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朱棣出錢,雇傭上百位匠人修繕劉宅。有工匠還有幫忙的五十個侍衛,一時間院子裡人滿為患。
劉醒正蹲在牆頭,樂呵呵看著運送建築磚瓦的大車小輛來來往往。
側臉看見眉娘嘟著嘴走過來,忙跳下牆頭,滿臉關切問道:“我的心尖,誰惹你生氣了?有燕王在,誰敢惹你我去與他說,保準三十軍棍侍候替你出氣!”
眉娘柳眉倒豎,語氣刻薄道:“燕王、燕王,你就知曉燕王,離了燕王你就是個屁!……不對不對,離了燕王你連屁都不是!”
“你可不許胡說啊,我的祖宗……”
斜一眼不遠處的侍衛長柳升及官兵,劉醒撲上前要捂住眉娘的嘴。
眉娘嬌滴滴打開劉醒的手,白了一眼:“別堵奴家的嘴,還不讓人說話麽?”
劉醒手足無措,搓著手央求道:“哪個不讓你說話來著,只是別胡說好不好?”
眉娘挺著脖頸,鼓起兩腮,雙眼含著一包無限委屈:“我怎麽胡說了?得罪我的就是他!”
“什麽?是燕王殿下得罪你?”
劉醒實在不信,燕王殿下是什麽身份,怎會與眉娘一般見識?
“我還能騙你不成?剛剛我去給他倒茶送水殷勤侍候著,剛剛進去便被他轟豬一樣敢了出來。你說他是不是沒把我當人?”
‘豬’這個詞匯可是天大的忌諱,眉娘渾然出口。
嚇得劉醒不由分說,捂住眉娘的嘴。嘴唇哆嗦著厲聲說道:“那個字你也敢說!不要命啦!”
眉娘也意識到自己差點惹下大禍,支吾著點頭認錯,劉醒才放開手。
眉娘自知怨氣無處撒,賭氣一屁股坐在半截牆頭上,滿臉的不高興。她看了一眼劉醒,又看了看門外車馬。
這時候別人家早就吃過早飯了,自己還空著肚子,她沒好氣地垂下眼皮,說道:“你,就是個廢物!”
說著眼圈發紅,滴下兩滴淚來。
劉醒就是個夾在中間的受氣包,除了好言溫存、勸慰,又能如何?
此時,一輛華貴馬車走進巷子,車兩側跟著一路小跑的八個護衛。不用說,是燕王殿下的貴客,且是女子,眾人紛紛躲閃讓路。
眉娘顧不得生氣,眼巴巴看著馬車路過眼前,飄來一絲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哎,自己何時能有這樣一輛馬車呢?
眉娘滿眼幽怨與嫉妒,回頭扯過劉醒的胳膊,便狠狠擰了一把。
“哎呦!”
劉醒壓低聲音呼喊,不敢有一絲怨言。只要眉娘出了氣,便是再重一些他也甘之如飴。
沒辦法,他愛極了她。
馬車停在門前,車夫安放木台階,首先下來的是一個俊俏的綠衣丫鬟,她扭著小蠻腰娉娉婷婷拾級而下,美則美矣。
丫鬟已經是出類拔萃,後面的小娘子會如何的美法?
眉娘與劉醒不由伸長了脖子,瞪大了眼睛。
一位的華服小美人出現在車門。
小美人個子並不高,皮膚出奇的白,可以說膚白勝雪。挺翹的鼻子,一雙靈動的杏核眼,嬌嬌柔柔翹著粉色的唇瓣,活脫脫一個嬌小可愛的小仙女。
小美人看著院子裡的熱鬧,不由皺了皺眉,接著又嘴角向上翹起,因為她即將見到日思夜想的四哥哥了。她自帶倦怠慵懶之態,柔柔的抬起右手遮擋著陽光,緩緩飄下木階。
柳升趕緊躬身施禮,“標下柳青,恭迎請敦柔縣主!”
這位敦柔縣主是何人?
