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陽光下

　　“哥，又來吃麵啊。”丫頭看見二月紅的身影在陽光下的影子投在門檻上，笑著說。

　　“嗯。”二月紅應道。他看了看四周，又問:“你娘不在啊?”

　　丫頭沉默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嗯”了一聲。

　　“我來就可以了。”

　　“好。”二月紅說著在靠窗的木桌旁邊落座。

　　丫頭的雙頰在不經意間飛上一抹潮紅，她急忙轉身朝著後廚的方向跑去。

　　不多久，一碗熱氣騰騰陽春面被丫頭十分小心地端上桌，二月紅看了看碗中的寥寥幾根青菜，對著一旁靜立著的丫頭道:“一碗陽春面都如此有滋有味，你做面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丫頭將右手背在身後，低著頭略有怪罪地說道:“哥你瞎說，明明嘗都未嘗一口，怎知丫頭面做得如何啊。”

　　二月紅笑道:“單看它的樣子，便知這碗面是怎樣的一雙手做出來的了。”

　　丫頭聲音愈發的輕了，最後低得像蚊子在叫:“哥，你趕緊吃就是，怎還顧得上數落丫頭手笨。”

　　二月紅依舊笑著，卻也沒再說什麽。

　　“你這小丫頭片子，又自己去給客人下面了?”後廚裡插著腰的女人點著丫頭的腦門，眼底裡卻是掩飾不住的心疼。

　　“做面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說給娘聽聽，你是什麽時候開始偷學娘這手藝的?”

　　丫頭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地低著頭不敢正視母親，偷偷在背後絞著雙手。

　　丫頭娘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一把抓起丫頭始終藏在背後的右手，責怪又心疼地看著手指上那赫然的一道傷口。

　　“娘，丫頭知錯了...…”

　　②陽光下

　　二月紅坐在正午的陽光下，星點點的光斑散落在他的身上，整個人就像籠罩在光輝中一般。

　　他仍舊笑吟吟地看著丫頭消失的小門，遲遲沒有動筷子。

　　而在潔白如玉的瓷碗中，幾根面條如湖上微波一般翻卷其中，幾根青菜別有用心地擺在碗側的邊緣處，末端的幾片葉子隱在面條深處。

　　一枚雞蛋靜靜地躺在碗中的右上角，蛋黃亮晶晶的表面映出一輪旭日，煞是好看。

　　二月紅微微一笑，雖然表達得十分隱晦，但是他還是看出了丫頭的心思。

　　二月紅收回目光，修長的右手輕輕提起筷子，蘸了蘸桌邊調料罐中紅色的辣椒油。

　　丫頭將右手拇指藏在拳頭裡，白色的繃帶隨著她手的晃動時不時露出一點淡然的顏色。

　　她走出後廚，見到陽光下木桌上的客人已經離去，神色一點點黯淡下去。

　　她來到桌邊，正欲收拾碗筷的手卻驟然停在了半空中。

　　只見碗中的陽春面絲毫沒有改變樣子，但是在青菜旁邊的面條上，有人用辣椒醬勾勒出幾抹圓滑的線條，為無暇的面條添上一抹鮮豔的顏色。

　　雖然只是寥寥的幾筆，可是丫頭還是看出來了——那是一對火紅的鴛鴦，正在陽光下青菜組成的蘆葦邊嬉戲。

　　一片紅暈再次飛上丫頭的雙頰，甜美的笑容在她的臉上綻開。

　　樓下拐角處一襲紅衣的青年看著丫頭的笑容與明媚的陽光交織在一起，嘴角微揚，露出一個開心的笑。

　　=====〈陽光下·完〉=====

　　③風雨中

　　窗外的雨仍舊不懈的打在那翠色的竹葉上，呼嘯的疾風掠過門窗，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尖鳴。

　　長沙一棟紅瓦白牆之內，

是一個人重重喘息的聲音。　　二月紅坐在床邊。潔白的紗帳從床柱上垂下，顯得輕飄而無力。

　　一而在那同樣輕飄而無力的人兒旁邊，紗帳也不過是個擺設。

　　二月紅看著丫頭的身軀不斷地因咳嗽而顫動，那昔日挺直的腰背也一點點彎了下來。

　　就在白天，二月紅府上的夥計走遍了全長沙城，也沒有為丫頭買到一味能夠救她的藥材。

　　現在，他倚著床柱，外面劈啪的雨聲仿佛都離他遠去。

　　看著床上他曾承諾過要保護一輩子的女人蒼白的面龐，二月紅忽然笑了，笑得愈發燦爛。

　　他笑他狂妄自大，也笑她當初選擇了他。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足夠保護面前這個女人一輩子。

