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之上，人來人往，熱鬧繁華。

行人之間，或高談闊論，或竊竊私語，所有的動靜全都落在顧嶽耳中，他們或是暢談某家煙火地的女子妖嬈，或是痛訴自家妻兒如何如何辛辣，皆是市井葷話，若是讓女子聽了，免不得面紅耳赤。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

魏陽看向張道初，道:“張城主也是這般認為?”

張道初搖頭說道:“只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罷了……人在夢中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身處的環境是真實存在的，那是因為人在做夢的時候，潛意識裡就將夢境當成真實，但是實際上……在做夢的過程中，很多發生的事情其實都是不符合邏輯的，只有等醒後才會後知後覺的發現……那些在夢中發生的事情全是假的。”

“幻境跟夢境其實也是如此！真假虛實，交錯叢生……我所疑惑的是，如果這只是一處幻境的話，那東海龍族的目的又是什麽?”

張道初繼續說道:“東海龍族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

顧嶽點頭說道:“現在只需要清楚兩件事情，其一便是如果此處真是京都，我們是通過傳送陣過來，那東海龍族設置這個傳送陣的目的是什麽?其二便如張城主所言，東海龍族將我們困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麽！”

話音剛落，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兵馬交錯的聲響。

顧嶽抬眼看去，恰是看到一列披堅執銳的軍士禦馬而來，聲勢極為浩蕩，過往行人全都朝著兩側避讓開來。

很快，一列人馬便浩浩蕩蕩的停在藥西施】的店鋪門口。

當先一騎從鐵馬之上身姿矯健的一躍而下，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沉聲說道:“當街鬧市殺人害命，麻煩諸位跟我走一趟吧！”

同樣是帶著濃濃的京都腔調，聲音沉悶，落在顧嶽等人耳中有如雷鳴作響。

顧嶽有些疑惑，張道初暴起殺人的時候，明明在藥西施】的店鋪外設下了一道結界封印，隔絕了外界的窺探，為何這列鐵騎卻能如此迅速的趕到這裡，並且精準的知道就是顧嶽一行人在當街鬧市殺人害命呢?

“處處都透著詭異！”

隨著那軍士的聲音在場間響起，一股鐵血肅然的氣息在場間蔓延開來。

過往的行人瞧著了，皆是駐足觀望，議論聲此起彼伏:

“出什麽大事了，竟然連車丞司的人都出馬了！”

“領頭那人好像是車丞司的百騎統領，能讓他親自出場的事情，起碼也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我看那幾個人好像也不是好惹的樣子，面對車丞司的大人還能保持如此鎮定的神態，絕對不是一般人！至少我碰到車丞司的人，早就瑟瑟發抖了。”

“你自己心理素質差，就不要扯上別人……要換作我，別說是百騎統領了，就算是車丞司的司丞來了，我也能面不變色心不跳。”

話音剛落，便見到其中一位車丞司的軍士扭頭瞪了他們一眼，頓時不論是心理素質差的，還是心理素質好的，全都一蜂窩跑了開來。

魏陽此時也是在仔細打量著眼前這群披堅執銳的軍士，從銀質盔甲到遮臉鏤空面罩以及他們身後鐵騎上所凋刻的花紋。

所有細節全都跟車丞司的白虎軍對得上號。

這些人……來自車丞司。

想到這裡，魏陽腦子裡忽然響起那個燃燒壽元替顧嶽卜卦算命的陳牧，相較於陳牧的謙謙公子姿態，眼前這群白虎軍顯得更為鐵血肅殺，那鏤空的面罩之下，一雙眸子陰沉狠厲。

不過雖說如此，對於魏都郎而言，這些白虎軍還是沒有多少威懾力，

他安靜的看著對方，手中鐵質的令牌古樸無華，可當中一個偌大的“許”字卻是宛若有千鈞之重。那百騎統領見到鐵質令牌之後，冷笑一聲，正要開口，可待到他看清之後，面罩之下的眼童頓時猛縮如針，身子一個踉蹌，竟是往後退了兩步。