她是大明第一開國功臣李善長的小女兒,
李嬌嬌。 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師、中書左丞相、韓國公李善長。
李家在大明朝可說是位極人臣,尤其是今年,前不久,大明長公主臨安公主,下嫁李善長之子李祺,李祺被授為駙馬都尉。
李家更是顯赫一時。
十四歲的李嬌嬌本是李府庶出,一個毫不起眼的存在。因為直到六歲還不能開口說話,得到了馬皇后的垂憐眷顧,令其在宮中禦醫院診治。
一來二去馬皇后喜歡上嬌嬌,索性收為義女養在身邊,授縣主之位。
李嬌嬌與朱棣一起長大,幾乎日日見面。朱棣是幾個皇子中最為勇武者,嬌嬌自幼迷戀朱棣,早已情根深種。三年前得知朱棣與徐妙雲定親,嬌嬌大哭一日,央求馬皇后放她回了李府。
李善長於洪武四年因病辭官回到鳳陽老家,得到皇帝朱元璋賜鳳陽良田百傾,府邸、佃戶等項一應俱全。
嬌嬌隨全家住在鳳陽城,聽聞四哥哥已經與徐妙雲成親,又是傷心欲絕一場。打聽到朱棣來到鳳陽,她立即上門,便是存著給朱棣做側室的心思來的。反正她打定了主意,非朱棣不嫁。
堂屋內,姚廣孝正與朱棣說話。
“道衍大師,您說出高價圈佔良田不妥?為何?”
朱棣還站在地圖旁,抬眸看看姚廣孝,目光又不禁掃向地圖。
姚廣孝放下手中茶盞,也站起身,神秘一笑道:“殿下,貧僧以為,聖上之意是為鍛煉幾位王駕千歲守邊屯田之能,非是最終收糧的多寡。所以您盡可以開荒地,用三年時間熟田,前兩年寧可低產,三年後糧食達產即可。”
朱棣想了想,道衍大師說的在理,不過心中還是有擔憂。他若有所思攏了攏錦袍袖口,忽而抬起頭道:“若是二哥與三哥圈佔良田,前兩年,我豈不是要落後太多?這……能行麽?”
姚廣孝淡然一笑,雙手合十:“無妨,冬去春來才得萬物複蘇,屯田比武無論如何還要等聖上最終裁決。殿下應定下心來,如同江中之舟,任而江水滔滔,自起自浮,中流擊水,直奔目的。而不是被另外兩位皇子的所為……左右。”
說到最後姚廣孝頓了頓,故意將‘左右’二字強調一番。
“四哥哥……”
一聲甜度極高的女子輕呼響起, 門外赫然站著李嬌嬌與躬身側立的柳升。
李嬌嬌不請自進,如同一朵粉色的雲霞飄進屋裡。
姚廣孝不知來人是誰,隻得微弓著身子,雙手合十,垂眉順目。
“嬌嬌妹子來啦,快請坐。……柳升,讓人奉茶。”
朱棣知曉她鍾情自己,心中有一份歉疚之情。側頭介紹給姚廣孝:“道衍大師,這位是母后的義女,李相之女,敦柔縣主。”
“貧僧道衍見過敦柔縣主。”
姚廣孝合十一拜,他早就熟知燕王的有關訊息,自然明白李嬌嬌與朱棣的尷尬關系。
李嬌嬌並未搭理姚廣孝,眼中滿是心愛的四哥哥。四目相對間,嬌嬌白眼球瞬間布滿紅絲,一包清淚盈盈轉轉了一會,終於滾落一對豆大的淚滴。
千般思念,萬種委屈,化作一句話,“四哥哥……”
嬌嬌撇著嘴,哽咽了。
“貧僧告退。”
這個場景哪裡是他該出現的?姚廣孝退後幾步,轉身離開。
“嗯,大師去吧。”
朱棣點頭示意,手臂已經被李嬌嬌拉住。
“四哥哥……三年不見,你就……不想我麽?”
李嬌嬌聲音微顫,淚珠兒接連滾滾落下,似乎眼中積蓄了長江一樣多的水。
朱棣感歎不已,怪不得古人說:再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扛不住女人一包淚。
男人再厚的城牆,也經不起這樣多水的浸泡!
李嬌嬌淚眼婆娑,且自進門目光沒離開朱棣的臉,目光如同粘稠的糖稀,幾乎能拉出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