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清笑笑沒說話。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大多都愛出風頭，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並不願做別人的陪襯。
　若是陪襯的人比自己優秀上不知多少倍，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人，那倒也罷了。
　若是跟自己不相上下，甚至還不如自己，那心中的不滿就可想而知。
　不巧的是，許愛玲就是後者。
　她是真沒什麽文藝細胞，唱歌跑調，跳舞肢體僵硬，動作也不是太協調。
　據說，當年她姑姑曾想過把她帶進文工團，但終歸是資質太差，讓她姑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
　陽夢婷瞧瞧許愛玲，又瞧瞧何婉清，歎了口氣。
　“婉清，你怎麽沒文工團的親戚啊，否則憑你的長相和身材，這次領舞的人肯定是你。”
　何婉清趕緊擺手。
　多謝你了，姐還真沒這個興致。
　如果不是廠裡硬性任務，她早就溜了。
　兩人正在聊天，許寧靜卻突然朝兩人走來。
　陽夢婷方才在說許愛玲的壞話，此刻人家姑姑找了過來，自然心虛得很，低著頭不敢看她。
　沒想到，許寧靜走到兩人面前，笑著道:“一會你倆去中間位置捧扇子。”
　許寧靜編的這個舞蹈，是以許愛玲為中心，剩余的人都是作為襯托紅花的綠葉存在。
　而就算是綠葉，待遇也不相同。
　有一部分人為核心綠葉，舞步緊隨許愛玲這朵紅花。
　其余的就是些無關緊要的小嘍囉，在邊邊角角上烘托氣氛，連錦上添花的用處都沒有。
　不用說，何婉清和陽夢婷就是小嘍囉中的兩員。
　不過，何婉清對於自己的位置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在舞台上不受矚目，可排練時也不用像核心綠葉那樣，被許寧靜死死盯著。
　不時劃劃水摸摸魚，抽空背點課文，還是挺爽的。
　一聽許寧靜要把兩人調到核心綠葉的位置上，陽夢婷高興地眉開眼笑，何婉清卻趕緊擺手拒絕。
　“許老師，我跳舞很差的，本來就沒資格參加節目，你讓小陽去就好，我還是留在這個位置上吧。”
　許寧靜笑著道:“小姑娘好謙虛，排練這幾天我早就注意到你倆了，動作流暢優美，挺適合去舞扇子的，就這麽決定了。”
　何婉清還想再推辭，卻硬是被陽夢婷拉著，跟著許寧靜走到舞台中央。
　許寧靜拍手集合，把兩人調進了跳扇子舞的隊伍中，替換下來的人，就頂替了兩人原本的位置。
　替換下來的，一個是質檢二組的韋海棠，還有一個是一車間的工人。
　一車間的工人是個男人，對捧著扇子踮著腳跳舞，本來就沒多大興趣。
　這會聽到被換下來了，頓時笑得合不攏嘴，二話不說就去了陽夢婷的位置，生怕許寧靜會反悔。
　而韋海棠卻陰沉著臉，怒氣衝衝地去頂了何婉清的位子。
　何婉清無奈地歎了口氣。
　真是的，這都算什麽事嘛。
　扇子舞的動作都不是太難，兩人學了沒多久，就全部都學會了。
　音樂節奏一起，兩人都能跟得上，雖然不如其他人那麽熟稔，但是並不拖後腿。
　許寧靜正想再排練一遍，突然，禮堂裡進來幾個人，衝著他們走過來。
　竟然是工會的人，後面還帶著個女孩子。
　何婉清登時一愣。
　那不是薑楠竹嗎，她怎麽跟電池廠工會的人混在一起，難道她也進廠裡上班了。
　上次見到她，還是在東廣百貨商場，她正在跟卓立文在男裝櫃台前買襯衣。
　大半年沒見，何婉清都快忘記還有這號人了。
　她正在出神，忽然覺得衣袖被人拉了幾下，耳邊響起陽夢婷低低的聲音。
　“呵呵，工會來搶廠辦的活了。”
　何婉清嗤地一笑。
　在電池廠，工會和廠辦都是直屬陳書記領導，工會主席和廠辦主任在行政級別跟幾個廠長差半級。
　雖然如此，幾個廠長都沒把這兩個部門放在眼裡。
　畢竟，這兩個部門跟直接生產不掛鉤。
　平時就是管管工廠的後勤和員工福利，做的成績再好看，上級也不會過多關注。
　所以，歷任工會主席和廠辦主任，頂了天就是能升到副廠長，更多的還沒到副廠長就退休了。
　按說兩個不涉及實權的部門，應該最是安穩。
　可不知道為什麽，兩個部門自建廠起，就相互看彼此不順眼，工作上明爭暗鬥，相互拆台。
　二十年下來，竟然成了電池廠的一大特色。
　這次廠裡舉報建廠二十周年慶典，廠辦和工會照例來爭奪主辦權。
　廠辦主任和工會主席使出渾身解數，在陳書記面前刷存在感，各種討好，就想著能把主辦權奪下來。
　陳書記被他們搞的不勝其煩。
　最終，還是廠辦技高一籌，搶到了主辦權。
　不過，工會也不是吃素的，軟纏硬磨下，陳書記答應工會作為重要輔助，可以組織五個節目的排練。
　但是，作為壓軸節目的歌舞表演，茉莉花，一直掌握在廠辦的手上。
　不光是領舞的許愛玲是廠辦的，就連排練的老師也是許愛玲的姑姑。
　就是防備著工會擠進來插一腳。
　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是又來了。
　禮堂裡有廠辦的人，見工會來者不善，趕緊過來了。
　“沈秘書，你有什麽事嗎?”
　廠辦主任秘書孔瑩瑩擋在工會主席秘書沈淑紅身前，口氣裡帶著深深地警惕。
　沈淑紅瞟了她一眼，嘴角扯了扯。
　“好事，給歌舞茉莉花找了個特別好的編舞老師。 ”
　何婉清一愣。
　編舞老師，不會是薑楠竹吧。
　果然，沈淑紅指著身畔的薑楠竹，向眾人介紹。
　“這位是從東廣市來的薑楠竹老師，眼下在市文化宮擔任文藝乾事，專門負責指導職工群舞。”
　眾人的眼光都看向薑楠竹。
　見她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都有些不太相信。
　何婉清覺得很奇怪。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薑楠竹在臨江縣一直做的都是報社的通訊員，怎麽去了市裡，反而進了文化宮。
　孔瑩瑩上下打量了薑楠竹一眼，嗤地一笑。
　“這位薑老師未免也太年輕了，雖說在市文化宮工作，可文化宮一年到頭也沒幾次文藝匯演，她的經驗未必有許老師豐富。畢竟，許老師可是在文工團待了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