身後一眾車丞司的屬下見到自家百騎統領這般模樣，皆是神情一凜。

隨後，百騎統領便是在一眾屬下的驚駭之中，朝著魏陽躬身行了一禮，恭聲道:“屬下有眼無珠，多有冒犯，還請都郎見諒。”

百騎統領後面的一眾屬下見到這一幕之後，亦是附和起來。

顧嶽雖然有想過魏陽在京都的地位不低，但是直到現在才算是真正有所見識。

身為許宜青的幕僚，魏陽或許沒有實權，但是名聲卻是在京都頗高。

魏陽收起鐵質令牌，澹澹開口:“這裡沒你們的事了，且回車丞司複命去吧。”

這話一出，百騎統領卻是猶豫了。

他斟酌著詞句，回道:“都郎，此事乃是司丞親自下令，命我等來此調查，若是沒有任何結論，司丞那……怕是難以交代。”

魏陽眉頭一挑，道:“難道我這枚許令都不足以給你們司丞一個答覆嗎?”

“不敢！”百騎統領誠惶誠恐的說道:“只是……”

話說到這裡，卻是吞吞吐吐起來。

顧嶽聽到這裡，也大致明白了這個百騎統領的意思。

雖然魏陽拿出來了許令，但是車丞司想要的是一個調查結果，他這樣回去很難複命。

顧嶽也想去看看車丞司，順便找找陳牧，車丞司既然自詡卜卦算命在整個魏氏朝廷獨一檔的存在，想必也能看出些什麽端倪出來，若是再替魏陽卜上一卦，看看東海龍族究竟是什麽目的，豈不是一箭雙凋。

想到這裡，顧嶽便是忽然開口說道:“既然車司丞想要一個結果，不如我們隨他去車丞司走一趟?”

魏陽愣了一會，隨後便是明白了顧嶽的意思，當下便是說道:“既然顧兄都說了，那就去你們車丞司看看唄！都說車丞司中能人異士極多，早就想去見識見識了。”

百騎統領略微有些詫異的看了眼顧嶽，對方很明顯的不是京都人士，而且修為也不是很高，竟然說話的分量卻是極高，就連丞相府的幕僚都要考慮他的意見。

眼下這個時候，百騎統領也只是心中有些詫異，並沒有表裡出來，他看向魏陽，恭聲道:“都郎大義，我等銘記在心。”

說到這，百騎統領也沒有再上馬，只是伸手做出引路狀，道:“幾位，這邊請。”

顧嶽看了眼魏陽，隨後便是大步朝著百騎統領多指的方向走了出去。

一路繁華，顧嶽亦是隨著眾人走了出去。

在拐過好幾條熱鬧的街巷之後，眾人才在一座樹蔭叢生的老宅前停下腳步，眼前的老宅頗為古怪。

黑牆黑瓦黑門，就連門前的兩尊不知什麽品種的鎮宅異獸也都是通體幽黑。

透過黑牆黑瓦，倒是能夠看到成片成片的綠意，那是枝葉茂盛的老樹。

一隻隻羽翼全黑的烏鴉逗留在枝椏之間，彷佛這種原本代表著不詳的鳥類在車丞司另有用處。

黑色的大門前，還有一眾身影跪拜在門前石階下，盡皆虔誠叩首，腦門都叩出了血印也沒有任何影響。

魏陽顯然對車丞司的這種特殊頗為了解，徐徐向著顧嶽解釋道:“車丞司因為擅長卜卦算命，乾的都是泄露天機的事情！在車丞司的一貫歷史中，黑色既是代表著未知的未來，也是能夠抵禦劫數的顏色，所以車丞司中的官員通常都會黑衣黑帽加身，就是希望能夠多活幾年！”

說到這，魏陽瞥了眼百騎統領，繼續說道:“要我說啊，這種自欺欺人的東西根本就沒什麽用，這些年車丞司的官員，要死的，該死的，哪個多活了！”

百騎統領心想若不是你背後站著當朝宰相，就憑你現在在車丞司老宅門口說的這些話，都可以直接就地鎮殺了。

顧嶽笑了笑，說道:“正可謂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車丞司能夠卜算天機，這些布置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不可能一棒子打死。”

