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棠府內院內。
棠平靜靜地站在練武場上,雙手前提至體前與肩平,兩手平行,手指向上,手心向前,吸氣,屈五指,以食指、中指尖與拇指尖相對,但不相接,運使真氣時微顫雙手。
“咻!”
忽的一指點出,含於指尖的真氣隔空激發而出,似緩實疾,著指之處,分毫不差的擊中丈外的白紙。
看著丈外白紙被指力洞穿,棠平極為滿意。
“相公,你這指法我可以學嗎?”看著棠平練習一陽指法,范若若眼睛有些發亮,相比於折梅手這門武技,她更喜歡一陽指,於是便開口說道:“與敵掙搏凶險,如果有這指法,即可貼近輕點敵人穴道,也可從遠處欺近身去,一中即離,一攻而退,實在是適合我克敵保身的不二選擇。”
緩緩收功,棠平沒好氣的看著自己妻子,笑罵道:“還沒學會走呢,這就想開始跑了,這一陽指與折梅手一般,首重深厚真氣,以你現在的功力,折梅手都還沒摸到邊,現在就練習一陽指,只能是事倍功半而已。”
“這個樣子嗎?”神色有些惋惜,知道自己相公是不會吝嗇武技的,所以范若若也能聽得進去。
棠平淡淡一笑,安慰道:“這有什麽好糾結的?你現在每天除了修煉武技,還要學習醫術,你還嫌自己不夠忙嗎?”
有些奇怪的看著自己相公,若若不明白棠平為什麽會這樣說,不過還是應道:“醫術和武技都是興趣使然,也沒有特定的學習目標,要是忙不過來的話,便暫時放一放就是。”
“倒是我著相了。”抬手撫額,棠平也發現自己有些愚蠢了,略顯尷尬的笑了笑,旋即轉移話題道:“這一陽指的確適合你,一陽指除了可以對敵防身外,它的最大功效就是治病療疾。”
“武技還可以治病療疾?”范若若覺得不可思議,對此她極為好奇,看著棠平,等著他來解惑。
“一陽者少陽也。陽氣未大,故曰少陽。陽主生發,少陽為陽氣初生,其髒應肝,五行應木,其時應春,春之一陽初生,生機乃發,萬物於生,一陽初始而生生不息。”也不吊妻子的好奇心,棠平微微一笑,便將自己對一陽指的理解說了出來,道:“陽氣為人身之大寶,故一陽指可使人一陽初生如春之萬物生發,實乃救人之術而非殺人之功。”
原來本就對一陽指這門武技頗為喜歡的若若,聞聽自家相公的解說後,對一陽指就愈發看好了。
“暫時不能教你。”看到妻子臉上的神情,棠平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一陽指用來對敵所需的真氣暫且不提,它用來治病療疾也極耗精神,如若連續使用,小則功力全失,大則性命不保。”
“啊!還有這樣的弊端嗎?”本以為功力深厚些,就能將一陽指運用在醫術上,沒想到還有這樣那樣的限制,不過若若也沒有吃驚多久,以她的聰慧不難想明白,天下間不可能有毫無代價的逆天手段,要不然的話……
“好了,今天就到這。”棠平上前牽起范若若的手,帶著她往大廳處走去,邊走邊說道:“用過早飯,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如何?”
“哪裡?”
“你到了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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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使出了京都南門,到了郊外行人變得稀少了起來,充當車夫的冰、清二人,沿著自家少爺指揮的路線,趕著馬車向著京郊一處清靜地小山處行去。
“相公,咱們是要去踏青嗎?”離山愈近,山路卻不見狹窄,依然保持著慶國一級官道的製式,只是道路兩旁山林更加幽靜,望著美景撲面而來,若若不由得歎息道:“這裡樹林白皮青枝淡蔬葉,零星散布的草地也是嫩芽新發,像被畫匠塗抹一般,美麗至極。”
棠平是第二次來這裡了,看著車外的風景,他淡淡一笑道:“你呀,怎麽就不用自己冰雪聰明的腦瓜子想想呢?這種好地方,當然是京中權貴的私人領地了,怎麽可能允許外人來這郊遊踏青。”
若若卻是有些糊塗了,雖然她以往也不是好玩之人,可若是京中權貴有這樣的領地,就算不能來遊玩踏青,那也應該會有人提起才是啊!
