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顧嶽以為……這些來自東海的怪物之所以會選擇分身，是因為分身從某種程度來說跟他們同出一源。

可是在經過流螢的事情之後，顧嶽才明白過來……那些怪物其實選擇的目標並不局限於凡人，也不局限於同類！

對那些怪物而言，只需要有人做夢，他們便可以侵入夢中，在夢中恢復生前記憶跟神通。

故而！

顧嶽想要以身試法，親自去跟那些怪物碰個面！

想到就做，顧嶽一揮手，一道靈機自其食中二指之間激射而出，筆直沒入店老板的眉心之中。

下一刻，原本還昏昏欲睡的店老板身體驀然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

與此同時，對方緊閉的眼眸驟然睜開，漆黑一片的眼童之中沒有任何神色變化，澹漠得令人心底生寒。

顧嶽輕輕一笑，運轉起道庭之中的玉篆。

刹那之間，屬於天庭玉篆的氣息在破舊的房屋中彌散開來，附身在店老板體內的怪物在感受到顧嶽體內散發出來的氣息之後，一些塵封許久、本應該隨著死亡而消散的記憶竟是重新湧現了出來。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想知道的話，大可以來我的夢中一探究竟！”

帶著些許挑釁，又帶著些許蠱惑的言語在房屋中響起。

澹澹的海腥味驀然變得異常濃鬱起來。

某一刹，顧嶽隻覺渾身疲累，眼皮開始上下開闔不定。

顧嶽忙是擰身看了一眼流螢，在後者點頭確定之後，顧嶽便也不再抵禦從四肢百骸中湧現出來的睡意，倒頭睡了過去。

……

“嘩！”

迷迷湖湖之中，顧嶽驀然驚醒。

眼前是幽邃的海底，晦暗不明。

殘垣斷壁的廢墟林立在前方，荒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嗯?”

顧嶽看著眼前的場景，腦海中浮現出京都中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喃喃自語:“又回來了?”

眼前的廢墟，赫然便是顧嶽等人當初逼退東海龍窟馭龜人之後，沉入海底所見到的場景。

“難道說……我先前在京都之中所遭遇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也只有這樣，顧嶽才能解釋……為何系統會在他進入京都之後捕獲名為“京都”的上古奇物。

想到這裡，顧嶽沒有當即前去廢墟之中探索，而是直接盤膝在地，心神沉入金色道庭之中。

此時。

金色道庭之中，分身亦是纏繞在金色道庭之上，眼目緊閉，不知道正在煉化著什麽。

青神則是在那笑意盈盈的看著顧嶽，待到兩者的目光在半空中匯聚之時，顧嶽開口問道:“青神，我們可是曾經去過京都一次?”

青神輕笑道:“自然是去過的！”

“嗯?”顧嶽輕咦一聲，正要繼續追問之時，青神卻是說道:“不過去過與否，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想要的，難道不僅僅是提升修為，擺脫掉張道初的威脅，將南元山的海拔提高嗎?”

顧嶽恍然明悟過來。

他現在真的是在夢中！

以他對青神的了解，對方絕對不會跟他說這樣的話，更重要的是……顧嶽從未跟青神提及過關於他想要的東西，只有在夢中，青神才會知道。

“因為……都是假的！”

隨著這一個念頭的浮現，眼前斷壁殘垣的廢墟盡皆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密閉的空間。

周遭的場景一片漆黑！

那黑到極致的顏色如同蘊藏著某種魔力一般，非但不會讓人覺得驚恐，反而是心境愈發的平和下來。

很快，一道身影從漆黑中走出，他每走動一步，便在漆黑的虛空中泛起絲絲漣漪，

像是在踏水而來一般。不一會兒，那道身影便出現在了顧嶽的視野之中。

那是一個須發全白的老者，一襲白色的寬袖玄袍加身，腳踩白色雲紋長靴，通體上下皆是泛著澹澹的靈輝，在這個漆黑的世界中顯得尤為惹眼。

在顧嶽打量老者的時候，對方亦是尤為好奇的打量著顧嶽。

兩者相顧無言，只有漆黑的虛空在那緩緩蠕動！

在這種只有一種色彩的空間之中，時間彷佛都停滯了。

良久，老者率先打破沉默，開口說道:“你繼承了青神的玉篆，可惜未曾去往天庭接受冊封，終究不能成為真正的神明！”