魏陽就笑，百騎統領這時便是說道:“諸位，請進吧！司丞還在等著我們呢。”

待到眾人走到那些跪拜的虔誠者前時，一位年過半百的老頭卻是忽然一把抓住了那位百騎統領的腳踝，一頓猛磕頭之後，老頭便是說道:“大人，求求您了，替老朽算上一卦吧！”

百騎統領尤為厭惡的一腳踢開那老頭，說道:“你就算在這裡磕破頭，也斷無可能給你卜卦算命……要不是司丞心善，我早就一刀斬了你的頭。”

不知是不是百騎統領所說的司丞心善，這老頭面對百騎統領的厭惡之語，卻是沒有半點懼意，他只是說道:“您若是不答應，我就一直跪在這……反正回去了也是死！那些怪物……”

百騎統領冷哼一聲，打斷了老頭的話，說:“沒有怪物，沒有怪物！這句話你還要我說多少遍?京都是什麽地方?皇族居住之地，怎麽可能有怪物出沒?”

顧嶽這時看了眼那老頭，老頭的面色頗為蒼白，臉頰瘦削得已經只剩下皮包骨，雙目渾濁無神，他雖然跪倒在地上，但是身體卻是在那瑟瑟發抖，這是由饑餓以及莫大的恐懼所造成。

其余跪拜的人此時也是爭先恐後的說道:“統領大人，真的有怪物！我們沒必要騙你……但凡有一條活路可走，我們也不會來這裡礙您的眼啊！”

顧嶽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那老頭的手，沉聲問道:“你所說的怪物……長什麽模樣?”

百騎統領見到顧嶽開口問話，正想阻止那老頭回應，卻是被魏陽瞪了一眼，才將快到嘴邊的話語重新咽了回去，只是說道:“這位是司丞的客人，你可不要胡言亂語，若是惹惱了司丞的客人，我絕對比那什麽莫須有的怪物還要恐怖！”

老頭擰過頭來，看向顧嶽，眼前的青年面容俊朗，眉宇之間的那一抹澹然恬靜，就連車丞司的那位即將繼任司丞的少司丞，也比之不過。

“大人！”老頭宛若溺水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在腦海中回想起那個讓他徹夜難眠、隨時都可能奪走他性命的怪物，然後向顧嶽形容道:“那怪物生的跟蛇有些相有些相似，雙眼如火，口器張大到極致時，能將一個活人的腦袋給生生吞了。”

隨著老頭的徐徐描述，很快又有人繼續補充道:“怪物只能在夜間出沒，爬行的時候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偶爾還會發出怪叫聲！”

“那怪物雖然長得像蛇，但是腹下生有四足……我覺得吧……那不像蛇，更像是龍。”

這話一出，那位百騎統領頓時一眼瞪了過去，其他車丞司的軍士亦是狠狠的看向那人。

“將怪物比作龍，誰給你的膽子?”百騎統領喝斥出聲。

龍在魏氏朝廷的地位極高，每一任皇帝在登基之時，都會去往東海之畔，祭祀龍族，以此來祈求龍族賜福。

這也是東海龍族在魏氏朝廷版圖中能夠橫行霸道的一個原因。

當然了，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東海龍族本身的強大。

被百騎統領這般一喝斥，老宅前的虔誠者全都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顧嶽等人卻是眼中一亮。

從這些虔誠者的話語中，可以推斷出來的一個消息就是……京都之中存在著一種像龍又像蛇的怪物，這些怪物只在夜間出現，且連車丞司都發現不了。

魏陽適時開口說道:“都是些沒讀過書的老實人，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你就不用揪著這些小細節別放了。”

說到這裡，魏陽便是朝最先說話的老頭說道:“你且在這裡等我們一會，等我們見過車丞司司丞，便隨你回家看看那……怪物！”

百騎統領聞言，勸說道:“都郎，這都是他們的胡言亂語，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怪物，我們車丞司已經去過很多次了，連一絲怪物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顧嶽接口說道:“車丞司畢竟是替皇上辦事，常伴君側，龍威自生，氣勢強盛，把那怪物嚇到了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