　　可是，這僅僅是“他以為”罷了。

　　“二爺...”丫頭嘴唇微動，聲音沙啞得像是在撕紙。

　　“夫人，我在。”二月紅憐愛地垂下頭，輕輕摟住丫頭的身軀。

　　懷中的丫頭好像還要說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抹微笑。

　　“夫人。”二月紅輕聲喚道。

　　丫頭又劇烈的咳嗽起來，一時間，劇烈的咳嗽聲裹挾著窗外隆隆的雨聲仿佛千軍萬馬，衝進了二月紅的腦海。

　　二月紅注意到，丫頭的嘴唇十分乾裂，她似乎連咳嗽的力氣都已經用盡了。

　　一道驚雷劃過天空，將窗外被雨沁濕的竹葉照得一陣透亮。

　　二月紅看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女人，忽然起身，轉過去輕輕地背起她。

　　背上的女人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仍舊嘴角上揚，保持著那一抹甜蜜的笑容。

　　二月紅將厚重的外衣披在丫頭身上，又仔細地緊了緊她的衣扣。

　　“老爺，回去。”丫頭低低的說道。

　　二月紅聽著丫頭那苦澀的一句“老爺”，這麽多年來，也不知這稱呼是親密了，還是疏遠了。

　　大概，是後者吧。二月紅這麽想著。

　　他還依稀記得，陽光下的丫頭驀然回首，驚喜地叫一聲，

　　“哥！”

　　丫頭的模樣仿佛定格在了那一刻。星點的陽光灑在她的頭頂，為她的黑發鍍上一道金邊。

　　二月紅回憶著那時丫頭的笑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夫人想吃麵，那我就帶你去吃最後一碗吧。”二月紅苦澀的笑了。而那更加苦澀的“最後”二字，卻沒有說出口。

　　.........

　　【前方高能，請自備紙巾】

　　③風雨中

　　南河灘上，幾盞昏暗的黃燈在雨中搖曳。

　　二月紅沒有帶任何一名家丁。

　　他的發早已被雨水浸濕，出門時還尚且乾淨的衣服也被風雨浸染得冰涼。

　　丫頭還是伏在二月紅的背上，輕輕地咳嗽著。

　　“小二， 麻煩來碗陽春面。”二月紅竭力克制著顫抖的聲線，來到一盞黃燈旁。

　　那攤販上下打量幾回二月紅濕透的衣裳，又瞧了瞧他背後的丫頭，就尖聲道:“不好意思，這天公不作美，我這兒已經收攤了，您問問他家去吧。”

　　二月紅看了看攤販，溫潤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但是這抹顏色也很快地被更加濃鬱的無力感淹沒。二月紅轉身離開，向著旁邊的另一家走去。

　　旁邊的一家見勢不妙，急忙擺手:“不好意思客官，我這兒也打烊了。”

　　二月紅像是知道了什麽，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扭頭瞥了瞥不遠處的張家大宅。

　　大宅二樓陽台上的昏黃燈光被一個人形的影子擋住了。二月紅搖了搖頭，繼續向下一家走去。

　　那邊的攤販厭惡的看著濕透的二月紅，竟一把將他從自己的攤子邊推開。

　　二月紅努力保持著自身的平衡，將丫頭穩穩地護在背上。

　　他瞪著那攤販，但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聽著身後的丫頭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二月紅加快了腳步，朝著第四家攤販走去。

　　然而這最後一家小攤子也絲毫沒有為之動容。

　　二月紅的瞳孔漸漸失去了焦距，他扭頭看了看眼神渙散的丫頭，忽然轉身對著張家大宅的方向，仰天大罵:

　　“張啟山！這到底是為什麽！你他媽趕緊給老子滾下來！為什麽你非得要她死！你可以救她的！”

　　張家大宅上的人影沒有絲毫動作，依舊是靜靜的佇立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