱香後，重新睜眼，張口一吐，那粒金燦燦的仙土從嘴中飛出，完好無損，他皺眉道:

　“這仙土好生古怪，不僅不能消化，就算動用法力也難以煉化。”

　“會不是是等階太高的緣故。”

　“不！”

　陸沉搖頭，認真解釋道:

　“我曾煉化過四階的羽化庚金，也煉化過不少三階法器，即便再難，總能一點點消磨，可這仙土完全不一樣，它是分毫無損，就像是萬法不侵！”

　“這就奇怪了，姬長壽為何能吃?”

　“確實大有古怪......”

　兩人思來想去，還是摸不清其中門道，也就不再多想，陸沉揮手放出了一條青蛇，青蛇膨脹，蟄伏在荒草中，陸妖妖眼睛一亮，纖手緊緊扯住陸沉的一雙大手，輕餂紅唇，躍躍欲試道:

　“妖妖要幫主人治傷！”

　“......”

　陸沉自然明白陸妖妖的小心思，倒也不曾拒絕，因為這也正是他需要的，於是伸手將陸妖妖抱起，牽著樓小倩走進了蛇口，在一張水晶玉榻上好一番顛倒。

　“嗚嗚嗚~~”

　“妖妖你太瘋了，陸郎有傷，慢點！”

　“不嘛不嘛~~”

　......

　陸沉折騰了半宿，直到將小妖精徹底降住，這才開始專心修煉【玉女洞玄經】，樓小倩拭去額頭稥汗，俏臉上說不出的羨慕，她輕靠在陸沉肩頭，拿出了一本名叫【胎化易形】的書冊，抓緊時間參悟。

　希望能悟出一絲半點的門道，解決眼前自己是石女的困境。

　......

　“陸郎，醒醒~~”

　天色漸明，樓小倩將陸沉喚醒，陸沉睜眼望向胸口，就見昨天包上的絹布已經被樓小倩拆掉，傷口處除了一道不太顯眼的疤痕，已經徹底痊愈。

　陸沉正要起身，醒來的陸妖妖突然搖晃起來:

　“主人~~~”

　“......”

　陸沉無奈，任由對方胡來，直到天色大亮才走出蛇身，三人從蛇口出來，樓小倩睨了一眼走路歪歪扭扭的陸妖妖，揶揄道:

　“看你還敢逞強~”

　“嘻嘻~~”

　陸妖妖抱著陸沉的手臂，臉上紅霞尚未退去，幾乎掛在陸沉身上，輕吐小舌，反擊道:

　“小倩姐姐又在羨慕妖妖呢。”

　“......”

　樓小倩翻了個好看的白眼，乾脆不理對方。

　“嘶嘶~~”

　青蛇嘶鳴，龐大的蛇軀迅速化小，化作一條三寸小蛇伏在陸沉肩頭，陸沉見四周無恙，出聲道:

　“我們回去吧。”

　“噌！”

　說完，放出青雲劍，施展小神通【劍元星鬥】中的禦劍技巧，讓青雲劍膨脹數倍，帶著兩女一路向東飛去，因為顧忌姬長壽，因此飛的極慢，幾乎是貼著地面飛行。

　“有人！”

　剛剛飛出數裡，陸沉突然收劍，三人順勢落在荒草中。

　“噌！”

　一枚不起眼的劍星飛出，懸在半空，陸沉手捏劍指，借助劍星觀望四方，這一觀，眉頭不由皺起，陸妖妖悄摸摸探頭，就見一支奇怪的隊伍正在向這邊走來，為首者是一位面容和藹的老人。

　對方穿著一雙草鞋，背著手，身後跟著一串長長的隊伍。

　都是幾歲大小的孩童，扎著衝天辮，光著小腳丫，面容稚嫩可愛，蹦蹦跳跳，排著隊向前，一眼望不見盡頭，也不知延伸了幾裡。

　“好可愛呀~~”

　陸妖妖雙眼放光，小腦袋卻被陸沉壓了下去，他與樓小倩對視一眼，凝重道:

　“是臥碑老人，不過現在和之前似乎不太一樣。”

　“怎麽不一樣?”

　“你看看吧！”

　陸沉沒有多說，隨手施展出小神通【掌中乾坤】，左手攤開，借助劍星將畫面呈現了出來，樓小倩認真望著，奇怪道:

　“竟然偽裝的和尋常人一模一樣。”

　“對！”

　陸沉點頭，皺眉道:

　“我看到的信息，也只是一群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真是可怕！”

　“哢嚓~~”

　兩人正說著話，掌中畫面忽然崩碎，陸沉心中一驚，迅速施展出道術乾坤無距，正要踏進幽幽通道，腳步突然一頓，就見四周荒草中，一個個小娃娃鑽了出來，一開始只有幾個，隨後越來越多，圍了一圈又一圈。

　他們圍在四周，睜著大眼睛，伸頭夠腦地好奇望來。

　“呀~~”

　陸妖妖再不說什麽可愛的話，驚叫一聲，躲在陸沉身後，纖手扯住陸沉的衣擺，偷偷打量，若非陸沉不曾離開，她怕是早就鑽進通道逃走了。

　樓小倩也是緊張不已，小聲道:

　“不走?”

