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強依舊住在劉秀娟的家裡。
屋還是那個屋,但是人卻已經不是那個人。
劉秀娟嫁人了,雖然只是同村,但是劉秀娟早已不在家裡住了。
農村人對文化人還是比較尊重,雖然當年袁志強的離開,讓劉秀娟的父母很是不滿,但是這次回來,依舊很是熱情招待。
而且因為袁志強的那篇文章,縣領導受到上面表揚,所以這次袁志強再次前來,縣領導早已和村裡打過招呼,自然顯得更加熱情。
早上一大早,袁志強就在村裡閑逛起來,說是采風,實際上懂的都懂。
袁志強也是農村出身,還需要采什麽風?農村那些個點點滴滴,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看著眼前安靜祥和的小山村,袁志強感慨萬千,不由得想起他出生的地方,那地方比這還窮。
當初他費盡了所有力氣,才從那個小山村裡逃了出來,進了城裡,成為一名體面的城裡人,文化人。
但實際上等進了城,才發現城裡並沒有想象的那麽好。
他這種從農村上來的,又沒背景的人,依舊受到歧視,受到排擠,讓原本意氣風發,滿是歡喜的袁志強如同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熄滅了他一切的野望。
但是農村出身的他,就如同一株野草,雖然微小,但卻頑強,他依舊努力著,努力成為一個更體面的人。
現在他做到了,可沒想到,給他回報的是一直看不起,想要逃離的農村。
清晨的薄霧在林間四處飄散,袁志強漫無目地四處閑逛。
四周農田裡的作物,在晨霧下顯得格外耀眼誘人。
呼吸著山野中的清新空氣,他忽然升起農村比城裡好的念頭。
但是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甩之腦後,因為如同認同農村比城市好,那就完全否定了他這麽多年的努力。
就在這時,他忽然隱隱看到前面一個身影。
對方彎著腰,撅著腚,一條長長的大辮子,因為乾活不方便,被她盤在了腦後。
即使農村人的粗布衣裳,依舊遮不住她那曼妙的身姿,看到他一陣火熱。
袁志強悄悄走到她身後,輕聲叫道:“小娟。”
劉秀娟被嚇了一跳,趕忙起身,可是因為用力太猛,田地不平,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好在身後的袁志強即使伸手扶住了她。
“艸,讀書人真TMD會玩。”柳南風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的意識,本來一直跟在陳廣生的身後,卻突然出現在這,開始的時候還有點懵,直到看到劉秀娟身上升騰而起的絲絲黑氣,他有些恍然,原來心魔是從這種下。
而陳廣生是心魔所幻化出來而已。
“媽媽……”
“媽媽……”
樹林外響起陳耀輝的喊聲。
兩人吃了一驚,屏住呼吸。
因為緊張,卻更加刺激了他們的欲望,開始高漲,心魔同樣高漲、壯大……
…………
人知道衝破了道德底線,就沒有了底線。
劉秀娟和袁志強就是如此,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了無數次。
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村裡人隱隱開始說起閑話。
只不過都不當著陳廣生的面說罷了,所以陳廣生一直還蒙在鼓裡。
不過這天中午,陳耀輝哭著回到了家。
“你這是怎麽了?跟朋友打架了?”
正在從井中提水的陳廣生隨口問了一句,
但說實在的,其實並沒有在意。 農村孩子相互之間一些矛盾摩擦太正常了,家長們也從來不當回事,除非被打得頭破血流,才會上門評理。
最後要麽賠一隻雞,要麽賠一籃子雞蛋,這事就算過去了。
“他們說……他們說我媽媽跟袁叔叔在一起,不要我們了。”陳耀輝哭著說道。
陳廣生臉色大變,然後呵斥道:“瞎說些什麽,小孩子不要胡說。”
“又不是我說的,是他們說的,還說看到袁叔叔和媽媽睡在一起。”
一股怒氣由陳廣生心頭騰地而起,揮手就在陳耀輝的屁股上使勁拍了幾下。
“哇……”
哭聲本已經小下來的陳耀輝再次大哭起來。
看他哭得傷心,陳廣生也冷靜下來,把他抱在懷裡安慰。
這時候劉秀娟也從屋內走了出來,不滿地斥責道:“好好的,幹嘛要打孩子?”
陳耀輝張嘴要說,但卻被陳廣生一把捂住。
“他想讓我教他游泳,我說沒空,他就哭了。”
“你答應了他,就要說話算數,有你這樣的當爸爸的嗎?”
