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陽光鋪灑在樹林上，透過每一片樹葉的縫隙，照亮了整片大地。樹林裡隱約傳來了動物的叫聲和人的打鬥聲，空氣中漸漸多了幾分血腥味。

路柚柚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回到了兩年前。

“醒了?”榮雋在旁邊簡易地搭了一個灶台，灶台下的火已經熄滅了，上面放著一個凹形的石頭，上面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沒有材料，只能喝點湯了。”

湯上冒著的熱氣熏得她的眼睛有些氤氳，她這才意識到她現在正處在一個虛擬世界裡。

這個世界做的太真實了，如果真的在這裡待的時間超過一年，哪怕是再優秀的士兵，也一定會懷疑自己吧?

懷疑現實生活中的事情只是一場夢。

然後任由自己慢慢地忘記這場夢，最後融入到這個虛假的世界裡，隨之覆滅。

“阿雋，我們一定會出去的。”路柚柚拉了拉榮雋的手，垂眸說道。

榮雋嘴角微勾，點頭:“當然。”

吃過早飯後，兩人往樹林深處走了一圈，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打到了一隻羊，回到山洞烤了個全羊當午飯後，提著剩下的肉朝樹林外的小別墅走去了。

他們的第一步，是找到所有的npc，再通過npc找到主機位置，最後再進入主機進行故障的維修。

走到林子邊緣的時候，血腥味已經越來越濃了，但或許因為持續的時間越來越久的緣故，大家的臉上都是淡漠和平靜，不會有人因為別人的死亡而露出任何異樣的眼神，同樣的，大家也不會再因為食物打得天翻地覆。

但饒是如此，扛著半隻羊的兩人依舊非常以最快的速度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兩人面不改色地向前走，一個手臂上還在流血的中年男子擋在了他們面前。

“兄弟，分我一塊腿成嗎?明天還你。”他的目光一直在看著榮雋，完全沒有把路柚柚放在心上。

榮雋看向路柚柚。

“可以啊，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分給你。”路柚柚面不改色地說著。

中年男子舔了舔唇:“你說。我在這兒待了很久了，什麽都知道。”

待了很久了，反而知道的東西可能就更少了。她在心裡想道。

“你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個世界嗎?”路柚柚問道。

中年男子愣了愣，似乎真的認真回憶了起來，在回憶道某一個時間節點時，他的表情變得茫然了起來:“我，我不記得我是誰了，我好像一直就在這裡。”

“再想想，你有妻子或者孩子嗎?”

妻子?

孩子?

中年男人痛苦地捂住了腦袋，他喃喃道:“我的夢裡好像有一個很漂亮的妻子和女兒，她們一直在等我回家。但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妻子呢?”

“如果有妻子，我怎麽會一直在這裡呢?”

聽到他的反應路柚柚就明白了，她拿出刀，遵守諾言地砍下了一塊羊腿遞給了他。

中年男人感激地接過，然後離開林子回去交差了。

旁邊的人一看到竟然真的這麽簡單，連忙湧了上來——

“我也可以回答！問我吧！”

“我比他來的更早，我比他知道更多，可以給我一塊羊腿嗎?我什麽都說！”

“讓我來！我也什麽都知道，我只要半塊羊腿……”

“…………”

“…………”

路柚柚笑著拒絕了剩下的人，開口道:“我要找一個記得自己是誰的人。我要他能告訴我關於這個世界的真相。作為交換，我會把剩下的所有羊都給他！”

她和榮雋就吃了一隻羊腿，

另一隻切了，剩下的部分還很多。一整隻羊！

這個吸引力足夠大。

這樣的虛擬世界或許困得住普通的士兵，但是如果是頂級的兵王，哪怕在這裡呆100年，哪怕再痛苦，他也會永遠記住自己。

她相信這裡也有這樣的人的存在。

兩人於是乾脆走到了別墅旁邊的空地上擺起了攤。

過來的人非常多，路柚柚面帶微笑地聽著他們每個人編撰出來的真相——

“我叫傑克，我們都是一群罪犯，必須在這裡贖罪……”