棠平沒有多做解釋,一會到了若若自然會知道。
山道漸盡,馬車轉過一片林子,一座佔地極廣的莊園就這樣突兀的暴露在眾人面前。
“這府邸,一定是位很了不得的大人物所有的吧!”若若有些訝異地說道。
莊園的建築都不高大,但分布的極為合適,與園中的矮木青石相雜,暗合自然之理,雖然不浮華,但那些簷角門扣的細節,卻明顯地透露著清貴之氣。
“的確是大人物。”棠平點了點頭,說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種。”
若若收起訝異的神色,想了想,這才笑著問道:“是陳院長嗎?”
棠平微微一怔,旋即就釋然道:“為夫在京都交好的人也就這幾個,卻還在你面前故弄玄虛,也是真是糊塗了。”
說話間,馬車又前進了不少路程,待到山坳處,他便叫指揮著冰、清將車停了下來。
不理會身邊三女的疑惑,在三人的注視下下了馬車,對著一旁平平無奇的草叢揮了揮手,然後就靜靜等在原地。
“大人。”還是上一次過來時見到的‘樵夫’,他在三女驚愕的目光下,從草叢中變戲法似的現出身形,然後快步來到棠平身邊,行禮道:“還得請您稍等。”
“嗯。”棠平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怎麽還是你在這啊,你這沒人換班嗎?”
這個話題‘樵夫’不敢應什麽,他萬分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後偏頭向馬車處望了望。
“車裡是我妻子,趕車的是兩個侍女。”棠平也沒怪他,畢竟是職責所在,於是說道:“要過去檢查一下嗎?”
“大人說笑了。”
馬車車簾並未放下,車上三人還朝他張望,他哪裡還需要過去檢查啊,再說以他所知的情況,眼前這位可是院長看重的人之一,他也不想為這點小事得罪棠平。
過了一會,收到同伴的信號後,‘樵夫’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說道:“大人,您請。”
馬車重新開動,沿著山道往莊園去,若若沒忍住心中感慨,低聲說道:“陛下對陳院長真是不錯,這裡的守備,估計不比皇宮差上多少了吧!”
有些事情不必和妻子說太多,知道得太多,只會徒增不必要的煩惱而已,所以聽見若若的感慨,棠平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回話。
不一時,馬車就到了陳園門口,看著熟悉的門面,棠平沒了初見時的驚豔感。
帶著三女走向在台階下的老人,看著這個自然不拿派的老人,問道:“我這妻子和侍女可以一同進去嗎?”
“自然可以。”老人見過棠平一次,自家主人對這少年人的態度,他也只在少數幾人身上見過,便極有禮數的小聲說道:“院長交代過了,您幾位請吧!”
棠平偏了偏頭,示意冰、清跟上,然後就牽著若若的小手,跟著老人踏上石階,向莊園裡走去。
美麗至極、裝飾華貴的園亭流水已然不能讓棠平駐足觀賞了,只不過為了照顧滿眼驚豔的三女,這才放緩腳步而已。
不過三女也是有分寸的人,並沒有劉姥姥進大觀園時的‘不堪’,稍微打量一下,便收攝心神,跟上棠平的腳步,不在多想。
大概用了一刻鍾左右,一行人便來到陳萍萍待客的正廳,老人也不進去通報,而是在大廳門口站定,對棠平躬身說道:“院長吩咐過,您幾位自行進去就行。”
棠平也不客氣,對老人笑著點了點頭,便帶著三女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我不是說了,有沒有事都別來找我嗎?”坐在廳中主位上品茶的陳萍萍,看著不期而至的三女一男,放下手中茶杯,笑罵道:“不讓你自己來吧,你竟然還帶著妻子來,虧你想得出來。”
棠平也不在意陳萍萍的話語,帶著三女近前給他見禮後,笑著說道:“我上次來過陳園,覺得太過驚豔,便說給若若聽,她不信京都還有這樣一處妙地,所以就帶她過來長長見識。”
陳萍萍抬手一點向若若,看向棠平開口罵道:“這范家小丫頭,她爹可比我有錢,她從小什麽沒見識過,你拿她說事前,就不過過腦子嗎?”