“行,我帶他去,我現在就帶他去。”陳廣生道。
陳耀輝聽陳廣生這樣說,也忘記剛才的事,忘記難過了。
他滿臉希翼地看向陳廣生。
“走吧。”
陳廣生直接抱著他出了門,決定跟他談談,有的話不能隨便亂說。
實際上村裡人不當著他面說,他其實隱隱也是知道一些的,畢竟他不聾也不傻。
只是他不願意相信罷了,而且袁志強遲早要離開。
雖然劉秀娟在嫁給他前跟袁志強有所瓜葛,但是她現在畢竟已經嫁給了人,而且孩子都這麽大,他不認為秀劉娟還會回到袁志強身邊。
即使回到袁志強身邊,她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袁志強還願意要她?
再說只要他不同意離婚,他們就不能在一起,要不然就是犯法。
雖然他是農村人,但是這點還是知道的。
夏日的天氣說變就變。
剛剛還是烈日晴天,轉瞬間就烏雲密布。
陳廣生帶著陳耀輝剛來到河邊,見到此景,只能回轉。
陳耀輝雖然很是不滿,但是他也知道下雨不能下河游泳,要是遇到大雨,河水上漲,人會被直接衝走。
不過陳耀輝答應過他,只要天晴,就帶他來游泳,這次決不食言。
所以單純的陳耀輝又高興起來。
可是當兩人回到家中,看著緊閉的大門,聽見屋內那壓抑而又急促的喘息聲,陳廣發的臉色變得如墨一般。
陳廣生和陳耀輝的忽然如同水墨畫一樣,迅速退去顏色,不,是整個世界都在迅速褪去顏色。
而陳廣生和陳耀輝更是化作一團團的黑色的氣息,盤旋在院落裡,想要衝進屋內,可卻怎麽也衝不進去。
…………
在柳南風的感官之中,整個世界在一瞬間仿佛停頓了一下。
然後灰暗的世界再次明亮起來,充滿了色彩。
陳廣生臉色陰沉地蹲在牆角,而劉秀娟面無表情地坐在矮凳上一言不發。
“你死了這條心,我絕對不會跟你離婚,你要是敢跟他跑,我就去告。”
劉秀娟聞言無動於衷,好似一點也不在意。
“我就去找袁志強的領導,去他上班的地方去鬧,我不嫌丟人,我看他是不是還有臉,我看他領導還敢不敢用他……”
這句話如同戳中劉秀娟的死穴,她臉色變得蒼白,驚恐地道:“陳廣生,你怎麽這麽惡毒,你這樣會毀了袁志強。”
“毀了他不正好,誰讓他睡我老婆。”
陳廣生暴怒,忽地站起身,衝過去揮手要打,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我不跟他走,你……你別去……”劉秀娟咬著嘴角,臉色慘白的道。
在那個年頭,不是說個人私事領導不干涉,只要品行不端,家屬去鬧,基本上都會被直接開除,何況本身還是袁志強不對在先。
…………
“爸爸,這邊,快來啊……”
程耀輝雖然才四歲,但狗刨式已經像模像樣,在水中濺得水花四起,無比地歡快。
“慢一點,不要往深水裡去。”
站在旁邊的陳廣生抬頭看了一眼正在田裡鋤地的劉秀娟,臉色無比地複雜。
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生活好像又恢復到了往日。
可是兩人之間的裂痕哪裡那麽好修複,說的話也越來越少,劉秀娟也越來越沉默。
“爸爸……”就在這時,忽然一陣呼聲驚醒了陳廣生。
陳廣生循聲望去,大吃一驚,只見陳耀輝不知道什麽時候遊到了河中央,大概力氣用完,正往下沉。
陳廣生趕忙撲入水中,急遊過去,可是忽然他察覺到自己雙腿發麻,如同針刺一般,一定是剛才在原地站得太久。
“小娟……快叫人……救……”陳廣生趁著自己還沒沉下去的瞬間大聲喊道。
岸上的劉秀娟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如同失了魂一般呆呆看著。
等陳廣生喊出來以後,她才反應過來,把鋤頭一丟,往不遠處的一處田地跑去。
“他大伯……他大伯……”
忽然她想起什麽,臉色瞬息萬變,腳步慢了下來,聲音小了下來……
身上升騰的黑色氣息幾乎化為實質,在空中不停地變換,一會化作一隻麋鹿、一會又化作一具枯骨、一會又化作長相醜陋的惡魔……
姓名:無名小妖
種族:心魔
道行:八年
身份:心魔。
前因:已觸發
原來這才是劉秀娟心魔本體,陳廣生和陳耀輝死後,心魔以他們二人形象出現在劉秀娟夢中,讓她日日飽受折磨。
有句古話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這裡的鬼,不是指真正的鬼,而是心魔,做了虧心事滋生的心魔。
