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兄!”
蔡平驚訝的抬頭望向曹操。
嶽超也是微皺眉頭。
曹某人這一次,可真是太陰險了。
曹操這個問題,乍一看就是在求教而已,而且求教的是人家姑娘的認識與看法,說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
然而!
事實上卻又不是這樣簡單!
蔡貞姬未現身前,已口讚“英雄”二字,她又是雲英未嫁之女。
此刻若然更進一步回答,定然大大有虧名節。
一個未嫁的女子,盛讚英雄男子,這算是什麽意思?
然而。
曹操既然口出此語,又言及蔡伯喈之名,考較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若然不能回答得體,反而有辱蔡氏名聲。
一方面是自己的名節,一方面是父親的名聲......
嶽超驚訝的望向出題人曹孟德,只見年已二十九歲的曹操,黑面微揚,一雙狹長的眼睛,對準房梁,卻仿佛審視一般的斜瞄在眼前女子的身上,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
貞姬抬頭望一眼曹操,莞爾一笑,轉頭看向蔡平,又凝視在嶽超的身上。
嶽超慨然笑道:“超一介白衣,得姑娘一句謬讚,十足三生有福,何敢多求,孟德乃戲言,不可當真!”
蔡貞姬仿佛光暈流轉般的臉龐,微微綻出一抹晨曦般奪目的笑意,蓮步微移,轉身向外行走一步,又轉身目視曹操,朗聲開口道:“滿天黃雲滿天風!”
這聲音抑揚頓挫,氣韻萬千,一字一頓之間,不僅僅平仄句讀盡顯,更為難得的是,每一個音符,都似乎蘊含著奇特的魔力,所有人的眼前,都仿佛觀看到漫天黃雲與風暴相互絞殺的場面。
“善!”
嶽超與蔡平尤且沒有反應過來,典韋更是驚訝了一下,完全不懂人家在說什麽。
然而。
曹孟德已經當先回應了一個“善”字!
不得不說!
曹老板長得不怎麽樣,單單這才思敏捷,在整個漢末,都是千裡挑一的存在。
反應過來後的嶽超與蔡平,無不是神色震動。
滿天黃雲滿天風?
雲和風,融合在了一起,風吹雲散,風吹雲聚!
“好!”
蔡繼文哈哈大笑道。
此一句雖然淺顯,但是,卻一言盡顯天下大勢,有決斷蒼生的非常氣魄。
不是氣吞山河的英雄人物,說不出這樣的句子。
更何況,這樣俯瞰蒼生的句子,竟然出自眼前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這就更加難能可貴。
嶽超心中讚歎。
以大漢比做蒼天,以黃巾比做黃雲,都不算什麽。
尤為難得的,是風。
昔日高祖有名句“大風”,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風,確實是大漢將士最高的殊榮!
僅僅一句話,就稱讚了千萬平定叛亂的大漢英傑,真奇女子。
貞姬淺然一笑,蓮步向右,接口道:“千古陳留一羽搖!”
“嗯?”
曹操雙目圓睜,有些不可思議的盯向面前的女子。
千古陳留,千年的陳留城,一羽,羽者,長著翅膀的禽類,搖有扶搖而上的意思。
萬千豪傑,如大風般托起一隻扶搖而上的鵬鳥嗎?
曹操皺眉沉思了一下。
聽起來似乎是沒有問題,但是,如曹操這樣的文學大家,政治大家,
立刻就發現了其中的瑕漬。 重點在於一個“一”字!
一羽,千年陳留,僅有一羽,置天下英雄於何地,置陳留太守張邈於何地?
此句不好!
曹操暗暗搖頭。
可惜!
不論是黃雲,還是風,或者大鵬,或者扶搖,都是極好,唯有這個“一”字,讓他渾身難受!
然而。
孟德苦苦思索,卻遲遲想不到可以代替的字眼,一時間倒是沉吟難言!
“貞姬!”
都尉蔡平此刻,也察覺到這句話的不對。
蔡貞姬卻笑著接口道:“項王已去心尤壯!”
“嗯!”
曹操雙眼驟然一變,逼射出猶如寶劍出鞘一般的攝人光輝。
嶽超動容起身。
兩人皆被這一句的氣魄給驚住了。
之前曹操詢問,英雄何在?
蔡貞姬前兩句一說亂世,二讚嶽超,都算可觀。
只有一點兒,那就是她是決然不可以稱讚嶽超的,不論是曹操與嶽超都知道,此女之後必有轉折。
卻想不到,她竟然如此轉折?
一羽扶搖,並非他是真的大鵬,而是因為項王雖然死了,但是,那一顆神勇無比的戰心,尤且氣壯山河。
“好!”
嶽超慨然讚歎出一個好字!
這......
這簡直是神了!
眼前的女子,就仿佛走進了他的心裡,就仿佛看到了他的夢想,就仿佛了解他的一切壯志。
兩個人迄今為止,雖然連三句話也沒有說過。
嶽超卻覺得,他們已經交流了千言萬語!
從沒有一個人,如此懂得自己!
“項王已去心尤壯!”
嶽超、曹操、蔡平齊齊呢喃。
這是一種大震撼。
汗青之中的英雄人物都已離去,他們偉大的心靈,卻在今時今日,重新復活過來。
此時此刻。
已經沒有人分得清,建功立業的是嶽超,還是根本從沒有死去的蓋世英雄,楚人項籍。
蔡貞姬最後邁出一步,聲音歎惋無限的道:“忍將奇績換長矛!”
“滿天黃雲滿天風,千古陳留一羽搖!”
“項王已去心尤壯,忍將奇績換長矛!”
曹操喃喃自語。
似乎沉浸在這四句話的意境之中,無法自拔。
毫無疑問!
這是四句少女用來詠古的句子。
寫的是項王,頌的是英雄。
但是。
曹操卻更知道,一個“忍”字,一句“奇績”,奇偉的功績,一喻“長矛”,手握長矛的大軍,這絕不是項羽可以做出來的事情。
用奇偉的功績來換取千軍萬馬嗎?
這個英雄,繼承了項羽的志向,卻比項羽做到更好!
此為真英雄!
蔡貞姬踏前一步,垂手向曹操行禮道:“此英雄否?”
“好一個‘忍’字!”
曹操慨然讚歎。
眼前這個女人,有七竅玲瓏心肝,看透了人心,看清了男人,識見超出無數七尺男兒。
“好一個‘忍’字!”
嶽超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女人。
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夢,是一道光,是茫茫亂世,僅有的一絲溫度。
他沒有一句話開口,似乎在懷著虔誠的心,膜拜著天上的太陽。
毫不猥瑣,充滿坦誠!
“我要這個女人!”
嶽超在心中,擲地有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