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寫了我爺爺和九門當年的的奇聞異事。
有的是他小時候抱著我當玩笑說的,也有些是我纏著奶奶偷偷告訴我的。
有很多,在外八行裡看來都是驚天動地的英雄故事,在外人看來卻是違法亂紀的犯罪勾當。
不過,老九門的時代既然已經過去,我也隻當故事說出來,留給有心人圖一樂。
就是這樣。
——吳邪
壹.
長沙城裡,若你還是個主兒,可以對老九門裡的一些人不敬,只要別過了他們的底線,可是只有那張大佛爺,見著了都得是畢恭畢敬著,再不服也得自個兒吞下肚去。
說不怕那是假的,九門裡頭,不怒自威的是佛爺,後頭有人的是佛爺,心狠手辣的是佛爺,而情報最活絡最不動聲色的,還是佛爺。
“能進佛爺的盤口做事兒,哪怕是打雜的,都是的你福氣!”
貳.
“佛爺還在湊那鐲子呢?”穿著軍裝但是完全沒有軍人樣子的家夥壓低著聲音站在張啟山身後,湊在旁邊另一個同樣穿著軍裝但站的筆直的家夥的耳朵邊上,悄悄地問。
“是啊,聽說現在只要是鐲子市價都翻了一兩倍,”站得筆直的男人微微側了頭,說,“你沒聽道上說麽,前些日子三爺他嫂子不是生了麽,九爺他們幾個被拉去嚇得半死,後來三個人一起跑出去找鬥,本來也沒啥,甚至那鬥裡頭都沒啥油水,但就是鐲子多,佛爺聽了還特意去一個個的試了,這回那三位爺可是賺翻了!”
“我說,”張啟山聽著自己兩個手下毫不在意的聊天,有點哭笑不得,“你們要說好歹也別讓我聽見啊!”
噤聲了。
佛爺在國民黨手下辦事兒之後,自己手底下有兩種人,一是一開始就跟著自己混的一幫子老油條,臉皮堪比城牆厚,你扇他一巴掌他都能笑嘻嘻的那種——就是小心晚上有人敲你家門就是了;第二種,是軍人,站得筆直坐得筆直幹啥都是筆直的,絕對服從上級命令的一根經。
其實這麽算下來還有另外兩種,一種是老兵油子,人前一張臉人後一張臉,但是這種老兵油子不多,張啟山整頓過一回,也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總之老兵油子要麽改邪歸正要麽回家種田,實在要有那麽一兩個老兵油子那也得是確實有本事而且會察言觀色的;第二種,就是七七八八的勢力插進來的手下,間諜和無間道,人數有點多,張啟山清了一次兩次還是有,最後煩了,隨他們去,反正真正重要的東西他心裡都有數,知道在誰手裡。現在站在他身後頭的那兩位就是兩位老油條,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地扯淡。
“誒油條,我餓了。”
“佛爺我們兄弟幾個在您心中和油條沒區別麽?”忠心耿耿的手下要哭了。
“……我覺得佛爺的意思是想吃油條吧大概?”另一個拽著哭的那個出去了。
世界安靜了。
叁.
男人的軍裝從來就沒有正兒八經地套在身上過,要麽扣子沒扣要麽皮帶沒系。
張啟山皺著眉頭,手指在桌子上敲。
剛才吳老狗來過一趟,帶來了張啟山托解九去查的東西——有時候大家族底下的人脈確實比官方明面上的關系要更好用。
男人看起來就是那種心裡藏不住話的人,忍了半天到底還是沒忍住:“爺,大夥兒都是兄弟,你要真這麽做,不是傷大家夥的心嗎?!”
張啟山沒說話,
只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紙上寥寥幾行的字——這就是為什麽解九會讓吳老狗幫忙帶,因為吳老狗不識字,看著也看不懂。 肆.
華北.