既然知道了它的本體,畫卷在空中徐徐展開,就待把它收入畫中。
可是那夢魘好似有所察覺,一團黑氣直接罩住柳南風。
天地倒轉。
“學姐你好……”
“你好,我叫蘇錦繡,歡飲……”
柳南風看著眼前笑顏如花的學姐,隱隱覺得哪裡有點不對,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卻又說不上來。
“怎麽了,學弟?”學姐笑著問道。
“沒怎麽?”柳南風收回目光說道。
可就在這時,一幅畫卷忽然在空中展開,這一瞬間,所有被遺忘的記憶都浮現上來。
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周圍的景色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南風,南風,吃屁喝風……”
柳南風憤怒地看著眼前四人,這是他們學校的四大金剛,最喜歡欺負別人。
“蔡包子,我可不怕你們。”
“我是蔡包子,總比你吃屁喝風強。”蔡包子的話,引起其他幾個人一陣哄笑。
柳南風握緊拳頭,一頭撞了過去。
然後被幾個人揪住一頓錘,柳南風知道自己雙拳難敵四手,隻揪住其中一個人使勁不放。
就在這時,腦袋忽然被猛地砸了一拳,一陣暈眩感齊湧而上,腦子裡隱隱有許多記憶浮現,可還不等他細想,景色再次迅速退去。
“寶寶,慢慢來,慢慢來……你真棒……”
一個女人張開雙臂,滿目慈愛地看著眼前步履蹣跚的小屁孩。
“阿巴……阿巴……”
“叫媽媽。”
“媽媽。”
“唉,我的小寶貝,給媽媽親一口。”
看著不斷靠近的大腦袋,柳南風使勁掙扎著,他總覺得忘記了什麽,可就是想不起來。
而且總覺得大腦有些昏昏沉沉,有個重物壓在頭上一般。
柔嫩的嘴唇輕碰他的臉頰,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幾乎不可能被記起的記憶浮上心頭。
“媽……”
隨著他這一聲,整個世界如同鏡子一般迅速破碎,然後他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邊響起。
“桃生,你要記住,天下萬物,無物不可斬。”
“是,師父。”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我不是你師父,我隻教劍,不授徒。”
“是,師父。”
“你這蠢物,給我揮斬萬次。”
“師父”似乎有些氣惱,又似乎有些無奈,卻又似乎有著一絲絲欣慰。
“是,斬……”
黑暗被破開,光明重現,一陣低沉的慘叫聲,在他耳邊響起。
周圍的景色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然後他發現自己依舊站在超市門口。
陳長生和陳耀祖拉著的手被分開, 正一臉驚恐地站在他的面前。
陳長生和陳耀祖早就死了,靈魂恐怕也早入輪回,此時他們兩個完全是由劉秀娟的心魔所化。
因為同為心魔所化,所以看似兩“人”,實為一體,這也是他們一直拉著手的原因,可現在他們拉著的手被強行分開。
這和心魔被一分為二幾乎沒有區別。
就在這時,畫卷憑空出現,直接把他們給卷入畫卷之中。
“媽,你怎麽了?”
不待柳南風研究畫卷,就聽身後超市內一陣驚呼。
柳南風也不敢多待,先收起畫卷,急匆匆地離開。
不過走到半道上,忽然想起心魔把他拖入的記憶。
他和蘇錦繡第一次見面。
他和小夥伴爭執打架。
他和母親在一起的時光。
這些都是他真實存在的記憶,心魔把他拉進這些記憶之中。
大概是想以虛幻代替現實,讓他在記憶中迷失,永遠蘇醒不過來。
可最後那些記憶是什麽?
他可不記得自己有過什麽師父,而且他也不叫什麽桃生。
“斬?”
柳南風疑惑喃喃,下意識地並指在空中輕輕斬下,如同千錘百煉一般熟悉感湧上心頭。
只聽空氣中傳來一陣如同布匹撕裂之聲。
柳南風有些呆滯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指頭,然後又揮了幾下,卻什麽也沒有。
正待再研究,手機鈴聲響了。
“老公,鮮奶買到沒有?”
“買到了,馬上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