　“有點晚了！”

　陸沉苦笑，反而揮手散去了道術，剛才在他正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感覺一道猶如實質的目光落在了身上，讓他再不敢輕舉妄動。

　他將兩女護在身後，心頭同樣有點忐忑，卻也不是毫無把握。

　先前的臥碑老人對殘存的神策軍置之不理，如今又是這般模樣，沒道理會為他們三人大動乾戈。

　“咳咳咳~~”

　咳嗽聲響起，一個個小娃娃你推我擠，爭相讓路，臥碑老人一步步走來，板著臉訓斥道:

　“怎麽回事?”

　“爺爺爺爺~~”

　小娃娃亂叫，舔著小小的嘴唇，吵鬧道:

　“爺爺，我餓了~~”

　“我也餓了~~”

　“我也餓了~~”

　“我也餓了~~”

　......

　聲音此起披伏，潮水般一波波向遠處湧去，目光卻落在陸沉三人身上，莫說兩女，就連陸沉自己都是頭皮發麻。

　臥碑老人將目光投來，又望了望身邊一堆堆的小娃娃，幽幽道:

　“肉太少了......”

　“......”

　陸沉的頭皮差點炸開，靈機一動，訕訕笑道:

　“我有靈米......”

　......

　兩刻鍾後，荒野中架起了一口大鐵鍋，鐵鍋足有五米大小，這是陸沉親手捏造的，雖然不會煉器，造一口大鍋卻易如反掌。

　鍋中水米翻騰，粥香彌漫。

　周圍一個個小娃娃翹首以盼，有幾個差點掉進鍋裡，陸沉賣力催動丹火，熊熊火焰在鍋底燃燒。

　......

　時間流逝，轉眼已近傍晚。

　“好了好了！”

　陸沉收了丹火，拉著兩女連忙退開，無數個小娃娃湧上前來，伸手向鍋中撈去，你一把我一把，你一口我一口，你一嘴我一嘴，亂哄哄一片，有幾個甚至跳進了米鍋，吃的好不歡實，一點不怕燙手。

　樓小倩憂慮道:“已經第十鍋了！”

　“嗯！”

　陸沉望了一眼西陲的烈陽，歎聲道:

　“二階靈米還有一些，一階靈米徹底沒了，我們還是找機會盡快離開為好，一旦天黑，我擔心會有變故！”

　說著，陸沉指了指遠處的臥碑老人，樓小倩轉頭望去，就見臥碑老人席地而坐，雙手在脖子，手腕和腳腕處撓來撓去，似乎有些瘙癢。

　感應到陸沉望來，臥碑老人露出一個和藹的表情，對著陸沉招了招手，喚道:

　“後生，過來過來~~”

　三人對望一眼，陸沉小心上前。

　臥碑老人站了起來，緩聲道:

　“多虧你給我孫子投食，讓你破費了。”

　“應該的應該的~”

　陸沉訕訕一笑，臥碑老人臉上的表情更加和善，看上去頗為不好意思，笑著道:“老頭子身上也沒啥物件，不好報答，也就孫子多些，不如你去領養幾個吧?”

　“這...這不好吧。”

　陸沉剛要拒絕，就見臥碑老人板起了面孔，心中一慌，連忙改口道:

　“好好！”

　他也不去挑揀，隨手指向最近的一個:

　“就他吧！”

　“不夠！”

　“這一個，這一個，那一個，嗯，還有這個！”

　隨便選了五個小娃娃，臥碑老人終於露出滿意的神色，他將五個小娃娃叫到身前，叮囑了幾句，全都推到陸沉身邊，望了一眼即將落山的烈陽，擺了擺手，意味深長道:

　“天黑路不好走，去吧去吧！”

　“這就走，這就走！”

　陸沉心中大喜，連忙拉著兩女向遠處退去，五個小娃娃竟然也跟了上來。

　蹦蹦跳跳。

　亦步亦趨。

　一連走了數裡，見臥碑老人沒有追來，三人才終於松了口氣。陸沉也不管什麽小娃娃，帶上兩女，禦劍向遠處飛遁，眨眼沒了蹤跡。

　幾乎陸沉剛剛遠走，天色就黑了下來，臥碑老人伸了個懶腰，大聲問道:

　“吃飽了?”

　“飽了飽了~~”

　“爺爺我吃飽了~~”

　“我也吃飽了~~”

　......

　小娃娃吵吵鬧鬧，蹦蹦跳跳圍了過來，臥碑老人的臉色忽然一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目放幽光，幽幽道:

　“可是...爺爺還餓著呢......”

　“吃我！”

　“爺爺吃我！”

　“吃我！”

　一個個小娃娃踮著小腳丫， 興奮的大喊大叫。

　臥碑老人的表情越加詭異，他笑著張開了自己的嘴巴，並且越來越大，其中一個小娃娃迫不及待跳了進去。

　“真乖~~”

　嘴巴合上，嘴角流出一串血絲，臥碑老人的脖頸和四肢突然伸長，一下化成了七米高，怪模怪樣，他扭動著脖頸，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情，大手一伸，抓起一把小娃娃直接向嘴中塞去。

　“咯吱~咯吱~~”

　“真舒服！！”

　臥碑老人大吃了好一陣，終於打了個飽嗝，滿嘴血猩，他的神色忽然一凝，目光在剩余的小娃娃身上掃來掃去，嘀咕道:

　“我...好像丟失了幾個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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