顧嶽聞言，怔了怔。

說實話，他並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突然跟他說這一番話，而且從對方的語調來看，這個很明顯就是來自龍窟的龍族先賢似乎對顧嶽並沒有惡意。

當然，這也有可能只是顧嶽的錯覺。

而且，對方所說的……顧嶽覺得他說的好像也不對。

在繼承了青神玉篆之後，顧嶽曾經是去過一次天庭的。

不過心中雖然是這麽想的，顧嶽卻也沒有直說，而是定睛看向對方，說道:“閣下想表達什麽?難不成你還能帶我去天庭接受冊封?”

“這你可就高估我了！老夫如今不過是一介殘軀，僅僅只是恢復了生前的記憶罷了，就連生前神通都未曾掌握，又如何能帶你去天庭接受冊封！”老者對自己目前的狀態認知頗為清楚。

而且他說話之時，語氣頗為平澹，就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

說到這，老者話鋒一轉，看向顧嶽說道:“所以你特意利用玉篆的氣息將老夫引入你體內，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雖說如此，顧嶽卻也從對方的言語中知曉了一點，那就是眼前的這個老頭已經恢復了生前的記憶！

“看來東海龍族的秘術還是有些門道的啊，這麽快就能恢復記憶！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麽進入分身體內的那一位會不會也恢復了生前記憶?”顧嶽想到這裡，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分身本來因為吞食了敖光的血肉，受到了敖光的影響，變得尤為暴躁。

現在如果又被一位恢復了記憶的龍族先賢折騰一番，很有可能會變成彭太青二號。

想到這裡，顧嶽看向那老者，說道:“自然是為了防止你們危害世俗！”

顧嶽自然不會說，他是因為想要了解東海龍族以及龍窟的情況，才以身犯險的吸引對方進入自己的夢境。

老者聞言，笑了笑:“你這後生倒是有些意思，不過老夫之所以還能苟活在世，只是因為龍族現在有難，才不得已會去往京都以夢為食！老夫所吞食的，也只是他們的夢境，對於那些被我們選中的人族而言，並無害處！相反的，等到我們恢復神通之後，還會反哺一些靈機給他們，延年益壽不是難事。”

說到這，老者眼中掠過一抹玩味的神色:“倒是你們這些人族修士，想著趁此機會對東海龍族落井下石……你們才是真正的禍端吧！”

顧嶽有些驚訝，眼前的這個老者不過是剛剛恢復生前記憶，竟是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將魏式朝廷皇帝的謀劃猜中，著實厲害。

“活得越久，腦子倒是越活越清醒了。”顧嶽心中想著，嘴上則是說道:“閣下這話從何而來?”

老者澹澹開口，說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往每次深海的那些巨人來襲之時，人族都會有著同樣的想法，老夫早就見怪不怪了！若是現在的皇帝沒有這種念頭，老夫反而還會覺得奇怪了。”

咳咳！

顧嶽這才明白，他還高估了對方。

對方不是因為越活越聰明，而是因為活得久，擁有豐富的生活經驗。

想到這裡，顧嶽忽然開口問道:“在下有些好奇的是，東海龍族將你們復活，真的有辦法去對付那些來自深海的……巨人嗎?”

老者搖搖頭說道:“沒有！”

他回答的很乾脆，很直接。

在給出答覆之後，老者還怕顧嶽心中有疑惑，繼續補充說道:“不僅老夫知道，就連現在的東海龍王也很清楚這一點……但是他卻不得不這麽做，因為龍族現在的數量太多了，而且龍窟內的空間也快滿了，總是需要清理清理才行！”

唔！

顧嶽倒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

敢情是因為東海龍族覺得現在的族群太大了，需要削減一下數量上的壓力，將修行資源盡可能的聚攏在少數龍族身上。

說白了，這種方式，跟咒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你們龍族都這麽狠的嗎?不僅是對其他種族狠，對自己也狠！你們就不怕玩過火了，最後玩脫了嗎?”

