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娜卡納現身在眾目之前。

舊神信徒們眼前的真教女子，竟然口口聲聲宣稱肉眼所見的神跡不足為信。

那些匍匐在地上，得救的人們不由地吸了口涼氣，渾身因害怕而顫抖，他們擔憂維娜卡納激怒迪米特裡奧斯，從而失去折返的余地。

維娜卡納早已收斂了身上的神性。

那些人眼裡，她身上的氣質與凡人無二。

“胡言！一派胡言！”

迪米特裡奧斯怒視著維娜卡納，聲音高昂道:

“唯有預言之神啟迪我們的道路，你這不領受諸神啟迪的真教徒！從頭到腳看看自己吧，你不過凡人一位！你哪裡來的顯現到靈魂裡的神跡?！”

迪米特裡奧斯高昂的聲音將廣場上的舊神信徒們鼓動，他們沸騰起來，肆意辱罵詛咒著那眾目之前的真教徒。

舊神祭司高舉石台，待眾人的情緒稍稍回落之後，重重地將權杖向下一砸，砰砰的重音下，得救的人們將腦袋垂得更低了，那些狂熱的舊神信徒們也靜了下來。

“蠱惑諸神的子民，以戲法玩弄心神，乃是對諸神的褻瀆！”

對那真教女子，迪米特裡奧斯高聲宣讀一條接一條的罪狀。

那些罪狀加在一起，足以宣判維娜卡納被處死上百次。

最早得救的老人，他聽著那祭司的宣判，臉色慢慢發白起來，整個身體都在搖晃。

維娜卡納默默地望著那舊神祭司。

迪米特裡奧斯嗓音愈漲愈高，手中的座鷹權杖屢次砸擊石台，重錘之下，石磚崩開出裂痕。

他高居石台，自上而下俯視維娜卡納，座鷹權杖隨著最後一則罪名落下煥出白晝般的光芒。

舊神祭司的罪名宣讀結束了，他的身軀立著，乾燥的嘴唇準備宣講最後的審判。

狂熱的舊神信徒們等候著，他們已然按捺不住，渴望著將維娜卡納處死在這眾目之前，好讓他們等候世界末日，以諸神的手邁向新的國度。

在那之後，那些肮髒的真教徒們將要留在這絕望的世界，承受永恆之淒苦。

維娜卡納抬起手。

“艾薩亞。”

時間兀然緩慢下來。

一張又一張的臉龐或是狂熱、或是憎惡、或是仇視、或是擔憂、或是憐憫、或是悲痛……

無論那些臉龐上的神色如何，維娜卡納並不在意。

在那些狂熱舊神信徒們的眼中，處死自己乃是他們的道德，乃是唯一正確的道路。

維娜卡納不以任何人的道德和道路來束縛自己。

王女揚起臉，她伸出指尖，虛空點向迪米特裡奧斯，那位預言之神的舊神祭司。

時間刹時恢復原狀。

“我預言，你下一刻就要死。”

維娜卡納吐字道。

話音落在地上，舊神信徒們刹時沸騰起來，大聲斥罵維娜卡納大逆不道、褻瀆神明。

迪米特裡奧斯蔑視地望著王女，將之當作瘋人的狂悖言語。

“處死她！讓她上火刑柱！讓諸神來懲戒……”

迪米特裡奧斯的聲音兀然卡在了脖頸間，再也說不下去。

他的額頭滴下一滴冷汗。

在鼎沸的人聲裡，這一滴冷汗是多麽微不足道。

但那是一個預兆。

迪米特裡奧斯的軀體向前下墜。

那高大、身著祭祀袍的軀體從石台上跌落下來，重重地砸在了大地之上。

冬。

沉悶的響聲裡。

廣場頓時陷入了無盡的死寂之中。

舊神信徒們的動作僵住了，就如同提線木偶被收緊了繩線，一動不動。

“我預言，”

平澹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下一刻又能得活。

”在場每個人都聽到了這句話。

話音剛剛落地，

迪米特裡奧斯突然之間有了呼吸。

他的軀體在石磚上湧動起來。

不可思議嗎……

舊神信徒的心胸之間，與其說是不可思議，倒不如說是驚駭。

駭人至極！

眼前的一切，沒有神話故事裡標志性地，一閃而過的神跡之光，或是其他讓人心生崇敬的偉大異象，沒有天崩地裂，沒有電閃雷鳴……

有的僅僅只是平澹得幾乎會被任何人忽視的聲音。

只是這樣，預言之神的純潔之人，舊神祭司之首——迪米特裡奧斯便突兀死亡，又突兀復活。

沒有一個詞匯能夠形容舊神信徒們的心境。

維娜卡納緩緩向前。

舊神信徒們聽憑著本能的驅使，臉龐依然僵著，身體卻讓開了去路。沒有人敢阻攔這不知從何而來的真教女子。

維娜卡納走上了舊神祭司原先站立的石台，她立在上面。

得了拯救的人們雙目中流出淚水，直到這時，這些人方才驚覺，自己的行徑是多麽怯懦，所有信心加起來，連一個站起來的老人都不如。

得救的人們跨過那些狂熱的舊神信徒們，紛紛湧向石台，他們昂起腦袋，仰視著石台之上的維娜卡納，仰視著這傳說中活生生的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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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維娜卡納將自己的名諱啟示給他們。

“要藉由我手得拯救的人，”

“你們要曉得，”

“即使世界末日，神的愛都永不離棄，永不隔絕。”

維娜卡納布了道。

那一段話猶為簡短，沒有老牧師的孜孜不倦，更沒有殉道者們發瘋般的狂熱。

卻勝過千百句，實實在在地震撼了每個人的內心。

這正印證了維娜卡納先前說過話:

“不必在乎肉眼可見的神跡，

迷茫人的從來是肉眼，

唯有顯現到靈魂裡的才是恩澤。”

莫索爾城內，願意領受拯救的人們聚到了廣場之中，他們因維娜卡納而祛除了身上的死魂詛咒，他們得救了，身體不再發白。

這些人裡，許多人仍舊信奉諸神，也有許多人拋下了原來的信仰，期望能依靠誰的手施洗，皈依真教之中。

三天三夜之後，維娜卡納囑咐那些得救的人，盡快離開這莫索爾城，蒼白驟雨依然會再度到來。

不願得救的信徒們忍耐著折磨，不願挪動他們的腳步。

而那些得救的人們聽信了維娜卡納的言語，從莫索爾城離去。

數以千計的莫索爾人一路向著異鄉流浪，一路將聖維娜卡納的事跡，傳揚在遼闊北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