“我叫凱瑞，我從出生起就在這裡，沒有人可以走出這裡！”

“我叫……”

路柚柚衝著每一個人微笑地搖頭，示意他不對。

中途有人試圖硬搶，但榮雋的身手實在是太過玄乎了，通常是那人還沒來得及出手，榮雋的小刀就已經抵在人家脖子上了。

這裡人越來越多，很快就吸引了門衛的注意。但他們只是看了一眼就將目光移開了。

不出所料，除了守門以外，他們並沒有在程序裡承擔額外的職責。

直到太陽快落山了，路柚柚有些可惜地看著羊肉，做好了今天可能會白費的準備……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非常破爛，腿已經斷了一根的男人杵著一根拐杖朝兩人走來。

他的目光非常堅毅，哪怕是斷了腿，也絲毫不影響他身體的健碩和威武，在這樣的地方，沒有消炎藥的提供，斷腿基本等於喪命，他能活下來，足以可見他身體的強悍。

他一步一步地朝兩人走來，走到半米開外時站定了腳步，目光掃了一眼路柚柚後，眼神裡閃過幾分失望。

“是你們在問世界的真相嗎?”他有些不甘心地問著。

路柚柚點頭:“是的，你知道嗎?”

那人自嘲地一笑:“我當然知道的，但這是一個根本就沒人相信的真相……”

“你不說出來怎麽知道沒人信?”

男人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我是第一批來到這裡的人，今天是我來到這裡的第36982天。”

“一開始，上級告訴我們這是一次為期一個星期的特訓，我因為在第一輪受傷了，所以沒能去到第二輪。原本以為結束後我會被立刻傳出系統，但卻一直被困在了這裡。”

“開始的幾年裡，經常有新人進來，我們會討論，會交流。”

“但漸漸地，大家都記不清了，大家都覺得現實生活裡的自己是一場夢，只有在這裡的，才是真實的。”

他一邊說話一邊看著兩人，諷刺地勾了勾嘴角:“聽起來很滑稽。不是嗎?”

“他們都覺得是我瘋了。”他喃喃道，言語中滿是苦澀的味道。

“我相信你。”路柚柚開口說道，笑意盎然。

男人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路柚柚，不可置信地開口道:“你，你是新人?”

這幾十年裡他都沒有再見過新人，他甚至很多時候都會覺得他們已經被拋棄了。

更別說是模樣這麽俊的新人了。

路柚柚故作神秘的搖搖頭:“我不是新人，我是來拯救你們的技術人員。”

男人“哦”了一聲，有些失望地垂下了頭。

派這麽個小娃娃來。

看來他們果然是被拋棄了。

看他那副喪氣的模樣，路柚柚倒也不介意，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有做飯的地方嗎?我把這羊烤來吃了，大家慶祝一下！”

“跟我走吧。”男人淡漠地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他們倆是怎麽搞到這頭羊的，但是新人想在這裡活下去可不簡單，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

在男人的帶領下，他們繞到了別墅後面的一個小營地，這裡不需要交保護費就能住，晚上雖然還是冷，但他們鋪滿了樹葉，還有很多動物的皮，休息倒也不成問題。

營地上還依稀有兩三個人，其中一個人個字很高很壯，將近兩米的高度，再加上有些黑的緣故，像一個凶猛的黑熊，另一個人則嬌小了許多，他的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頭髮是栗色，眼角微微彎起，像一個小狐狸。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看來這三個人應該就是這個營地裡唯一還記得世界真相的人了。

“ken，他們是誰?”栗色頭髮的男人問道。

“新人。”

“新人?現在的新人怎麽……有女人?”黑熊有些疑惑地問道，他們這地方竟然有女人?還是這麽漂亮的女人?

