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外面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玉靈蹲在小路的盡頭，手裡拿著一根狗尾巴草，正無聊的在地上畫著什麽。

看到她，趙雨燕的眼中閃過不舍，不過更多的是釋然。

能出去就好，自由就好，不用背負罪臣之女就好，沒有了她就好，一人好好活著就好。

聽到動靜，玉靈看向她們，很快就扔下狗尾巴草，奔跑過來，邊跑邊喊，“娘～”

因為奔跑的原因，頭簾一蹦一跳的，可愛極了。

“哎～”趙雨燕無聲的張了張嘴應著，眼睛則貪婪的看著玉靈，似乎是想牢牢的記住她的模樣。

小果站在一旁，鼻子又是一酸，隨後沒有打擾任何人，也沒有說一聲，就向著另一邊離開了。

玉靈跑過來，正好看到她離去的背影，奇怪的問道，“娘，夫人怎麽走了?”

趙雨燕沒有回答她，只是自顧自的摸著她的臉蛋兒還有身體，隨後輕聲說道，“走，咱們回去。”

玉靈聽到娘親溫柔的語氣，瞬間愣住了，好熟悉又好陌生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好像回到了幾年前，那時候的娘親就是這樣的，臉上永遠掛著笑，總是溫柔的撫摸她，受了委屈還會耐心的安慰她。

她的娘親...終於回來了！

玉靈回過神後，眼含淚光的甜甜一笑，重重的點點頭說道，“我們回去。”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剛剛忙碌完畢的玉靈，著急的拖著疲憊的身軀向著住處走去，心裡滿心歡喜的想著正在等著自己的娘親。

那會兒娘親說，讓她忙完了就抓緊回來，要送給她一個禮物。

離著老遠，就看到了透著暖光的房子，玉靈心裡一喜，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娘～”

玉靈推開門，高興的叫了趙雨燕一聲，因為激動聲音還比平時高亢些，這要是放在平時，肯定是不許的。

可今天，趙雨燕對玉靈格外的溫柔和包容，又讓玉靈找回了幾年前的感覺。

那時候雖然苦，一日三餐吃不飽，風餐露宿，日日枷鎖脖上掛，徒步行幾十裡，不過因為娘在自己身旁，所以她從來沒覺得苦，反而是到了這裡，雖然有吃有喝還有的住，但娘不知從何時起不親她了，這讓她覺得比吞釘子都難受。

趙雨燕轉過身，看向玉靈，伸手衝她招了幾下，“來，過來。”

玉靈雖然懂事早，可畢竟還小，雖然覺得娘的轉變有些奇怪，但是也沒往其他的地方想，隻覺得是自己最近表現好，娘很滿意才會對她這麽溫柔。

玉靈乖乖的坐在趙雨燕的腳邊，滿眼的孺慕。

趙雨燕不舍的撫摸著她的孩子，心裡的不公仿佛要突破天際一般，即使當初家破人亡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麽強烈。

看著不知不覺成為半大姑娘的孩子，她心裡是又開心，又難過，老天爺為什麽就不再給她幾年的活頭，讓她守著玉靈及笄就好，這麽一點小小的心願，終究還是達成不了...

“玉靈，從今以後你要好好活著，辦事穩當一些，該說的不該說的，也應該有個判斷了，人心隔肚皮，說話留三分，不要覺得對方像好人，就一股腦的輕信對方，看人不是看外表，而是看心，還有往後...”

說到這兒，趙雨燕有些哽咽，隨後強忍著嗓子裡的腥甜，往下壓了壓繼續說道，“往後好好生活，眼睛點亮些，不求以後大富大貴，只求平平安安順遂一生，記住了嗎?”

玉靈沒有回答，她莫名的感覺悲傷，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悲傷，讓她輕易的說不出話，仿佛她只要一點頭，就會失去娘親一樣。

趙雨燕沒有管她有沒有點頭，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著，“這包衣服，是我很早之前就做的，雖然都不是什麽好布料，但是我目前能拿出最好的布料了，你不要嫌棄啊，還有啊……”

玉靈顫抖的接過包袱，看著喋喋不休的她，淚水不受控制的順著眼角滑落。

總感覺她在交代著後事，這一猜想，令玉靈感到不安，懇求的說道，“娘別說了好不好?”

趙雨燕輕輕的搖搖頭，繼續輕聲交代著，從做人到看事，還有及笄以後的事情，事無巨細的說著，生怕有遺漏。

這些是她能想到的所有沒有發生或者可能發生的事情，把自己失敗的人生經驗當做反面例子，生怕玉靈會走她的老路，以後她的孩子就沒有娘親了，往後的路還得她自己走。

趙雨燕像是有說不完的話，無論玉靈怎麽哭怎麽鬧，也絲毫不影響她，交代來交代去，心裡還不踏實，總覺得不夠，畢竟未來的事誰能說的準，怎麽準備還是會有遺憾。

晨光熹微，趙雨燕這才停下乾枯的雙唇，身體突然湧起一股倦意。

“玉靈，娘有些倦了，想休息一會兒...”

“娘?娘！娘！”

玉靈心裡一慌，猛的撲過去，聽著傳來的細微呼吸聲，她的心才落地，整個人跪坐在地上，渾身是止不住的發抖。

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娘會撒手而寰。

還沒等細想這種感覺的由來，余光一掃就看到了剛剛被自己不小心扔在地上的包袱，先看了一眼睡著的娘親，隨後玉靈起身從地上撿起包袱打開，裡面全是疊放整齊並且嶄新的彩色裙子。

玉靈鼻子一酸，先在身上擦了擦手心裡的汗水，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其中一件，展開在自己身上比劃了一下，發現大小差不離，隨後就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彩色的裙子，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樣式。

從記事起，娘親就不讓她穿顏色鮮豔的衣服，裙子更是別提，總是讓她穿臃腫不合身的衣褲，樣式和顏色都是男士的，褲腿長了就卷幾圈，一直穿到了現在。

曾經有一次，比現在還要小的玉靈，因為好奇的試穿了一下別人要扔的裙子，卻慘遭娘親的一頓毒打，打完後，娘親就又抱著她痛哭道歉，不過後來，依舊勒令她不許打扮穿裙子。

那時候的她不懂娘親的心，後來慢慢長大，似懂非懂的她，經歷了一件事後，徹底的懂了娘的良苦用心。

還記得十歲時，一個和她要好的小姐姐，突然被七八個穿著兵服的人拉走。

再見面的時候，只見她被扔在牲口棚，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好地方，滿身的鮮血，有的凝固有的還在流，曾經好看的裙子，此刻也和碎布條一樣凌亂的搭在身上，露出的肌膚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疤還有大片的淤青。

周圍的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她走了過去，給她送了一口水，當時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流出一滴血淚，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一句話，隨後就徹底的咽了氣。

那句話，玉靈到現在也沒有忘記，那就是，永遠不要穿裙子。

當時的小姐姐應該，也才十三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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