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馬車，晨尹沒有讓琴杜尹爾立刻就走，而是在街巷等了一刻鍾。

果然，那個男孩牽著他的肉團母親，從住宅裡走了出來。

男孩的懷裡抱著個水罐。

“那是聖維娜卡納的血水?”晨尹走下了馬車，說道。

男孩點了點頭，道:“嗯，聖維娜卡納將她流出的血倒入了溪水裡，我看見別人只要將水淋到頭上，就能祛除身上的詛咒。”

“可你已經是死魂了。”晨尹頓了頓，話語平澹，“你將這血水淋到頭上，就是在毀滅自己。”

男孩聽到後，他的呼吸一下急促起來，身形不知不覺地彎曲。

晨尹將手伸了過去，以至高至聖的氣息凝望他，巡視男孩身上命運的絲線。

“你得接受真相，你早已不再是他了。”

純金的火焰下，男孩艱難地點了點頭，身形又重新複歸原樣。

而後，男孩深吸了口氣，小聲說道:“我爺爺叫我過來認你...”

“我知道。”晨尹轉過腦袋，看向馬車來時的方向，突如其來地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命運會如何?”

《控衛在此》

牽著母親伸出的縫衣針，男孩茫茫然地搖了搖頭。

“你的命運不在這裡。”晨尹望向男孩的背後，神性下，他注視那條命運之線的走向，它往著一個遙遠的方向而去，他不緊不慢道:“你的命運，與一個名叫歐格登的騎士糾纏在一起。”

男孩滿臉都是困惑。

晨尹只是伸出手，手心的純金火焰飄揚出一點火星。

他抬起另一隻手，以指尖將其撚住，交付到男孩的手上。

男孩懵懵然地看著手心中漂浮的火星。

“那罐血水給我吧。”晨尹說道。

男孩點了點頭，對晨尹抱有極大信任，將水罐交了出去。

晨尹掃視了男孩和他的肉塊母親，自己沒有必要去輕易干擾命運的走向，所以也沒有必要多交代些什麽。

於是，晨尹只是道:“去吧，跟著火星的方向，帶著你的母親去找歐格登，當你遇見了歐格登，你就說:‘跟你一樣，我的命運也在白銀卡納。’記住這句話，離開這裡吧，哈木宰。”

尾音落入耳朵裡，男孩險些失聲尖叫，他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晨尹沒有回答，只是轉身走上馬車。

琴杜尹爾拉扯起韁繩，黑馬受到主人的指示，拖動起馬車的輪子。

透過窗戶，晨尹朝哈木宰揮了揮手，便完全坐進了車廂裡。

車輪滾滾前進，哈木宰和肉塊母親的身影愈來愈遠了。

晨尹慢慢闔上了靈視之眼。

就這樣，一個小小的插曲結束了。

晨尹目睹了那一家人是如何等候審判的。

車廂裡，洛梅阿軀殼內的本體終於停止了沸騰。

洛梅阿盯著哈木宰的方向，略顯失神地問道:“你難道看到了他的命運...?就跟......”

“看到了你的一樣?”晨尹笑著幫她將接下來的話補充上。

半響，洛梅阿有些沉重地頷首。

晨尹將盛有聖維娜卡納血水的水罐輕輕放下。

洛梅阿按捺不住地問道:“先生，你看到了什麽...”

“我為什麽要和你說?”晨尹旋即反問，俄而，又接著問道:“你想得知你的命運走向，然後規避你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這一回，洛梅阿的腦袋點得很僵硬。

晨尹注視著洛梅阿，目光抓住那雙澹棕色的眼睛，戲謔問道:“怎麽?你想規避什麽，你不是和我一起見到了，他們等候審判的模樣了嗎?

難道那事物不是早已搖搖欲墜了嗎?”

胡椒姑娘並不笨，

一下便明白，晨尹口中的“那事物”指的是她對吾王之王的信仰。是的，她清晰地看見了，那一家人是如何等候審判的。

她努了努嘴唇，正想開口，卻聽見晨尹先說道:“洛梅阿，真正推倒大廈的，可能只是一株麥秸。是的，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可以規避那株麥秸。但在那之前，你心中的那棟大廈早已千瘡百孔，隻待下一株麥秸生起，它依舊要垮掉。”

晨尹說完後，便不再多說，默默看著失神的洛梅阿。

自己剛才所說，其實也是自己睜開靈視之眼，多次見過命運之線後，所領悟到的道理。

一種對“命運”的領悟。

晨尹不禁想到，或許復活鎮的毀滅也是同樣的道理。

在真正毀滅前的那一刻，復活鎮的所有事物都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

想到這裡，晨尹不禁細思起來。

命運之主...似乎在推動自己獲得古言“天上”。

一旦獲得古言“天上”...那也意味著“天上拯救”的尊號離自己並不遙遠。

那樣的自己也無法逆轉復活鎮毀滅的宿命麽?

無法逆轉黑德薇希繼承千柱雲海，成為苦難之主的未來麽?

眼前的謎題重重。

然而自己了解得還不夠多，還不夠多.......

晨尹不禁又想到了一個很早之前便想到的問題。

聖維娜卡納...你在我與“命運之主”間...扮演著怎麽樣的角色?

“唉...”晨尹歎了口氣。

洛梅阿抬起了眸子，看著晨尹。

“...先生...”她幽幽地開口道。

“怎麽了，洛梅阿。”晨尹看向她。

胡椒姑娘雙手攥緊身上的袍子，沉默了半響，終於道:“我不知道...你看到我怎麽樣的命運...但是...我可是靈使啊，自天國降生的靈使，沒有信仰，我還算什麽呢?”

“你從來不會沒有信仰。你忘了你名字的意義了嗎，追隨信仰。”晨尹柔聲說道。

“但是...但是...我...”胡椒姑娘皺緊著眼瞼，近乎泫然欲泣了，“我...我...”

她想說些什麽，卻完全無法將自己的語言組織起來。

見過那一家祈禱誦經千年的異教徒們後，洛梅阿再也無法忽視自己信仰的動搖了，她明明知道，神的旨意高於人的意志，明明知道，經書上說吾王之王是無錯的，他們都將遇到神所注定的安排......可她不能理解...不能理解。

這位可憐的靈使還不知道，她自己的信仰與她為人的良善相違背了。

不過，晨尹知道，他早就見過洛梅阿命運的絲線將會通往何方。

除此之外，神性告訴過晨尹，靈使晉升天使，回歸天國的儀式的最大關鍵在於......

能否舍棄掉數百年來，作為人的良善，虔心皈依信仰。

或許，在那位吾王之王眼裡，信仰高於萬物。

信仰她，是世間最大的智慧與良善。