這個問題ken也覺得很疑惑，沒有回答。

“你們好，我是技術工種。來幫你們回到現實世界的。”路柚柚介紹完自己後，又轉頭指了指榮雋:“他是我的老公，陪我來的。”

另外三人:“……”

你們擱這兒過家家呢?還拖家帶口的。

“對了，有地方可以烤肉嗎?我老公做飯很好吃的。”路柚柚繼續說道。

ken從營地裡搬出了幾塊木材，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旁邊支起的灶台:“用吧。”

榮雋立馬小媳婦似的踱步到灶台的地方，動作嫻熟地開始處理羊肉。

三人對視了一眼，頓時感覺有些古怪了起來。這個組合真的合理嗎?

女的看起來弱不經風，男得看起來完全沒有主見，優點竟然是會做飯?

路柚柚倒是倒是沒在意他們的眼神，不客氣地盤腿坐下:“這樣，我們先來互相交換一下信息吧。我是昨天進入系統的，是20xx年x月x日，你們還記得自己是那天進來的嗎?”

說道正事兒，ken倒是毫不含糊，只見他從自己的衣服裡層裡拿出了一個破舊的本子:“我是20xx年x月x日。”

黑熊哥和栗色頭髮的狐狸男也分別報了他們的時間。

原來狐狸男是五年前進來的最後一批維修人員，黑熊哥正好是派來保護他的保鏢。

“按照這樣計算的話，虛擬世界的流速是外界的10倍，你們第一次進入系統是10年前，在裡面相當於度過了100年。”

ken滄桑地點頭:“嗯。”

路柚柚略一思索:“那找到程序後先把這個設定改了吧。”

另外三人:“啊?”

技術人員狐狸男:“改什麽?”

路柚柚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改時間流速啊，雖然我有自信自己能盡快解決完問題出去，但就算是7天修完，按這個時間流速出去也過去70天了，我可是還有一個學期就要開學了！”

一旁正在烤肉的榮雋:“……”

笑死。

三人組:“……”

竟然還是學生啊。

感覺更不靠譜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嚶嚶。

狐狸男名叫eli，他也算是計算機技術比較厲害的人，雖然接近50年的時間流速讓他淡忘了很多事情，但他還是努力把自己曾經做過的嘗試和內容都告訴給了她。

比如哪些人是npc，哪些人是真人。

比如程序中台的所在地，要怎麽才能去到。

再比如說一些已修複的地方，比如說在遊戲裡傷亡後，現實世界的身體不會受傷——這一點是eli費盡腦汁專門為ken想的。他希望有一天，ken出去後能夠擁有一副完整的身體。

可惜，他失敗了。

“照你這麽說，你已經找到程序系統在哪裡了?”路柚柚問道。

“是的， 但是每一次進入只能10分鍾，我一共進去了三次，根本沒能完成任務。後來就再也進不去了。”eli無奈地笑著。

再也進不去了?

她敏感地聽到了這句話:“為什麽進不去了?”

eli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和痛苦，他似乎並不願意回想這件事。

“程序中台在森林最裡面，裡面做了很多道防禦系統，他進去的三次，幾乎是用生命來作為鋪墊的。和他一起進來的士兵有20個，到第三次的時候已經只剩下熊哥了。”ken淡淡地說著。

熊哥故作輕松地一笑:“其實一開始還是有很多人幫我們的，但我們進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50年，足夠大家忘記過去了。所以在第三次的時候，我們的幾兄弟用命換到了十分鍾的時間。”

“但也不怪eli，他盡力了。”

eli臉色苦笑地搖了搖頭:“是我能力不夠。”

話題一時間變得非常沉重，路柚柚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eli在這裡呆了50年，卻只能進入到那裡3次。

如果是必須要用人命鋪路的話，那確實是太過殘忍了。

畢竟eli是知道的，虛擬系統裡死亡就等於真正的死亡，他的戰友們是真真切切失去了生命。

旁邊突然傳來了“呲呲呲”的聲音，一股帶著膻味的煙隨著風侵蝕了大家的味覺，熊哥一臉驚訝地轉過頭，看著烤架上那個考得呲呲冒油的羊排，眼神發光。

“天啊！這個看起來也太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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