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氣陰。
孫策本以為孫堅會在“虐”他一番後,教導他什麽冠絕天下的武功,結果孫堅只是誇獎他一句沒偷懶,然後就讓孫策自己繼續打熬力氣,練下盤,長槍更是只要練掄,掃,刺三個動作。
孫策暗自在心中想到,可能孫堅也不會,畢竟孫武後人只是自稱的,賣瓜人的後代能有什麽家傳的戰法呢。
……
中平元年的最後幾天,孫家來來往往的客人比以往多了幾倍,可謂門庭若市。
東漢時各縣按所轄人口多少分為三等,縣轄萬戶以上設縣令,萬戶以下設縣長。高者置縣令一人,秩千石,縣丞一人,秩比千石,縣尉二人,秩六百石;次者置縣令一人,秩比千石,縣丞,縣尉各一人,秩六百石,低者置縣長一人,為秩六百石,縣丞,縣尉各一人,秩比六百石,此外縣裡還有各類掾史祭酒等屬吏,隻領俸祿。
壽春如今是九江郡治所,轄下有二十多萬戶人口,自然有為數不少的官員屬吏,其中大部分有頭有臉的都派人送來了禮物交好孫堅,還有壽春一帶的寒門子弟和遊俠兒,都快把孫家的門檻給踏破了,就為了讓孫堅見他們一面。
可不要因為歷史劇中出現的名人動不動就是將軍,元帥之類的就看不起別部司馬,別部司馬可是能提拔手下為軍司馬的,所能帶領的兵馬多少都是隨州長官調令的,地位相當於現在的軍分區司令,級別高於縣令,低於郡太守。
當然,也有不屑於送禮的,比如那些名揚大漢的世家。
有的時候,出身真的很重要,沒有好的出身,就得靠流血,拚命等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方式才能得到一些東西,而同樣的東西,那些出身好的人伸手就能拿得到。
就比如一個出身不好的人成功後,旁人談起他時經常會有說他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一個”爬“字道盡了前進路上的心酸。
有些世家子弟還能承襲爵位,可以說出身就站在了大部分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盡管如此,此時的世家子弟也要遠比後世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要好得多。
此時的士人至少還講氣節,往後的魏晉時期,就只剩下裝瘋賣傻和嗑藥果奔了,再往後的南北朝,雖然世家稱霸天下,但無數世家子弟嘴裡講著仁義道德,身子卻跪在了胡族腳下,手裡捧著它們賞的飯碗,幫著胡人欺壓漢人,可以說是連畜生都不如!
當然,世家也有目光長遠的,因為此次黃巾之亂而重視起了武裝力量,中平二年正月十六,壽春令周尚在府上設宴,派人前來孫家邀請了孫堅前去。
周尚是廬江舒縣人,廬江周家算得上是東漢排得上號的世家了,周尚之父周榮,是章帝,和帝兩朝尚書令,從父周景,官至司空,太尉,封安陽鄉侯……
周家做官的太多了,連後世鼎鼎大名的美周郎都是周尚兄長洛陽令周異的兒子,可見周家的雄厚實力。
此時士人流行被名士點評,獲得名聲,之後圈子裡的人互相吹捧揚名,繼而可被郡察孝廉或州舉茂才,這是這時的士人們慣用的伎倆,也就是現代人說的商業互吹。
這是一個增加名聲的好機會,所以孫策以“想要見見世面”為由,讓孫堅帶自己一起前去赴宴。
跟著領路的小廝來到周尚府中,孫策發現赴宴的人,大部分他都很面熟,都是孫堅回來時城外迎接的那些官吏,但奇怪的是,在場的眾人都圍在了一個孫策覺得很陌生的文士身邊,
一副獻媚的模樣。 “子將公,一路行來,可曾發現有所不便之處?”
“子將公,家中犬子已經到了出仕的年紀,希望您能開貴口點評兩句。”
“子將公,在下久聞您的大名,不再明日可有工夫賞臉赴壽春樓與我等一聚?”
……
那名被稱作子將公的文士並沒有理會這些話語,見了孫堅進來也沒有打招呼的意思,只是悠閑地自斟自飲,臉色十分淡然。
“此人不知是從何處來的,真是好大的威風,我這別部司馬,都不敢像他這樣無視這群壽春的官吏!”進了門的孫堅,看見眾人無視自己,反而去討好一個滿臉臭屁的文士,憤憤地說道。
“孫司馬,可不敢這樣說啊,此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汝南子將公啊,只要能得了他一兩句點評,就能在士林間揚名了!”領路的小廝聽到孫堅的話,連忙說道。
惜名如命的許邵自然不會隨意答應別人的邀請,這種事是不能變通的,他可就靠這張嘴聞名天下,要是區區一介小吏邀請他,他就去點評了,讓人知道後肯定看不起他,到時候還會有那麽多人來請他點評嗎?
要知道曹操當年都多次備禮上門請求他點評,那時候曹家已經算得上有權有勢了,可因為有“宦官之後”的汙名,所以許邵一直拒絕。
直到最後一次,曹操和袁紹,袁術一起去的時候,迫於“四世三公”的袁家威名,許邵才不情不願地給了曹操個“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的點評。
可能他很有遠見能夠預見天下大亂,但這句點評在那時完全算不上一句好話。 你想啊,那些與曹操有過節的人,肯定會以這家夥有亂世梟雄之資為由,在朝堂上攻訐他。
所以對於場上這些連曹家都不如的壽春官吏,許邵臉上裝作一副淡然的樣子,內心卻是充滿了鄙夷,堅決拒絕點評。
不一會兒,周尚從裡面出來了。宴會開始,眾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觥籌交錯間,引經據典,談天論地。
飲宴期間,很多人來向孫堅敬酒,對剛剛孫堅進門時,他們沒有迎接的無禮道歉。
孫堅很快就喝多了,有些醉醺醺的,他大聲嚷嚷著“無用文士,隻長了張嘴,大漢有亂時,怎不見對平叛有功?”
一番話的矛頭本意是對向名士許邵,但無意間開了地圖炮,場間的眾人均是臉色一黑,心裡想著:我們對平叛也沒啥貢獻啊。
想要交好孫堅的周尚見他犯了眾怒,連忙說道:“文台兄喝多了,來人,快帶文台兄下去休息!”
話落就有人來請孫堅去休息,孫策也沒想到孫堅喝了酒會說出這種衝動的話來,想阻止都來不及,內心不由腹誹道:“難怪原本的孫策那麽魯莽,原來是有你這樣的老爹啊!”
正當孫策和旁人一起扶著孫堅,準備帶他下去休息時,許邵在眾多賓客的注視下,盯著孫堅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此人便是據說勇猛無敵的孫堅孫文台?如此威名在下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真是勇冠常人。”
接著他話鋒一轉,十分不屑地說:“勇雖勇矣,然則無謀,十足一個只會逞匹夫之勇的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