棠平面色不變,微含笑容,偏頭四下打量下,笑著問道:“您府中的美嬌娘呢?今天怎麽一個都沒看到。”
端坐在一旁的若若,和她身後的冰、清二人,看著棠平這番舉動,心中卻是咯噔一聲,無比震驚。不說他與陳萍萍對話時的‘沒大沒小’,單是這上門就問候人家府中女眷的事,就足夠讓主人家將他亂棍打倒了。
不過陳萍萍卻是沒有一絲異樣,他極為自然笑了一聲,開口說道:“也是,既然范家小丫頭是來觀園賞景的,那留她在這陪我這個老家夥也不合適。”說著,他枯老的雙手一拍,就見一個面容姣好的婦人從後室而出。
陳萍萍掃了婦人一眼,笑著對她吩咐道:“帶三位姑娘去看看陳園的珍藏,順便通知廚房準備宴席。”
三女冰雪聰明,自然懂得這是為何,所以極為懂事地跟著婦人去逛園子去了。
大廳中這時就剩兩人,棠平仔細的感應一下,發現左右還真是一個人都沒有,不由疑惑道:“您的那道影子呢?他不在這裡嗎?”
對於棠平的舉動,陳萍萍顯然一點都不意外,他凝眉說道:“他在范閑身邊,你有什麽事可以放心的說了。”
“幾次見您一直有在做康復訓練。”想了想,棠平便問道:“不知道效果怎麽樣?”
陳萍萍盯著棠平的臉,見他眼神真摯、面色平靜,沉默少許:“希望不大。”
“這樣嗎?”說實話,雖然有黑玉斷續膏和一陽指在,棠平覺得應該可以治好陳萍萍的腿,但是一陽指他才修煉幾天,堪堪到達四品,所以遲疑片刻才開口問道:“如果……我說如果,我能治療您這腿,您願意試試嗎?”
本來棠平忽然問起他雙腿的事,陳萍萍雖然有些疑惑,但內心卻是毫無波動。可此刻聞聽棠平的話語,饒是以陳萍萍的心性,也不由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一慣陰寒的眸子微微眯起,枯瘦的雙手緊緊拽著自己腿上多年不變的灰色羊毛毯子,這位以算計人心著稱的梟雄,心緒激蕩下,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緊張的神色。
不過他終究不是一般人,見慣大風大雨,哪怕驚濤駭浪般沸騰的心緒,也只能影響他片刻,旋即就被他給強壓下來,道:“我這雙腿,已如朽木多年,本就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既然你有辦法,想試就放手施為便是。”
不愧是暗夜之王,竟然這麽快就平靜下來了,心中暗暗咕噥一句,棠平也不在吊人胃口,從懷中拿出一個盒子,解釋道:“此乃黑玉斷續膏,其藥性極其神奇,常人手足身體骨節若遭致重創從而傷殘,敷上此藥膏後傷患仍可痊愈,從而逐漸恢復正常活動。若是傷殘時日長久、骨傷已經愈合者,則需先將其斷骨重新折斷,敷上此藥膏後亦可使骨骼恢復正常,可恢復正常行走等能力。”
聞言,陳萍萍抬首緊緊盯著棠平手中的盒子,眼神顯得極為複雜。
他也是武者,雙腿傷殘後,他想過許多辦法,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麽多年來他都已經快要死心了,沒成想今天棠平又給他帶來一絲希望。
“您體內真氣,這麽多年來可曾落下?”不理會陳萍萍的失態,棠平直接開口說道:“如果您真氣未曾落下,那治療起來,或許有更大把握。”
陳萍萍眼中閃過幾分回憶的色彩,過了一會才應道:“雖然有些虛弱,但多年來的積蓄、沉澱,加上時常會修行,真氣頗為精練。”
“這麽說來,我更有把握了。”平靜地看了陳萍萍一會,然後笑著說道:“治療過程可是極為痛苦,我需要用特殊武技重新將您雙腿打斷,您需要準備一下嗎?”
“已經準備快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