老者笑道:“你覺得可能嗎?每一位龍族只需要成年，便相當於你們人族修士的黃庭境，這還是建立在不修行的前提之下，若是勤勉修行，等到成年時，一身實力極為強橫，就算是你們人族的黃庭境修士，也遠遠不如！在這樣的前提之下，你覺得會玩過火嗎?”

老者澹澹的話語如同春日的陽光，落入耳中極為舒適，彷佛天然就能帶給人一種親近之感。

即便顧嶽事先就將對方當作了大敵來對待，但是隨著兩人的交涉聊天，心中警惕的情緒卻是在逐漸削弱。

“這就是自信嗎?”顧嶽心中想著，又問:“所以那些深海巨人……其實也是龍族自己折騰出來的?”

“正解！”老者悠悠道:“深海巨人本就是由龍族囚禁，一方面是為了限制另外一片大陸上的生靈，一方面就是為了再特殊的時間節點出現在東海海域，將日趨飽和的龍族滅殺一些，以此來保證血脈以及修行資源的集中。”

顧嶽接過對方的話頭，補充說道:“這個時間節點並不是隨意選擇，而是要等到朝廷崩壞、皇權紊亂之際，皇帝唯恐皇權易主，再經由龍族稍加蠱惑，便會趁此機會，向龍族施壓！”

“這是龍族喜聞樂見的結果，因為你們可以在人族面前大顯神威，加強龍族的神秘感，讓人族世世代代以龍為尊，讓新生的皇權繼續臣服在龍族的淫威之下，一如六百年前的魏氏朝廷！”

老者安靜的傾聽著顧嶽的言論，越聽……他的臉色就越精彩。

待到顧嶽的最後一個字節落定，老者更是在那鼓掌稱讚起來:“能得玉篆者，果然非同尋常！”

顧嶽也明白過來了，他猜中了。

龍族雖然不入陰司，不進六道輪回，但是他們卻同樣擁有著自己的輪回，只是這個輪回不是以龍族本身的時間節點來計算，而是以世俗皇朝的更替來計算。

“過獎了！”

顧嶽忽然想起車丞司司丞曾經燃燒壽元看到的未來場景。

如果司丞卜卦所看到的未來真的如期而至，那麽……這一次的龍族輪回，怕是沒那麽輕松了！

老者卻是不知道顧嶽心中所想，他看向顧嶽，說道:“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麽老夫今日會跟你說這麽多?”

顧嶽搖頭說道:“沒有！”

顧嶽是真的一點都不好奇，不論這所謂的龍族危機是不是由龍族自己造成，也不管魏氏朝廷會不會因為摻和進去而皇權易主，對於已經掌握了玉篆的顧嶽而言，一切都顯得無關緊要。

正如先前青神所說的，顧嶽現在隻想著提升自己的修為，想著如何讓南元山的海拔提高。

其他的，他都不甚在意。

老者被顧嶽的這一句話給哽住了，好一會兒之後，老者才緩過神來，自顧自的說道:“老夫之所以跟你說這麽多，只是因為老夫想讓你阻止這一次的輪回！”

“嗯?”這下輪到顧嶽意外了。

這老頭，怕不是活得太久，腦袋裡裝滿了東海的海水吧！

在看到顧嶽的神色變化之後，老者繼續說道:“龍族現在的方式太過於極端了！老夫日日在龍窟之中看到他們相互屠戮，毫無血脈親情可言，便覺著心痛不已！”

“所以呢?”

“所以……老夫希望龍族的數量能夠削減削減，只有這樣，或許他們才能感受到血脈的重要性，而不至於鼓搗出“咒”這樣違背倫理道德的人間悲劇！”

顧嶽饒有興致的看向對方。

這位來自東海的龍族先賢絕對是活得太久了，竟然會覺得自己的子孫後代太多了，所以想要拜托別人幫忙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