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電話裡囑咐他，務必要把秦定霜的日記帶回來。
　秦定坤把一個紅色塑料皮日記本遞給她。
　“你怎麽會想起我大姐的日記本，是不是秦文斌說了什麽，讓你覺得有問題?”
　何婉清搖搖頭。
　“我還說不好，要仔細看看日記才能確定。”
　何婉清翻開日記本，聚精會神地讀著，她讀的很慢，一字一句都不放過。
　薄薄的一本日記，她讀了足足有一個半鍾頭。
　她一合上日記本，秦定坤就問道:“怎麽樣，看出什麽了?”
　何婉清曲起兩指，在桌面敲了敲。
　“大姐寫日記的習慣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秦定坤想了想。
　“應該從很小的時候就有了，從我記事起，她就喜歡記日記，每天無論睡得多晚，都會在日記本上記一筆。”
　“那應該不止這一本日記吧，其他的呢?”
　這本日記是她從離開東廣時寫的，記錄了她在下鄉頭四個月的見聞感想。
　秦定坤深深歎了口氣。
　“都被東關大隊的書記燒了。”
　何婉清驚訝地道:“都燒了?”
　秦定坤臉色陰沉。
　“大姐下鄉時，怕柳萬菊會把她的日記給扔掉，以免被秦文斌看到，就索性一股腦全帶走了。
　後來她去世後，東關大隊書記陸振雲怕事情敗露，就把她的日記全部都燒了，這一本還是跟她同住的知青偷偷藏起來的。”
　何婉清抿著唇想了想，搖了搖頭。
　“定坤，從你的話裡我能猜出，大姐起碼從七八歲就有了寫日記的習慣。
　那她下鄉時，至少已經寫了八年的日記了，以大姐寫日記的習慣來看，她至少要攢下將近三十本日記，你能確定她都帶走了?”
　三十本日記，只怕要用個大書箱來裝吧。
　秦定坤仔細回想了下，搖了搖頭。
　“應該沒有，她走的時候，柳萬菊為了裝賢惠，確實給她收拾了不少行李，可書本卻沒帶走多少，就裝在那個軍用書包裡。”
　那就更不可能了。
　這個時代的軍用書包，就是個斜挎軍綠帆布書包，裝上幾本書就鼓鼓囊囊的，根本裝不下二十幾本日記本。
　何婉清追問道:“那你能找到其他的日記嗎?”
　秦定坤搖搖頭。
　“我從小對記日記這類事不感興趣，覺得多此一舉。
　後來等大姐去世了，我想再去找找她的東西，發現她的房間裡，除了上學時的課本，什麽都沒有了。”
　何婉清聽他的話語裡飽含著無盡的痛悔，不禁緊緊握著他的手。
　“沒關系，我想大姐不會怪你的。”
　秦定坤勉強笑笑。
　“你一定要看大姐其他的日記，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問題。”
　“嗯。”
　何婉清點點頭，快速地翻了幾頁，指著日記裡的一行字。
　“你看，這是大姐剛到東關大隊，她初來乍到，心情頗佳，對大隊的山水風景很是讚譽，可你看看她的遣詞用句，你能發現什麽嗎?”
　秦定坤沿著她手指的位置看去，一行娟秀工整的字跡躍入他的眼簾。
　“這裡山明水秀，人傑地靈，真的是忒美了。”
　秦定坤皺起了眉頭。
　顯然，他也發現了不對勁。
　“定坤，咱們南省的人說話，很少會說"忒"怎麽樣，東北西北方言裡才常見這詞，大姐從小在南高官大，她怎麽會用北方方言說話?”
　秦定坤點點頭，“嚴格上來說，這些應該是嵐西話。”
　沒錯，確實是嵐西話。
　去年，兩人在從閩省回東廣的火車上，秦定坤在翻看日記，何婉清無意中瞧過幾眼。
　當時，她就注意到秦定霜有時會用到嵐西方言。
　不過，那時她並沒多想。
　畢竟，她聽秦定坤說過，他媽媽是在嵐西長大的。
　想來，秦定霜偶爾冒出的嵐西方言，應該是小時候聽文燕瓊說過，所以就學會了。
　而秦定坤自幼喪母，自然不懂嵐西方言，這沒什麽可奇怪的。
　但昨天，秦文斌卻說文燕瓊在外多年，幾乎都不會說嵐西話了，而他父母也不說嵐西話。
　那問題就來了，秦定霜的嵐西話，到底是誰教她的。
　秦定坤沉思良久，輕輕搖了搖頭。
　“在我的記憶裡，大姐幾乎沒這麽說過話，她是從哪裡學來?”
　何婉清又把日記翻了幾處。
　“定坤，你看每次大姐的日記裡出現嵐西話，都是在她心情特別好的時候。”
　何婉清輕聲道，“這足以說明，教她嵐西話的這個人，或者說那段經歷，在大姐心裡是很快樂的，所以她每次心情愉悅了，嵐西話都會脫口而出。”
　秦定坤點點頭。
　“我記憶裡沒有這樣一個人，說明這個人要麽出現在我懂事前，要麽就更早，是在我出生前。”
　何婉清想了想，看向秦定坤。
　“定坤，大姐肯定清楚，等她離開東廣後，柳萬菊會怎麽處置她的日記。
　我想她既然沒法全部帶走，肯定會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
　你再好好想想，小時候你倆有什麽秘密基地，是可以藏東西不被人發現的。”
　“大院的小樓肯定不行，那是柳萬菊的地盤，就算掘地三尺，她也能給挖出來。”
　秦定坤慢慢回憶著，突然眼前一亮。
　“我知道大姐的日記在哪了。”
　當天下午，兩人就趕到了東廣，在城南老城區，有兩棟舊房子。
　“這是我外公外婆生前留給我媽的， 說算是她的嫁妝。”
　何婉清看著兩棟緊鄰的小樓，雖然看上去有些破舊，可地段位置好，面積也不小，一看就值不少錢。
　“謔，定坤，原來文姨還是個白富美。”
　“白富美?”秦定坤奇怪地問道。
　何婉清笑著給他解釋了這個詞的含義。
　秦定坤微笑道:“我外公外婆建國前是進步知識分子，這兩棟房子是他們靠著給報紙撰稿的稿費掙來的，說起來也算不上什麽富人。”
　何婉清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凡爾賽，也太高級了點。
　秦定坤打開門，兩人走了進去。
　“這房子是我媽的嫁妝，柳萬菊雖然也打過這房子的主意，到底礙於秦文斌的面子，不敢下手。
　這房子的鑰匙，也一直在大姐手裡。大姐下鄉前，把鑰匙又交到我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