若是出了門去,見到的不是曠野,而是死人。
一具一具地堆在一起,管你生前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信仰被重視還是被輕視,全都躺倒在這塊平野上,血也許模糊了臉,等下一場進攻開始機槍會再次掃射這片大地,還有這些屍體,原本已經千瘡百孔的屍體會變得像一團肉糊,即便是一起生活的家人也無法辨認;等戰士們發起衝鋒的時候,會繼續有人倒下,後面的人也不會停,踩著那些人的屍體過去,也許你的運氣不大好,也許會被絆倒成為千瘡百孔的一部分。
現在兩邊的戰士都在各自的營地重新裝彈,有些戰士們會祈禱,更多的是讓那些會寫字的人記住那些大字不識的人說的話,寫下來,作為家書或者遺書回到家鄉。
但是不會有骨灰了,親人們最多把這張薄薄的紙燒成灰裝起來。
有時候也許連這張紙都留不下。
張啟山手上拿著刀,另一隻手上是把槍,一次六發,保命用的。相比於步槍,在這種人多的戰場上還不如一刀揮過去殺的多。
而且還殺的比較爽。
戰爭進行得太久,不少人已經厭倦了,無論是自己邊,還是敵人那邊,在正面戰場上有人為了活下去甚至會彼此心照不宣的衝鋒只是打個照面,拿槍上裝的尖刀挑開敵人的衣服劃破血肉,卻並不致死,回來時刀上帶血身上見傷,若被不知情的長官看了指不定還會誇上兩句給個賞賜——但這情況只在這一片有效,這裡的鬼子有的是混血,甚至對於自己的父母從未謀面,而國民軍,這次是重新從中原換上來的新軍,不少人見慣了中原的奢華來這兒就開始喊不適應,只希望早些回去陪老婆——當然前提的是活著。
“佛爺,我去了。”男人提著槍往前走,張啟山點頭,朝著另一個方向出發。
當天的交戰結束的時候,張啟山找到了男人。
因為並非在一起殺敵,張啟山也不知道男人怎麽會傷的這麽重,小腿上血跡斑斑,看來被打了不止一槍,小腹上也有傷口,凝固了在之後再被打中同一個地方,血肉模糊。
“佛爺。”可是張啟山看到男人的時候男人還是在微笑,張啟山想上一次男人傷的這麽重的時候是什麽時候去了,對了,是在一個鬥裡頭,那時候男人抽著雲南的水煙笑著對張啟山說佛爺你要是願意我就帶你手下頭了,你要不願意我就跟著,跟到你願意為止。
張啟山嘶啞著對著男人說:“我帶你回去。”
“佛爺你也糊塗啦,”男人居然還能完整的說出句子,“我要死啦。”
張啟山不說話,因為他知道這就是事實,沒法而改變。
張啟山想起他倆出遇的時候,那時候男人左手上少了兩根手指頭,冷笑著對著張啟山說老子這輩子隻為利活,管你他媽是誰。
現在這個隻為利活的男人要死啦,當初那幫子老油條裡資格最老的要死啦,張啟山有時候會想這幫子老油條其實根本沒死吧,只不過這些家夥說好了就是不讓自己看見啊,要不自己怎麽會活這麽久呢?自己早該死了吧?
伍.
“聽了嗎?佛爺手下最得力的那個帶著一幫子人反啦!”
“怎麽會,那可是佛爺啊!”
“我消息還不準麽?我覺得等北平解放之後長沙城就要開始變天啦!你沒看到麽,那七姑娘和九爺已經開始準備遷居啦!”
“嘖嘖嘖,咱哥兒幾個也北上去玩兒一圈吧?”
“得了吧您嘞,這解放之後北平不還得是首都啊?依我瞧還不如去西南走一遭,看看那傣族的漂亮姑娘,嘿嘿嘿!”
“我去,你腦子裡除了姑娘還有別的不?”
“有啊,漂亮姑娘嘿嘿。”
十三反了。
“調一個營往城郊去,”張啟山對著軍人說,“三十日,找到了就殺,找不到就回來。”
三十天,十三,你若是逃得掉便逃吧。
解家。
“九爺,您看這……”
解九不動聲色地燒了紙張,歎了口氣,華/北/那戰之後張啟山就有點不對勁兒。解九不知道要發生什麽,但是他知道若是這十三逃了不管是張啟山,還是他們九門, 一個都逃不掉。
“去,調本家一隊人馬出去,”解九想了想,“那十三沒軍費,且了解張啟山現在的狀態,一定是去地下躲著了。”
那夥計已經明白要怎麽做,便退下去了。
“佛爺,您可欠我一個人情呐。”解九苦笑,看著外面夕陽西下的天,想著這往北平搬遷的速度怕是的再快些了。
十天后。
“佛爺,十三死了。”還是男人,但一看便知道是軍人,“骨灰弟兄們給帶回來了,您看是……”
“找個水湖撒了吧。”十三小時候生活在海邊,但如今無論如何都沒可能把人手分出去往江浙跑,隻好找個湖撒了,“不,撒到湘/江/.去吧。”
男人點頭,末了對佛爺說:“是九爺的人告訴我們十三的人在哪兒的。”
張啟山沉默,揮手讓男人出去。
終.
“佛爺,你會救我們的對吧?”“是啊佛爺,只是做場戲給上頭看吧?”
“佛爺,出去了哥幾個可得好好喝一杯啊!您的請客啊!”
“你們這群傻子啊!張啟山那廝是真的要殺你們啊貨!”
“去你媽的,佛爺怎麽可能是那種人?”
“就是就是,去你媽的!上,打殘先!”
春,無數土夫子被抓,入獄。夏,更多人被波及,霍、解、吳三家因以搬離長沙城,牽連不大。夏末,黑背老六被刺死。同年秋,入獄所有土夫子於城郊行刑,一個不留。
“佛爺……你不是……會救我們的嗎……”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